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顆星星

窗外的鳥鳴聲不絕于耳,蓋在少女身上的被子被蹬到牆角,常星朦朦胧胧睜眼,盤腿坐在床上思考了幾分鐘的人生。

思考出來的結果是,熬夜學習不值得。

頂着黑眼圈和快要炸掉的腦袋下樓,常星埋頭喝了幾口粥,起身擱下筷子,昨晚上寫滿正反面的草稿紙被塞進書包裏,客廳的時鐘指向六點五十。

早讀的時間是七點十分,平時有司機的接送,她倒是能踩點趕到。但近期父親出差,司機也跟了過去,這意味着她得搭公交上學。

王姨的問話被抛之腦後:“小星,要不要再吃點啊?”

她蹦跳着穿鞋,扶住一旁的鞋櫃,氣息不勻地回答道:“不用,王姨我現在搭公交去。”

“今天天氣預報說有暴雨,你要不要......”見女孩兒跑沒了影,王姨感嘆了句:“唉,這孩子,冒冒失失的。”

六月是多雨季,且江城氣候多變,昨天晴空萬裏,今天就能烏雲密布。

眼下明明已經進入白晝,天空卻陰沉地像囚在黑夜。行人匆匆,常星在公交站下等車,風抖掉了一地的樹葉,急驟地卷起飄散,無一不預示着暴雨的降臨。

雷電交加,天空像捅破了一個窟窿,她現在只希望雨能延遲一會兒再下。

趕在暴雨傾瀉的前一秒,常星刷卡上車。車上早飯的氣味交雜,人貼人形成了一堵牆,她墊着腳夠拉環,如同努力向天空撲騰着翅膀的鳥。

除了早飯味,她敏感地覺察出了不對勁,汽油的味道在密不通風的空間愈發明顯。

因猛然踩下的急剎車,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趁亂中被別人踩了幾腳,一陣抱怨聲中,車停靠在了路邊,司機冒雨檢查公交車的儲油點。

周遭議論紛紛,司機帶回來的消息更是晴天霹靂。

“很抱歉,公交車沒油了,請大家全部下車,等候下一輛待發車輛。”

“搞什麽啊,我坐了十幾年公交,頭一次碰見這樣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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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倒黴了吧,外面這麽大的雨,沒帶傘還不得淋成落湯雞啊......”

司機還在處理乘客不滿的情緒:“沒油的車确實開不了,你們去找地方躲雨吧。”

推推搡搡間,常星把外套頂在頭頂,冒着雨幕沖了下去。車停在了兩站路之間,但雨勢太大,她只能先找個店鋪躲雨。

用來避雨的衣服濕透,冰涼地貼合着她的背部,幸虧書包被捂的嚴實,并沒有書本被打濕。

既回不了家,又去不了學校,雨簾一時半會不可能消退。而現在她的求助對象很局限,要麽找死對頭哥哥常逸,讓他過來接送自己。

不過這種可能性約等于零。

以他不計頭腦的想法,第一時間肯定是幸災樂禍,退一萬步說,就算是來了,她也在這場戰争中向常逸低了頭,以後再橫也橫不起來了。

翻開通訊錄,常星的目光停留在了江燃澤那一欄。

如果找江燃澤,他不會也是冷着嗓子把電話挂掉吧?一系列的假想後果在腦海裏不停變換,一咬牙,常星就着那串數字撥了過去。

“喂。”

他的聲音在電話裏滋生着電流,沉而不悶。

常星沒想好措辭,靜默了一會兒,江燃澤手搭在方向盤上,陰晴不定地問:“常星?怎麽了?”

“你現在在哪兒?”她又往玻璃櫥櫃外側靠了一分,幾乎顫着聲音在問。

江燃澤的語氣聽起來挺氣定神閑:“開車去學校的路上。”

“嗯。”她如同小動物的哼唧聲落進耳廓裏有些癢,江燃澤放緩行駛速度,在等她接下來到底要說什麽。

常星婉轉地開口道:“你順路去江高嗎?”

江燃澤按照GPS的線路很漠然地說:“不順路。”

常星:“......”

好的,某種委屈到想捶爆某人的怒氣在體內膨脹,但更多的是希望的落空,仿佛心空了一塊。別人幫是情分,不幫是本分,她原本沒有任何身份和理由對此不滿的。

所以這話從江燃澤的嘴裏說出來,也沒有什麽不對。

思索了幾秒,她正想挂斷電話防止尴尬的持續蔓延,江燃澤就主動問道:“你在哪兒?”

常星屏住呼吸,機械地報着現在的所在地,末了,嘆口氣補充道:“謝謝了。”

本來這種閑事輪不到他管的,可江燃澤一閉眼,滿腦子都是常星無助的模樣,說完不順路後,她沒有再說話,連他的心跳也漏了幾拍,負罪感油然而生。

“原地等我。”他心煩意亂地結束通話,掉頭往常星現在等他的地方開。

常星無聊地數着地上搬家的螞蟻,蹲着蜷縮成小小的一團,等男人純手工制作的皮鞋映入眼簾,她才趄趔着站起,腿窩不禁發麻。

“江叔叔。”她昂着修長的脖頸,對視上男人陰蟄的眸子。

叔叔?!

