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初吻

謝臨對重新走路充滿了熱情,但是這熱情在半個月之後,終于煙消雲散——謝臨很不願意去日複一日地耐下心忍痛練習。就這麽着,他不挂心,別人也不好強求。

一到早上,他便搬個小凳子坐在門檻前,一畫一整天,但是卻一步也不願意走動。

陸有矜看不下去了,一到不當值的時候,他整個人都住在了深柳堂,變成了催促謝臨的鞭子。

謝臨由一開始的每日期待,到如今看到陸有矜推門進來,便想上床裹起被子藏到另一個世界——這人一來,就到了自己受苦的時候。

這回陸有矜進來時,謝臨正斜倚在床頭,看閑書。

陸有矜皺眉:“你不是要練走路?怎的又不動?

謝臨把書又翻了一頁:“不想動,春困秋乏,聽說過麽?”

陸有矜道:“起來,走走路就不困了。”

謝臨認真地看一眼陸有矜:“不想走……明天再出去吧?”

陸有矜硬是強橫地把書從謝臨手裏奪走合上:“穿鞋,我在門外等你。”

溪水潺潺流動。杏花被初春的風吹開,柳絮随風飄揚,偶爾拂在人臉上,也是柔柔的。

謝臨可沒心情去欣賞這大好春光——陸有矜沉着一張臉,正等他過去呢。

謝臨的腿還不太好使,下門前的臺階時很是吃力,他一手提着衣角,一手扶着門框搖搖擺擺地挪動。但陸有矜只是負手站在那兒,雖然眼睛始終看着謝臨,但絲毫沒有上前幫忙的意願。

終于,謝臨臭着一張臉蹭到陸有矜身邊。

陸有矜颔首看他一眼:“先慢走一段吧。”

但謝臨走不了幾步,整條腿就開始發顫,他甚至在手的幫助下才能把腿擡起來,像擡起兩根不受自己控制的木頭。

沒有牆,謝臨沒辦法借力。陸有矜腳步很慢,故意走在謝臨的身後。他聽了李太醫的囑托,絕不出手攙扶,他站在一個不會讓謝臨跌倒也不能讓謝臨主動攙扶的地方。

陸有矜道:“先走半裏吧。”

“半裏……”謝臨忍住不翻白眼:“你還是找個人把我背回去吧!”

“這也不算多,”

話雖如此說,可謝臨畢竟重傷方愈,哪裏能是說說這般容易?

腿一軟,膝蓋着地,自己咬咬牙,也許能站起來,但眼角一掃,掃到不遠處陸有矜,很氣,咬着牙沒好氣地說:“還不過來扶我一把!”

陸有矜默默地看他一眼,踱到他旁邊,并未伸手攙扶,只挑眉道:“怎麽?連站起來的力氣都使不出了?”

謝臨臉紅,用手撐在地面上,像個肉團一樣搖搖擺擺地慢慢立起來,他擡起頭——白雲在天上閑卧着,柳絮飄揚,所有沉沉奄奄的生命都再次蘇醒,只有他的腿還在沉睡。

前路迢迢,鋪在自己顫抖的腳下,仿佛永遠沒有盡頭。他不願意面對——不願面對的不僅是無力的雙腿,還有表哥的了無音訊以及那些欺騙和陰謀。

所有想要逃避的,在練習走路時,都再次湧上心頭。讓眼前的路更長。他只想躲進屋子裏,去看書,去畫畫。他不用再面對自己的軟弱無助,也不用再次回想那慘然的往事。

他轉頭向陸有矜低聲到近乎懇求:“回去好麽?我們明日再練。”

陸有矜一臉冷峻,俨然成了酷吏,堅決地搖頭道:“不行!必須把今天計劃的走完。”

謝臨嘆口氣,扶着腰走得一拐一拐的,他看不見陸有矜,每次停下休息時卻能聽到他的步伐不快不慢地跟上來:“怎麽停下了?繼續!”

砭骨的疼痛讓謝臨頭上浮出一層汗珠,他幾乎帶了求饒的語氣說:“李太醫說了……說我的傷還沒養好,不能走太久……”

“李太醫說了什麽,我比你清楚。”陸有矜伸手彈了下謝臨的額頭:“阿臨,不許偷懶。”

磨磨蹭蹭腿又疼,自然懷着一肚子怨氣,謝臨委屈地撫摸自己被彈疼的地方:“你說,是不是有人派你過來折磨我的?”往前走幾步又回頭怨念:“哎喲哎喲,我這腿要是以後廢了絕對是你害的。”

好不容易挨到了竹林那邊,又憤憤道:“你說你也是吃俸祿的人,怎的天天這般閑,只盯着我折磨我呢,陸大人,你快去幹大事好不好?”

