第23章 中秋帖
這幾日,親衛府的人輪流去找太子,說來也奇,就那麽幾戶人家,但搜來搜去,愣是沒找到太子的影子。
馮聞鏡在親衛府踱步:“這就奇怪了,城郊的住戶也就巴掌大,挨戶搜了都沒有——他還能去哪兒呢?”
陸有矜正要答話,章召披着大鬥篷風風火火的走過來,還沒進門就焦躁地喊道:“晦氣!真是晦氣!”
馮聞鏡迎過去:“怎的了?”
“你說說,這張字當時畫了我多少銀子。”章召手裏捏着張紙,連聲嘆氣:“如今悔得腸子都青了。”
馮聞鏡湊過去瞧瞧,奇道:“這不是《中秋帖》麽?”
“要真是就好了!”章召冷笑兩聲:“可惜是個西貝貨,還是裏面那位寫的!”說罷一指那上面兒的印道:“你看,這不是他的印?”
原來謝臨怕有人拿自己的摹本流傳出去,當古帖賣錢,所以當人猜錯後,就在左下角蓋一個小印章。
馮聞鏡接過那幅字,粗略看了看:“也不錯嘛!放在家裏,也是個玩意兒。”
“嘿,你可真會開玩笑。”章召連連擺手:“這是什麽好物件麽?還放在家裏——要不是這人,咱們能在這兒幾日幾日不合眼?我一看見這字就氣得全身發顫!”
馮聞鏡心裏呼一聲活該,嘴上卻還是笑着:“不至于嘛,一幅字畫。”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沈熙的字當時多值錢,現在不還是沒人收麽,這人一倒黴,誰還有心情看他寫的字?”
馮聞鏡不再說話,只是把那字放在桌案上問道:“那你打算怎麽辦?”
“你們有人要麽,我只收五兩銀子。當時這字我花了二十兩!”
誰願意拿這筆巨資買一個走黴運的人的字?在場的衆人都搖頭不願要。
章召見狀,惱怒地一掌猛拍在桌案上,那幅字順着風輕飄飄地落在陸有矜腳下,陸有矜順手撿起瞥了一眼,卻不禁怔住。
即使人們附着在字中的贊美都在一夜之間消失殆盡,即使經歷了衆人的白眼和不喜,那字依然有着稚氣的潇灑飄逸。
陸有矜沉吟道:“你方才說,賣多少?
章召斜眼看他:“我買時二十兩,如今只賣五兩——你喜歡?能買得起麽?”
陸有矜不是京城人,即便有套院子,也受到當地人明裏暗裏的輕視。
陸有矜道:“我給你二十兩銀子,這字我要了。”
馮聞鏡輕咳一聲,拉拉陸有矜的袖子:“二十兩可不是小數目,你不要賭氣。”
陸有矜沒有怒火,連冷笑都沒有,只平平板板道:“我不是為了賭氣,是為了這筆字。”
這筆字,真不該随着主人的際遇被賤賣。
章沉跪在地上,戰戰兢兢向謝铎禀報完畢,末了加一句:“屬下定加派人手,早日探明太……淮南王的下落。”
謝铎面沉似水,半晌不言語。
章沉跪不住想擡頭,方才聽上頭飄來一句:“欲擒故縱的玩法有趣麽?”
章沉驚出一頭冷汗,惶恐道:“屬下一時失察,讓六殿下用迷藥……”
謝铎冷哼一聲打斷他:“你把顧同歸放出去本意是好的,出了事朕不怪你,但你不該去找老六,更不該拿這種鬼話騙朕——你是想把罪責都推給老六嗎?”
“臣不敢,這就回去把殿下安安生生的接出來……”
“誰讓你放他!”謝铎神情轉冷:“他即便沒有謀劃,也到底做下了——竟敢私自帶走顧同歸,他還有什麽事兒不敢做?”
章沉這才舒了口氣:“那陛下的意思是?”
謝铎煩躁地皺皺眉,擺手讓他下去:“看能不能找到人再說吧!”