江燃澤恨不得被氣出一口老血,發出由衷的困惑:“我看上去很老麽?”

“也不是......”常星移開視線,嘟囔道:“你侄子叫你小叔叔,叫我姐姐,按輩分來說,我總不能叫你哥哥吧?!”

分析得還挺頭頭是道,江燃澤在這個蒼白的事實前無力反駁。

況且,江燃澤一口一個小孩,不叫幾聲叔叔來報一箭之仇,常星心裏憋屈的慌。

江燃澤比她高很多,撐傘的空間也大,常星與他并肩走,一側目就是男人寬闊的肩膀,再往上,是利落的下颚線。

雨水混着泥土的氣息直往鼻腔湧,常星待在他撐傘的空間下莫名很有安全感,想了想還是解釋道:“公交車沒油,我半路被丢在這個地方,實在沒辦法了。”

“因為你說不順路,果然還是很麻煩吧。”天不怕地不怕的常星,此刻偷偷窺伺着江燃澤的反應,生怕他接一句“是真的很麻煩”。

那些少女的小心思,占據了她面對江燃澤的全部反應。

“不會。”江燃澤沒多顧及,給她拉開後座車門。

常星沒問他為什麽最後還是來了,在升騰起霧氣的玻璃窗上自由創作,江燃澤透過後視鏡瞥了一眼,最後還是寂寥無言。

“你昨天拍給我的那些解題過程,我都有認真看噢。”常星坐正回來,饒是這樣,江燃澤還是感受的到,她說的話一點都不是故意讨好,摒棄無力的媚世,是真真切切這麽做了。

江燃澤維持着“逼王”的高冷樣,內心淌着暖意,表面仍是無所謂似的,強行辯解道:“我無聊寫的,你随便看看就行。”

人在別人車上,哪能不低頭,常星沒覺得自己被綁架,還是眨了眨眼說:“江教授的手寫版,我好好珍藏還來不及呢。”

江燃澤決定收回自己說常星一點都不像故意讨好的想法。總有些女孩兒在同齡人中脫穎而出,很懂得利用自身條件和先天優勢編織虛造夢境。

車停在江高門口的綠化帶旁,常星觀察着熟悉的景物,雨絲透過車窗的縫隙飄落在她的發絲上,沉吟片刻,江燃澤就聽見後座試探地發問:“江叔叔,可以先找你借一把傘嗎?”

“我保證不弄壞不沾油,完好無損給您送回來,求求你了,可以嗎?”

“求求你了”四個字讓他放在方向盤的指節僵住,又傲又倔,一軟下來他的心都快碎成稀巴爛了。

饒是如此,江燃澤裝作沒聽見,沒理會常星的一系列舉動,開門下車撐傘的動作迅速,是在等她從後座出來。

常星鑽出來半個腦袋,很是不好意思地說:“你要送我到學校裏面嗎?這多麻煩啊......”

“我要用傘。”江燃澤眼皮都沒擡,冷不丁打斷常星的聒噪。

她還沒反應過來:“啊?”

江燃澤神色認真道:“傘就這一把。”

“......”

她果然高估了江燃澤的好心,原來不是為了送她一程到學校裏面,很現實的原因是,一把傘如果給她了,他自己就沒傘了。

少女小鹿般的眼睛空靈失神,還沒幹的貼身衣物盈盈袅袅勾勒出曲線,小雛菊的香味萦繞在鼻尖,江燃澤呼吸一滞,從她白花花的鎖骨處別開臉,捏着傘柄的力道更緊。

常星乖的要命,和他揮別:“到了,我教室在四樓。”

“嗯。”江燃澤放不下心,聲音灼的很沙:“衣服......記得換一套。”

男人的背影消失在視線裏,常星才感知到心跳快的不可思議。因雨水的粘膩,她着實不好受,一進班就想着找季南随借件校服。

想着蔣筱的态度,常星最終沒開口,雖然運氣倒黴透頂,可心情似乎不差的。

一下課,就有認識的同學在打水的地方問她:“常星,我看今天有人送你到樓下诶,是誰啊?”

常星抱着玻璃杯,熱水的溫度直戳掌心,那人還不依不饒的:“是校外的男朋友嗎?開的車很壕诶。”

“和你有什麽關系。”常星斂起眸子,顯然是不想繼續聊這個話題的。

女孩兒看常星心高氣傲的,自然反怼了一句:“說說又怎麽了?”

學校關于她負面的言語很多。她是家境好,可以訛傳訛,除了季南随等親近的人,就變成了是有老男人在包養她,并且勢力大,連校方也要怵三分,還有不少吃瓜群衆信以為真。

“我小叔叔不行麽?”常星火力全開:“還是說,只要有個異性接送你上下學,都是男朋友或者金主?你這麽想,你爸媽不會傷心的嗎?”

女孩兒被怼的啞口無言,常星滿腔怒氣化為虛埃,輕蕩蕩浮在空氣中。

“拽什麽拽啊你?被包養很了不起嗎?!”

“嗯。”常星點點頭,紅唇帶着蒼白,鎮定地轉過頭說:“就是了不起,有本事你也去找個有錢的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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