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皮肉好細
京城,一行三騎的身影被餘晖拉得老長,在這羊腸山道上縱馬馳騁本是難事,但三人并不停頓,顯然這路已走得很娴熟。一行人到半山腰的平坡後方才勒馬,前面是沿着山勢而建的幾所高低錯落的宅子。
他們踩着結霜的崖石進屋後,迅速解開袋子,那袋子裏竟裝了一個少年。
那人大步上前,粗魯地把一塊布從少年嘴裏扯出來。
顧同歸躺在地上,終于能張嘴喘氣了,他費力眯起眼睛環顧四周。
圍着他的人少說有二十來號,大多鷹鼻狼目,在明暗不定的火把下看起來格外粗魯。
一個兩眼凸起的壯漢正玩味地看着他:“這人從哪裏抓來的?有沒有什麽來路?”
濃重的酒氣撲來,顧同歸皺皺眉,提了一口氣站直身子。
“老七,你這次逮的食兒不錯嘛!”一個面目泛青的男人審視着顧同歸,末了眯起眼睛,腳步像不受控制般軟綿綿地朝顧同歸走去,狗般嗅嗅鼻子:“咦,他身上還有香氣呢!”
起初,顧同歸沒想到會有什麽樣的事情。命運的巨變已教會他笑對任何□□,但當這男人湊到他脖頸的一剎那,他腦子仍是發出一聲響,幾乎暈厥過去。
他忙後退兩步,竭力忍住顫抖掃視周遭環境。數個酒壇歪斜在幾個肌肉飽和的壯漢之間。最上頭坐着一個男人,肩上披了件皮色細致的鬥篷,他的肩膀很寬,五官端端正正,也一臉興味的打量着自己。
顧同歸看這人模樣應是山匪頭子,便開口問道:“你……是他們的頭目?”
幾人倏然爆發出狂笑:“遠哥兒,這小子看上你啦?”
“快給他開開葷,哈哈哈。”
“這小子膽子挺大啊,想巴結大哥,不知道小身子骨有沒有福氣消受呢?”
這露骨下流的話震蕩着顧同歸的每一個神經,羞憤欲死,即使在最落魄的時候,伺候他的人也有幾分斯文,這等侮辱在夢裏也想不出——這算不算老天給他們開的又一個惡毒玩笑?
顧同歸緩緩閉上雙眼,第一次清晰地萌生出死志——死吧,已經走到了陌路,可,可他的祖先是做皇帝的人,他的子孫沒在江山易主時拔劍自刎,反在受了粗野的調笑後憤而自殺,這……這算什麽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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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辦……怎麽辦……
對策在腦海中飛快旋轉,但又在哄笑中迅速破滅。
一個略帶沙啞的聲音懶懶響起:“你問我一個問題,我也要問你一個。”
顧同歸眼中有光亮起,這話聽起來蠻正經,也許這人倒不是個瘋子?
那男人從座位上站起身,大步朝顧同歸走來:“——你皮肉好細!”這人的語調平平板板,不像是在調情:“我想知道——你身上別的地方也這般白淨麽?”
顧同歸的臉霎時蒼白,狂笑聲如驚濤駭浪般席卷而來,讓他差點站立不住。
“這還用問?您親自扒了那身皮瞧瞧看呀!”
“脫了脫了,早看他不順眼,這麽好看的小身段就不該穿衣裳!”
“還有之前那幾個活寶貝呢,把他們一塊兒喊來!比比誰最白——爺今晚要挑塊兒好肉了!”
顧同歸抖着嘴唇,一言未發,仿若一葉孤舟堕入泥濘洶湧的深流,
話音剛落,幾個少年就被人推搡着走過來,他們手腳上都有鎖鏈,衣衫褴褛到近乎□□,裸露的胸口處滿是血跡和泥土的顏色,裏頭沒一個女人——這兒地處偏僻,他們又只敢在人煙稀少時下山,哪有機會逮女人。即便有了,也撐不住瘋狂地洩欲,沒幾日就咽氣。玩慣男人後,搶女人的興致也淡了。因此這地方,搶來眉目稍微順眼的男人,不管什麽性子,都淪為洩欲的工具。
“脫衣服,脫脫脫!”
