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嘉獎

兩人已許久沒來過梅苑,院子的梅花,熟悉的梨木幾案,春寶的小床,都讓人不禁唏噓。兩人細細查看了屋子,并無什麽收獲。陸有矜信步走到那人床邊,突然看見了一個回青色的瓷盞,裏頭還有半碗殘茶。

陸有矜端起聞了聞,并無異樣,喊謝臨道:“你見他喝過這茶葉麽?”

梅苑同住的幾個人,謝臨對年紀小的春寶和年齡相仿的江琛頗多印象,對這位中年男子的記憶倒很模糊,回想了半晌才道:“記不起,只記得他總愛念叨他兒子要來看他。”

兩個人在他常用的漆盒裏,又發現了不少相似的茶葉。

“這是什麽茶?”

謝臨沉默不語,舉起茶來凝神觀看,這茶葉在陽光下玲珑剔透,纖毫畢現:“你看這茶有何不妥?”

陸有矜沉吟道:“茶葉綠色,這茶卻有白色。”

謝臨道:“白茶會泛白,宋徽宗好像有過記錄,說它葉瑩薄,芽英不多,尤難蒸焙,湯火一失,則已變為常品。”

“原來這是白茶。”陸有矜恍然。

謝臨沉吟:“白茶極為難得,且只能在清明前後采摘,但我看它根部色澤,覺得至少已摘下四月有餘。”

陸有矜一怔:“現在是五月初夏,那四月之前怎會有白茶?”

謝臨道:“泡來看看。”

幾片盈白的茶葉在沸水中張開,緩緩浮于水面。

“形似鳳羽,莖脈翠綠。泡出的外形倒是和白茶相似,茶湯也是淺黃色。”謝臨聞了聞:“只是有股子酸味。”

陸有矜對着茶深呼吸,疑惑道:“沒味啊。”

“白長了鼻子!”謝臨把茶碗舉起:“白茶葉底呈玉色,你看這茶呢?”

“啊……好像是,灰綠色!”

“看來你這一雙眼睛還不算白長。”

陸有矜驚道:“那……這竟不是白茶?或者說是陳年舊茶。”

“這就不知了。”謝臨推斷道:“我懷疑是有人把他當白茶送給了這人,或是明知這茶有毒,故意害他!”

有了對茶葉的懷疑,一切都抽絲剝繭般地進行着,春寶回想起這是他兒子來時送的茶葉,随即,又有很多人想起來,這個男人生前頻頻誇耀兒子送他的好茶。

兩人對視一眼,決定去問問那些發病的人是否喝過這茶!

他們起初發熱,現下卻幾乎沒了症狀,只是李太醫仍然嚴厲禁止他們在人多的地方走動。

見兩人拿茶發問,一時便都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議論道:“喝過……老四說這是兒子送的好茶,就給兄弟們分了分,讓我們都飽飽口福。”

死去的中年男人叫老四。

“茶的确好!那茶蓋一掀開,老遠就能聞到香味……”

謝臨問躲在床角的六子:“你喝過嗎?喝過就點頭。”

六子張着水汪汪的眼睛,可憐巴巴地點了點頭,他從前在家總愛喝白茶,到深柳堂後許久不喝,見到春寶櫃子上的白茶自然想念,但喝了一口覺得味道和之前的不一樣,就沒再喝。

又有男子聲音沙啞地開口:“他說這是兒子給的好茶,端了杯茶讓我嘗嘗。”

“有沒有不曾喝過這茶的?”

“沒有,我們都喝過……”

看來真的是茶的問題?陸有矜想了想問:“你們想想,那些同時發熱故去的人,是不是都喝了這茶。”

大家面面相觑,誰也不敢說準話了。

“我不知道他們喝沒喝過這茶,但是我知道這茶的來歷。”一個面色泛青,須發散亂的男人探出頭:“我聽老四說,他家附近山上一直長着這草,都沒當回事。前幾日來了個窮秀才,說哪本書裏寫了這茶怎麽好喝,是供給皇帝的茶!村裏人聽了都上山采摘,等茶商來買。但茶商說這茶來歷不明,都不敢收。他們就留下自己喝,結果一喝發現還不錯,他兒子來京,也順帶給他帶了些。”

陸有矜猛然想起一件事兒,驚問道:“他家住哪兒?”

“湖南,寶鏡村!”

“對,就是寶鏡村!”陸有矜望着謝臨:“馮聞鏡曾對我說湖南有個地方,無緣無故病倒了小半個村的人!這事兒皇上也知曉了。”

謝臨眉頭舒展開:“看來,病因的确出現在茶上!”

