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隐痛

深柳堂得到皇帝的嘉獎,頓時炙手可熱。

傳旨的這天,身着錦衣的侍衛站了兩排。當中四人擡着綁着紅綢的匾,上頭是謝铎親筆揮毫寫下的四個大字“濟世救人”。

一路吹吹打打,沿途引來衆人圍觀,熱鬧程度堪比進士□□。

深柳堂嚴陣以待多日了,上上下下都被幹淨,就連樹參差的葉子,也被藥童們拿着剪子,吧嗒吧嗒剪了幾天。

樹牆子齊齊整整地襯着一泓碧水,衆人一掃前幾日的陰霾,都喜氣洋洋地等旨意來臨。

宣旨的太監笑吟吟地宣了旨,接過陸有矜的打點銀兩笑說:“恭喜陸公子,皇上對你贊賞有加,想必不久就要委以重任了……”

陸有矜道:“多謝公公吉言。”

那太監轉身看到站在身側的謝臨,很和善的擺出笑臉道:“想不到如此雅致的後生,還能有這般見識。”

謝臨低着頭慶幸來的人不算多,暗自巴望這些人早些離去,他可從沒想到這事兒會驚動皇帝。

前幾日陸有矜告訴他會有人來傳旨,他的心便開始怦然狂跳,總覺得秘密就要在今天呼之欲出了。

本來遺忘的事情,在夜晚又鑽進他的夢裏,醒來後,就開始不由自主地琢磨皇帝知道自己身份後的态度。

然而太監平靜地宣了旨,就像是給一個普通百姓。就好像他們之間從未産生過任何聯系。

那太監又笑說:“皇上還有專門給您的話,問您願不願意去國子監讀書?還賜了宓英閣裏頭藏的四書給您,這份兒親近的恩典可不多。您好好讀書,考個新科狀元郎,也成就段兒當朝的美談。”

好好讀書,謝臨嘴角噙着冷笑,多親近,多像一個慈父的殷切教誨。可是他也不會忘記,在那個冬天,他被最深的陰謀籠罩,顫栗地面對一雙雙陌生的眼睛。

他垂下眼眸:“多謝公公好心,只是我向來不愛讀書,也無意官場。慚愧了。”

太監心道這後生怎麽冷冰冰不識擡舉,得皇上青眼的事兒也不珍惜,想他許是不會說話,又笑着提點道:“不愛讀書也許是先生沒找對,國子監有不少飽學大儒,到時可讓他們指點!”

“不必了。”謝臨搖搖頭,拒絕時臉色如常,心裏卻有孩子般的賭氣:“我不敢承這好意。”

他對一個素未謀面的人都能這般和善,卻對自己毫不憐惜。

不但掠走表哥的全部,還想出毒計将表哥置于死地。

太監的笑登時僵在臉上,陸有矜暗道糟糕,正想出面解圍。

忽聽一人道:“公公好心,但這位公子既然另有志趣,強求倒也辜負了皇上的美意。”說話的人竟然是馮聞鏡,他噙着笑,把場面話說得四平八穩:“深柳堂這時候也算得上美不勝收,水榭亭閣樣樣有,城北渠從附近經過,聽說還有一棵上百年的樹……有矜,還不帶公公四處瞧瞧。”

陸有矜這才瞧見馮聞鏡,下意識看謝臨一眼,忙順勢請公公看園子,那太監也只把謝臨的語氣不恭當成年輕爽直,不知禮儀,未作他想。

馮聞鏡緊跟其後,在他經過謝臨身邊時,謝臨輕輕擡起頭看向他的眼睛,那目光沒有鋒棱,馮聞鏡卻被刺得一怔,久久低下頭。

逛了小半個時辰,那太監說累了,一行人坐在園子裏喝茶。

陸有矜左右看看,和馮聞鏡交換眼色,匆匆離席找了個僻靜之處。

未等陸有矜開口,馮聞鏡急道:“兄弟!你可比我還是條漢子,你知道他是誰對吧,就這麽藏起來了?”

陸有矜道:“發旌表的事兒輪不到你啊,你怎麽會出現在這兒?”