陸有矜接道:“看着你走路就是大事,你想,要是你瘸了,我是不是要照看你半生?這筆賬一算,嘿,還不如現在一鼓作氣讓你好起來。”

謝臨說也說不過,氣得瘸着腿暴走。

陸有矜還在後頭假惺惺指導:“注意氣息,小心岔了氣。”累了一身汗,總算是把這條路走完了。

謝臨喘籲籲用手捶自己發麻的腿,連滾帶爬地向石凳走去。

陸有矜忙把自己的衣衫墊在底下,問道:“有這麽累?”

謝臨冷哼一聲,才不理會他的示好。

陸有矜拍拍謝臨肩膀,手卻不拿下來:“好啦好啦,你不是還要騎馬,還想和我爬山麽?總偷懶怎麽行?”

謝臨氣鼓鼓地指指自己的腿苦惱道:“他睡了好幾個月,醒也要慢慢的啊。”

陸有矜噙了笑,故意慢悠悠地道:“好吧,你也吃了苦,本公子侍奉你可好?”

謝臨心砰砰跳:“怎麽……侍奉?”

陸有矜雙臂抱頭,帶了點兒漫不經心:“好久沒被人抱了吧,今日抱你回去?”

從前謝臨腿腳不好,還不覺得什麽,現在已經勉強能下地,沒道理讓人家抱,皺眉道:“亂說,你要真有心,就搭把手送我……”

話還沒講完,陸有矜已經一把将他抱在懷裏,不容他掙紮地道:“我把你送回去,你看你一頭汗,別再吹了風。”

他說話的氣息癢癢地在環繞在臉頰上方,讓謝臨又一陣心悸,就連被那硬朗胳臂環住的腿彎,也一陣酥癢向上襲來,謝臨虛扶住他的身子,用腳試探地面:“不用……我不累了……”

陸有矜本就生得比常人高,他漫不經心地擡擡手腕,便讓那空中掙紮的腳挨不到地面。嘴裏偏還說:“你說走路累了,好心抱你卻不買賬,我看你掙得起勁,還能再走幾個時辰。”

一聽這話,謝臨也不敢鬧了,把腿乖乖收好,老老實實窩在人家懷裏。

陸有矜往前走,卻不住地偷眼看那長衫下的小腿,腦子裏想着,那會是什麽輪廓和模樣?

想着想着,竟入了神。竟連挽在腿彎的手,也不由地加重力氣,游移不安分起來。

謝臨低眉垂目的在懷裏裝死,不提防那手怎樣。

陸有矜心卻跳個不停,看懷中微側的臉,臉頰的皮膚因為白,在日頭下映出細碎的光,愈發襯得說不出的可愛。額頭上還挂着因剛才走路疼出的薄汗,形狀好看的唇上有細細的絨毛,每一處都是少年恰到好處的青澀。他輕輕俯身,用下巴蹭了一下謝臨的額頭。

謝臨像是被雷電當頭劈了一下,只怔怔看着他。

陸有矜居高臨下的看他,含着水光的眼睛,底下是俊氣的鼻子,略翹起的嘴唇,偏配了稍有棱角的臉龐。一點硬朗,一點精致,就這麽長成了讓他心動的樣子。他再也忍不住,用唇輕輕碰了一下懷中的人,可真是軟,軟到自己想狠狠地壓下去。

不不不……不可以……不可以

陸有矜強迫自己把頭擡起來,耳根浮了層淡淡的緋色。

謝臨擰緊眉頭,像是被那輕輕的一吻奪走了舌頭:“你這是……你……有矜,你怎麽突然?”

謝臨那憨厚稚嫩的模樣把陸有矜逗笑了,他本來是緊張的,如今卻有心情調笑謝臨:“嗯……不是突然,是幹了一件每天都想着的事兒……”

謝臨轉過臉去,支支吾吾半天才道:“這……這叫什麽事兒呢?”

那條路,不知為何走得很慢,走到夕陽将遠處的,近處的景致都燃上了楓葉般的顏色,陸有矜颀長的身影才跨進屋門。

春寶正和六子一起趴在桌上畫畫,看見他們進來,都同時擡起小腦袋叫道:“哥哥哥哥……”

謝臨沒提防兩個孩子在,忙掙紮着下了地:“嗯,你們在畫畫呢。”

春寶見慣了謝臨腿傷未愈時被陸有矜抱進抱出的樣子,此時問道:“哥哥,李太醫不是說你的傷好了麽?那陸哥哥怎麽還抱你,是還不能走動嗎?”

謝臨已經恢複了為人師的溫良恭檢讓模樣,輕描淡寫道:“別擔心,只是因為路程太遠,你陸哥哥怕我走累了反對養傷不利。”

春寶拍拍額頭:“你們感情真好,我記得從前,我爹怕我娘累到了,總是嚷着要抱……”

“春寶,到哥哥這兒來玩。”江琛看着謝臨愈加尴尬的臉色,揚手道:“你這孩子,小小年紀懂這麽多還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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