說罷叫住不遠處的藥童:“你去把李太醫叫來。”

那藥童答應一聲,忙放下木盆尋人去了。

李太醫聞訊趕來。陸有矜把方才發生的事兒講述了一遍,又把茶拿給他看。

掌心中瑩白的嫩芽略微彎曲,淡綠的茶尖顯得靈異而鬼魅。

李太醫接過去,拿到鼻前細細地嗅了嗅。

一屋子人都坐起身子,目光懇切地盯着他。

“有些像玲蘭葉芽。”李太醫語氣躊躇:“只是鈴蘭多見,村裏的人應該不會把它當茶樹采摘。還是帶到太醫院讓他們看看再說。”

滿屋的人登時大嘩,自從他們被确診為“瘟疫”後,人人見了都避之不及,如今得知是茶葉出了差錯,都激動道:“李太醫,您可一定要救救我們啊!”

李太醫把那茶葉包好,眼光在謝臨身上停留時已有贊嘆之意。然而等謝臨目光和他對上,他卻輕咳一聲,點點頭近乎倉促地道了句:“多謝。”就落荒而逃了。

湖南,寶鏡村。這個偏僻而安靜的南部小縣城,最近不斷有人得“怪病”。

這裏的郎中醫術不精,一聽說有怪病,吓得不敢進門的有大半,剩下的,都說症狀季節來看可能是瘟疫。

愁雲密布,風雨欲來。瘟疫兩個字一傳十十傳百,村子的人都大驚失色,只要有人發熱,便會被扛到山腳的房子裏,有的人不是得病而亡,竟是餓死的。

縣衙的官員生恐沾染,也從沒想着走家串戶看看問問,只顧着把得病的人緊急處理。

京城的太醫們在這一夜翻遍醫書農書,終于确認這茶是鈴蘭中不常見的一種,那些人不是瘟疫,是中毒。又連熬了幾個通宵配出了解□□方子。

衆人不敢怠慢,忙把藥方快馬送到湖南。

沒幾日,就收到湖南的書信,說服下湯藥後,一個村子有相似症狀的人逐漸都已轉危為安。

李太醫因茶拯救一個村的事兒登時傳為美談。

朝野震動,謝铎因此特意召見了李太醫。

偏殿裏,李太醫跪伏在地,謝铎穿着玄色常服坐在椅上,疫情解決,他興致顯得極好。很和氣地道:“起來吧,聽說你在深柳堂替人瞧病?”

李太醫從地上爬起來,忙不疊點點頭。

謝铎稱贊道:“醫者仁心,一座深柳堂,挽救了不少百姓。”

李太醫也想讓陸有矜沾沾光,就道:“雖說臣也出了力,但此事是陸有矜陸公子主持的。”

謝铎一直沒忘記和自己交過手的英挺倔強守将,聽後和藹笑道:“朕還說呢,每次辦差都不見他的面——原來他不熱衷抓人,倒忙着救人去了!”

“聽說百姓要給你們請旌表?朕已同意了,還給了你們厚厚一筆賞賜。”謝铎笑得開心,面色終于少了絲肅冷:“往後只要深柳堂還開着,就每年都送。”

這筆銀子能救多少人的性命啊!李太醫老淚縱橫,跪地連連叩頭道:“臣謝陛下天恩。”

“哀民生之多艱。你們替朕行善,是朕該謝你們!”謝铎目光望向窗外,也顯出幾分動容:“聽說你從前也是太醫,這次又立了功,就升為醫正吧。”

李太醫面色一滞,想了想還是答道:“陛下提拔,臣愧不敢當。此事非臣醫術精湛,而是一名少年從茶葉中查出端倪,才解了皇上的燃眉之急。臣錯判病情,已是如履薄冰。實在難堪大任。”

謝铎皺皺眉:“你是說,查出線索的另有其人?”

“是,此人不通醫術,卻難得聰穎細致。在臣已确診是瘟疫後,仍據理力争,才找尋出真相!”

謝铎動了提拔的心思,饒有興致地繼續問道:“難得他見微知著。多大年紀,可有功名?”

“回陛下,大約十六七歲,只是似乎未曾有過功名。”李太醫答得殷勤,若皇帝因此事加封謝臨虛銜,豈不是無心插柳柳成蔭:“此人年紀雖小,卻難得心思細膩,實乃可造之材。”

謝铎沉吟道:“年紀還小,該用功讀書。”

李太醫忙硬着頭皮:“他日日手不釋卷,經史子集想必都是讀過的。”

謝臨确是手不釋卷,不過看的都是陸有矜搜羅來的街坊小說……

對于武職,謝铎向來尊崇不拘一格降人才。對于文官的選拔卻異常謹慎,唯恐壞了科舉取士的正統。聽到此人身無功名,就淡了封官的念頭。轉而吩咐太監道:“你去下旌表時問問這孩子想不想進國子監讀書,朕喜歡聰明的孩子,等着他過殿試的那天。”

聽到這話,李太醫卻替謝臨惆悵。不過,雖說沒有官做,但這從天而降的莫大榮寵還是讓李太醫喜不自勝,連連道:“臣謝恩。”

作者有話要說:

這幾天在北京找實習,一直沒有更文……

還是那句話,文文不會坑,啦啦啦

謝铎一心想拯救世界,早就把兒子忘了。而且阿臨也改名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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