“別磨磨唧唧的,脫啊。”淩厲的鞭子破風落下:“你他媽倒是快脫!”
“誰的手再不利索,我的刀可就利索了!”
那些少年在日複一日的壓迫中早成了驚弓之鳥,即便有幾個猶豫的,在刀光和鞭子恐吓中,也噙着眼淚,雙手顫抖地解開褲帶,脫掉上衣,袒露在數十道野蠻目光下。
随着幾人的脊背,臀腿,腳踝的逐漸裸露——四周的人又爆發出原始野蠻的歡呼。
在這些人脫衣服的時候,顧同歸已褪去最初的慌亂。他的江山被人奪了,他不指望重整旗鼓。但他的平生所學,難道不足以對付幾個粗野不堪的山匪?
在剝了衣服瑟瑟發抖的少年中,衣衫齊整的顧同歸像個異類。所有人的眼睛都集中到他身上,衣衫沒有泯滅他們的欲望,反而在周遭肉色的襯托下釀成獨特的撩撥。
所有人都興奮了,他們打量着顧同歸,像在打量新奇的獵物。
“你為什麽不脫?”一個人的鞭梢往顧同歸臉上甩去:“脫光,和他們一樣!”
顧同歸一偏頭,擡手擒住鞭梢。然而像是嫌它污穢似地,顧同歸一皺眉頭,像觸到火花般松了手。
真是有趣。白遠想了想,走到顧同歸面前,伸出手指略擡了把他下颏,目光刻在顧同歸臉上:“你,怎麽不脫衣服?”
“我們打個賭如何?”顧同歸放松肌肉,盡量讓自己平靜:“你可以問我三個問題,如果我都答對,你就放了我。”
“有趣。”那人是真的笑了,突然轉身面對顧同歸,豎起一根指頭:“答對了,今夜就沒人難為你,要是答錯了,爺也不為難你——答錯一題,脫一件衣服就行,容易吧?哈哈哈哈……”
顧同歸握緊雙拳,面上卻噙着笑:“好。”
那人臉一揚,目光閃過促狹:“先問個簡單的,恩……猜爺我叫什麽名字?”
周圍立即傳來笑聲和竊竊私語。
“白遠。”顧同歸面不改色。
白遠眼中閃過驚詫,他也不追問,略一沉吟指指周遭酒壇又問:“我們已慶祝了七日,你可知我有何喜事?”
顧同歸漂亮的手指微微一顫,半晌方答道:“大約是為朝中之事,新帝登基諸事繁亂,剿匪又要後推。”
此言一出,周圍人哄叫道:“遠哥,他怎麽都猜出來了!最後一個問題,你可要上心啊!”
白遠跷起腿,噗嗤笑出聲:“他們大約是看不到你脫衣服的模樣了,還有最後一個問題——這些被擄來的人中只有一個是書生,你猜猜哪個是吧?不過,你不能開口和他們說話!”
顧同歸隔着火把環視了一下,又是久久不言,忽然輕聲吟道:“杏花疏雨裏,吹笛到天明,二十餘年如一夢,此身雖在堪驚,閑登小閣看心情,古今多少事,漁唱起三更。”
他順着人群挨個看去,只有一個面貌白嫩的男子淚眼朦胧,在呆滞的人群中格外顯眼,觸到他的目光,像不堪承受般低下了頭。
顧同歸朝那人微揚下巴:“大約是他吧。”
本朝科舉注重注重詩賦,這詞想必無人不知。在如今情景下,定有此身雖在的驚心感。
“還真猜對了。”白遠叫聲好,一手拍上顧同歸的肩:“今日就許你睡個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