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共浴

門口站着不少人,一望便知來者不善。幾個藥童正在和他們争執着什麽。

前頭的幾個人很是眼熟,陸有矜認出是方才探訪的幾戶人家。

這些人都掩着口鼻,滿臉不勝其煩的模樣。

陸有矜快步走上前去,微打了個躬道:“諸位前來,有什麽事麽?”

陸有矜說話客氣,人群稍稍平靜,領頭的一人喊道:“我們聽了你只言片語,越想越不安生!到底這兒是什麽情況啊!”

陸有矜一怔,立在原地沉吟不語。

早有急性子的人按耐不住:“有什麽話就快說吧,我們也不願在這是非之地久留。”

“實情都已告知鄉親們了。”陸有矜無奈道:“不知還有什麽事兒想知道?”

“你說有好幾個人出現了瘟疫症狀!這可不是小事啊!那些人在何處?是怎麽料理的?”

“諸位盡可放心。”陸有矜眉目深斂,一臉嚴肅:“這幾人都集中在了一件屋子裏,衣食皆單獨供應,料想不會出事。”

“料想?你說得輕易,這可是關系到我們身家性命的事兒。”那人嚷嚷道:“趕緊把那些人清理出去!”

陸有矜還沒說話,謝臨就忍不住出聲道:“你這人好沒道理!深柳堂本就是治病救人的地方,怎能不管他們!”

那人聽了這話,反而沉默了,只上下打量謝臨。

陸有矜心裏咯噔一聲,想起謝臨畢竟身份特殊,恐生事端,不着痕跡的擋在他前面。仍和聲道:“大家的擔憂,我亦理解。只是事已至此,難不成還有什麽更好的主意?”

那人左右環顧,和一同來的人對了對眼神道:“既然如此,我們就明說了——那幾個人,既已得了瘟疫,料想也拗不過閻王爺了!守着這幾個人,對誰都沒有什麽好處!不如……找個遠地方把他們關起來,哎,也能保一方平安。”

此言一出,來的人都紛紛附和。甚至站在一旁深柳堂的人,也不再作壁上觀,甚至有幾人沉思着點了點頭。

陸有矜皺眉聽了:“你說的倒也不無道理,只是這病若真來勢洶洶,必不是處理幾個人就能了事的,又何苦把他們逼到絕路?當務之急還是我們自己做好防護!更何況幾位郎中正在商量應對之法,結果如何尚未可知,若在這些人身上研制出治病的方子,不也是一樁好事?”

李太醫趕來了,擦擦頭上的汗,責怪地看了陸有矜一眼。仿佛是在說:不聽我的話,惹出事了吧?

面上仍然波瀾不驚,走到人前道:“諸位也聽我一言——你們安心回家,幾人的病勢我心裏有數!深柳堂這麽多人,也只有十幾個得了病,你們相隔了幾裏地,不必過度憂慮。”

李太醫聲名遠播,這些人裏也有請他看過病的,因此對李太醫的話都深以為是。再加上衆人也知道今日定是解決不了此事,又何苦在此地久留?

一念到此,氣勢不由減退。

領頭的人擺擺手,叮囑道:“行吧行吧,你們可要把他們看好!有什麽消息,可要趕緊通知我們呀!”

身後的諸人從頭至尾皆用衣袖掩住口鼻,聽了這話皺着眉頭看看陸有矜冷峻的臉,不甘心的問道:“就這麽走?”

領頭那人不耐煩道:“不走還在這兒住下?快走快走,趕緊回家!”

衆人随即一哄而散。

謝臨憤慨道:“他們的神情不像是商量,反而像聚衆打劫!”

李太醫搖搖頭:“讓他們知道了,就會有數不清的事端!”

陸有矜垂着頭,默然不語。

送走了這批人,深柳堂的危機卻仍未解決——熱水和艾葉一日日告急,燒一鍋熱水說起來簡單,從挑水砍柴到燒鍋,哪個關口能少了人?艾葉不值錢,但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每日幾百人用,難免窘迫。

深柳堂的人已經發展到一桶熱水幾人共用了。

閑暇時衆人都在背地裏悄聲道:“再過幾日,可能就沒有熱水澡洗了。”

在這個時節,不能洗澡意味着什麽,不言而喻。

陸有矜皺着眉對謝臨道:“這也是大事――容我想想辦法。”

“除了省,還能有什麽辦法?”謝臨在鍋竈上呆了一日,對情況很知曉:“我看你今晚便留下和我一起洗吧!”