“我告訴你吧,深柳堂危險了,章家也不知懷疑了什麽,安排了兩個人混在隊伍裏,都是當時看守殿下的人,被我派人臨時支走了——但我也只能搪塞一時,你我都被人盯上了。”

陸有矜沉吟道:“我會想出法子的。”半晌後又道:“你既然已經和阿臨碰面,不如晚上一起喝酒敘舊。”

馮聞鏡臉色黯淡:“他和我沒有舊情可敘了,總之,是我對不起他。看他樣子還好,我也算放心。”頓了頓又道:“你們關系匪淺吧,他主動給你說了身份?”

陸有矜含糊道:“算是吧,其實身份也無所謂。”

馮聞鏡點點頭:“你們一切小心,還有,最好給他另找個地方,實在不行,搬出京城也是好的。”

太監回宮複旨時自然專挑得聖心的話說:“深柳堂的人都知道您的恩典了,一個勁兒向奴才贊您的聖明呢。”

謝铎點點頭:“不錯,那孩子去國子監的事兒你也要留心。”

那太監沒曾想謝铎還記挂着,只得說:“他沒去……這人很怪,不值得您啊,為他費心了。”

“怎麽了?”

太監回憶道:“長的挺伶俐惹人疼的,李太醫說他畫畫寫字都拿得出手,哎呀,就是他竟當着奴才的面明說自己不愛讀書,還說自己不是做官的料兒,對!他腿腳也不靈便,奴才私下問了問,聽說是最近兩年受的傷!看來是沒簪花游街的命了。”

謝铎無奈搖頭:“朕還想提拔提拔他,當國朝的佳話呢。”

話剛說完,腦海中突然閃現出一個久遠的影子,但卻又稍縱即逝。他努力思索,仍想不出那影子究竟屬于認識的哪個人,只記得那身影閃現時,心口莫名地猛然收縮。

謝铎皺皺眉頭,望向重檐遮掩的灰白色天際,那太監只聽見皇帝輕若未聞地嘆了聲氣,随後便讓自己告退了。

深柳堂

因為時來運轉,盛夏之際的深柳堂一改往日的沉悶,天際白雲悠悠,美景如畫。

謝臨有天卻突兀道:“放風筝的時節過去了,應該不會有人找我吧。”

陸有矜心裏一緊,立刻聽明白了話外之音:“你要走?”

謝臨還是帶着微笑,看了他一眼:“你還真打算讓我在深柳堂呆一輩子?”

陸有矜想起馮聞鏡說起的深柳堂不安全雲雲,覺得謝臨要走對他倒也好,但心裏卻免不了失落,伸手扳過謝臨的肩,語氣決絕:“反正這一輩子不管在不在深柳堂,我都要擁有踏入你房間的權力!”

兩下裏眼神交集,謝臨硬着頭皮迎上去:“這算什麽權力,又不是女人家的閨房,你……想來就來,我還能趕你?”

陸有矜俯在他耳邊,聲音低沉:“你不覺得失禮就好。”

陸有矜笑笑:“那我這些天給你看看宅子,你有什麽要求?。”

“地段無所謂。”謝臨補充一句:“離你近的。

陸有矜心中有了計較,宅子找得也快,不到十日,他就輾轉托人在陌北裏找到了一處院落。

宅主是大理寺的末流小官,要随上司去北方上任,歸期未定,急尋人長租。

宅子東西各有一間屋子,相當整齊潔淨。小院落不大,卻有兩株桃樹,夏日枝繁葉茂,碧綠盈翠,煞是好看。石凳旁有個葡萄架,像是在半空中搭造了個藤蔓編織的遮陽屋頂,陸有矜甚至能想象出他和謝臨晚飯後出來坐在這裏的場景,想必很惬意。

陸有矜很動心,一是這宅子離他住的地兒步行也就不到兩盞茶的功夫,二是遠離京城中心,住在這兒的大多是平頭百姓,和位居高位的人不會有瓜葛。三是附近菜館琳琅滿目,衣帽店,理頭鋪子應有盡有。生活氣息濃郁,和陸有矜的住處比多了熱鬧的煙火氣。

陸有矜簽房契之前帶謝臨去看,謝臨笑說很滿意。

陸有矜道:“要是喜歡,咱們就托人把房契簽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段去北京找工作租房子啦(恩,小受租房我也租,但人家是院子我是卧室嘤嘤)

所以更新沒定時,嘿嘿

之後還是4-5天一更吧,我已經不敢許諾了,咳咳總是自己打臉,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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