屋裏火盆燃的正旺,謝臨坐在方桌前,半眯着眼睛昏昏欲睡。桌上的燭火映入他眸中,使得謝臨在半睡半醒中想起了前日晚上,那夜的燭火很讨人喜歡,燭火裏還有張陌生男人的臉。然而這間屋子離那一夜太遠,煙消霧散之後,他懷疑是自己臆想出的一場夢。
和燭火一起湧入腦海的還有馄饨——想起馄饨,記憶倏然真切可觸。馄饨香味萦繞盤旋,真是越想越口饞。
謝臨搖搖沉重的頭,揚聲叫道:“來人。”
立即有侍衛進門道:“殿下。”
“幫我去買份兒馄饨可以麽?”侍衛不比內侍,謝臨有幾分羞赫,不太好意思使喚:“據說是西橋那家,老板姓趙。”
那侍衛傻怔怔道:“嘿,殿下,這小的也做不了主。您等會兒,我找副統領說一聲。”
“這點兒小事兒你直接答應了就好,記住,殿下想吃什麽你就去買。”因為愧疚,馮聞鏡對謝臨有求必應。
那侍衛躊躇半晌,站着不動,想了想還是問道:“殿下說那家馄饨店在什麽西橋……西橋在哪兒,屬下不曉得啊。”
馮聞鏡來京城年頭不多,也不知這個地方,此刻皺起眉頭道:“不知道就去問問旁人,一份馄饨你都找不到,要你還有什麽用!”
那侍衛諾諾稱是,只得退下。
“在苕溪旁一條窄巷裏。”陸有矜對正要退下的侍衛說:“不過這個時辰,老板不在店兒裏,他推着馄饨車去挨家轉悠了。”
那侍衛摸摸腦袋:“那……那我去哪兒買呢。”
“你沿溪岸直走,有幾條很窄的巷子,你進到最左的巷子裏……”陸有矜撫額苦笑——那地方,真是描述無力。他停了一瞬道:“你下去吧,我去買,那條巷子我正巧熟。”
侍衛不願接這個活,但讓陸有矜去跑腿實在不妥。當即道:“小人能找到,大不了一條巷子一條巷子的找。”
“不是挨個找就能找到的。”陸有矜站起身子去拿披風:“走不準你正巧錯過。”
馮聞鏡道:“外面天說黑就黑,這點小事讓底下人去找嘛,還非要你親自跑一趟?”
“我家就在蘆葉斜街,常吃這家馄饨。”陸有矜道:“我知道在哪兒截他。”
說罷又對呆站在原地的侍衛擺擺手:“下去吧,照顧好殿下!”
陸有矜很少晚上出來,巷子在夜色裏變了模樣,錯綜複雜,交叉在眼前,陸有矜走着走着,就迷失在重重巷陌中了。
少年清淡的聲音緩緩在腦海響起:“南側的巷子就多了,從北至南依次有長松巷,楓葉巷,蘆花巷,蘆葉巷……每條巷子都左右相連……”
陸有矜憑這話和自己的印象摸索,終于看到了老趙的馄饨車,他提起袍襟緊走了幾步,買上兩份馄饨。
漸濃的暮色漫進小巷,好像又回到了那夜,有馄饨,有犬吠,有流淌的溪水。陸有矜起了點懷念的心,不多,只是淺淡而随心的牽挂——那天陪自己吃馄饨的少年此刻在幹什麽?
謝臨因為等馄饨,半點兒睡意也無。那侍衛進來,把馄饨放到了方桌上。看着熱氣騰騰的馄饨,他唇邊漾出絲笑意,竟然是兩份!難得有人如此懂他的心思。謝臨拿起羹勺:“你做得很好。”
“嘿嘿……”那侍衛一臉憨厚,又摸摸腦袋:“這可不是小的買來的,是我們陸參領,他知道殿下說的那個地方,跑了大老遠親自去買的。”
謝臨用勺攪了攪馄饨,颔首道:“替我向他道一聲謝罷。”
作者有話要說:
矜老攻可不是貧民窟小北漂,人家還在京郊開大藥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