陸有矜手指輕顫,即使在這般嚴酷的環境下,這句話仍帶有讓人心動的旖旎。

陸有矜白天的時候人如其名,有禮而矜持的眨巴着眼睛道:“那……你不介意同枕而眠?”

洗澡之後再讓陸有矜橫穿半個深柳堂回房自然不妥。謝臨一挑眉,硬撐出灑脫模樣:“都……都是男人,有何介意?”

夜幕降臨,明月升空。蟲聲新透窗紗,倒是個绮麗的春夜。

陸有矜早早遣人把枕被拿來,興沖沖鋪在謝臨床上。

謝臨只坐在桌前不停喝茶,喝到半輪新月上柳梢。

熱水從木桶中澆下,朦胧的蒸氣在燭火下氤氲,陸有矜輕咳一聲:“你,你先洗吧……”

謝臨溫吞地挪着步子:“那待到你洗,水大約會涼……”

瞧瞧那木盆,倒能盛下兩個人,卻未免逼仄,定要肉貼肉才可……

燭火若明若暗,照着兩張面面相觑的臉。外面的蟲鳴通過窗紗透入室內。

陸有矜下腹發熱。因為心中有鬼,就率先打起退堂鼓:“無妨,天氣也不冷……你洗完叫我便好。”

謝臨拉住他,手指正好勾住他的腰飾,眼睛卻躲避着:“水說涼就涼,一起洗吧。”

陸有矜暗中吞咽口水,猶豫道:“那你……脫吧?”

“恩。”謝臨的表情和語氣很坦然,手中的動作卻很忸怩——那短褐的束腰解了良久,還紋絲不動。

陸有矜自顧自地把石青色的穗子解了,半帶玩笑地催謝臨:“怎麽不動?”

“這也解不開?”陸有矜笑笑,伸手一攔謝臨,殷勤地輕扯,束腰就像那天的發帶一般被解開。

謝臨只覺得腰間一松,帶子已被陸有矜拿在手上。短褐的下擺松垮垮的耷拉在腰際,謝臨心裏開始發慌,若這身衣衫盡數脫下,所有的身體和疤痕都顯露人前,今後何以自處?

他開始懊悔自己拉住了陸有矜。

陸有矜似乎已察覺出謝臨所想,他緘默了一瞬,輕笑着徑自走出去:“你先泡喽,我在外間等你。”

說罷扭頭走了出去,還很體恤地拉上門。

謝臨終是松了口氣——在昏暗的燭光下把衣衫剝落,把身子浸在熱水裏。濃厚的艾葉味道在鼻翼間纏繞。

泡在熱水裏,整個人舒服地昏昏欲睡。

只是想着陸有矜還在外頭等,便不敢在熱水裏久待,手忙腳亂地擦擦身子穿上衣衫,忙出去叫陸有矜。

陸有矜上下看看謝臨:“這麽快就洗完了?”

“恩……”謝臨想起那盆暗湧浮動的水――一盆水,洗了自己又洗他,有些不自然地含糊道:“趁水還熱,你快去洗吧。”

陸有矜倒是很坦然,利落地脫了外衫,解了腰帶,只留一身亵衣,才走到裏間去。

謝臨拿本書窩在床上,裝模作樣的看。一有風吹草動,就仰頭觑看幾眼。

終于,陸有矜走出來了。許是沒認真擦幹身子,那沾濕的亵衣緊貼在鼓鼓的胸膛上,燭光流轉,真讓人難堪……他大步走向床邊,擡手拿走謝臨的書合上:“既然看不下去,就別遮掩了。”

書一拿走,兩人又是□□裸的四目相對!深夜寂靜,想起那兩次暧昧不明的吻,謝臨無法像白日那般無所顧忌的玩笑,一種無以名狀的羞澀不安在他的心頭激蕩。他紅着臉,不說話。

陸有矜把燭火吹滅,拍拍床榻笑道:“好軟的床。”

屋內瞬間漆黑,只有月光的影把屋內的擺設射向牆壁。

陸有矜穿着白色的絹衣平躺在謝臨身旁,也不蓋被。謝臨忙不疊地往裏頭挪――這驚慌澀然的樣子直撞在陸有矜心坎上。他迅速欺過身子,把畏手畏腳的某人攬在懷裏:“你今晚臉紅得古怪,恩?想什麽呢?”

陸有矜呼出的熱氣在耳旁盤旋,謝臨半邊臉頰滾燙,他只含糊道:“熱水泡的……”

他們近在咫尺,謝臨能聞到陸有矜身上的艾草味道,和自己身上的一模一樣,心忽然變得很軟很甜。

陸有矜輕挑好看的眉峰,也不追問。

謝臨仰面躺在陸有矜身邊,任那股奇異的燥熱褪去,艾葉水洗濯了他的疲累,此時全身只剩清涼和舒爽。他枕着胳膊,靜靜的想事情。

陸有矜把他的胳膊抽出來:“別枕胳膊,明天會疼。”

謝臨笑笑,沒說話。陸有矜側過臉去看他,謝臨玲珑而懸直的鼻梁在夜色裏輪廓模糊。陸有矜把左胳膊放到謝臨枕上:“真想枕,枕我的。”

謝臨嘗試把頭枕上去――不舒服,也不是不舒服。若是白日,這般舉動在兩人也是正常,可這樣星光朦胧的夜晚裏,只覺怪羞恥的。

謝臨轉過身子,不着痕跡地拉開距離,想盡快入睡。

陸有矜卻不會這般輕易放過他——他把身子貼上去,在謝臨耳邊輕緩出氣:“阿臨,說話。”

“折騰了一天你不累?”謝臨的聲音很冷清,和旖旎的春夜完全不相符:“睡吧!”

“我不累!”陸有矜的勁頭絲毫沒被打消,反而顯出躍躍欲試的模樣,想試的是什麽?陸有矜自己也說不清——他只知自己就是想和謝臨說話,就想逗弄他,就想……想不出了,但陸有矜朦胧的察覺出這個想法定和火燒火燎的小腹有關。

“說說話嘛。”陸有矜在夜裏顯得可愛又憨傻,帶了撒嬌的腔調:“說什麽都行。”

謝臨阖上眼皮,強迫自己睡着:“明天……再說。”

黑夜遮掩住了人的面龐,也褪掉了人的拘謹。陸有矜膽子大起來。

他逼近謝臨,尺把長的距離,把那張俊俏的臉看得一清二楚,啧,那微鼓的面皮泛着光,無辜地讓人想捏一把。

“不行!”陸有矜用胳膊支起身子,霸道地趴在謝臨耳邊問些無聊話題:“你之前和女人……”

平日裏也算一本正經,一到晚上卻問這些事兒。謝臨覺得好笑:“沒有過。”

“我也沒有過。”陸有矜的心砰砰狂跳,帶着少年人對□□的渴慕:“你說那事兒為什麽叫雲雨呢?”

謝臨仍舊閉着眼睛,舔舔嘴唇,照本宣科:“楚懷王夢遇巫山神女,朝為行雲,暮為行雨。”

在這種事兒上,其實謝臨還算寡淡。一則他畢竟年少,□□上只是懵懂。二來他經受大難,對身體觸碰不自覺生怯畏懼,對真刀實槍的□□并無幻想。

“我覺得是,就好像飛到了天上,飛到了雲上面……”陸有矜興致勃勃,全身發燙――說起來這事兒,他的興頭讓眼睛閃閃發亮。

謝臨只是詫異,在白夜裏聽一句誇獎就臉紅的人,到了晚上,怎麽就這般模樣:“也許吧。”謝臨繼續不動聲色:“等成親後行完周公之禮,便真相大白了。”

陸有矜沒有做聲,只是身子往謝臨這邊兒蹭蹭。手順勢搭在了謝臨腰身上。

“我其實……不太想和女子成家的……”

窗外黑沉沉,正是萬籁俱寂的時候。屋內的時間好像停滞了。

陸有矜不知道謝臨的沉默是聽清了,還是因為他已經沉睡。如果聽清了,那這不回答是因為震撼?還是因為無甚要緊?還是因為在躊躇,在想一個配的上這問題的答案?

謝臨睜着眼睛,心慌得厲害,身子卻僵持在原地一動不動。

作者有話要說:

旅行回來了,寶貝們不會都走了吧。嗚嗚,今天更的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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