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1

李白沒有和誰說過愛誰。

但如果問六年前的李白,想和誰共度終生。雖然不會有嘴上的答案,但心裏的答案是肖天明。

如果生命是一條長河,那李白的就有很大一部分與肖天明重疊。

A大的附小、附中雖然有很多A大子弟,但住在A大校園的并不多。李白和肖天明各自的爺爺是A大認定的有特別貢獻的教授,學校分了套房子,按照規定,本人及配偶對房子具有終身使用權。房子前後有個小小的院子,名義上叫專家別墅,其實都很老。李白随奶奶、肖天明随爺爺,他們也住在校園裏,還是同級同學。

肖天明比李白大一歲,很早就學會騎自行車。男孩子學騎車,可以無師自通。女孩子學卻總是得有人教的。或父或兄,得有人幫你把着方向。李白父母不在身邊,奶奶閨秀出身,雖然是天足,但自行車這東西是不會的。李白天不怕、地不怕,卻怕疼,跤她是不想摔的。所以,李白一直也不會騎自行車,每天眼巴巴的看着別人騎在兩個輪子上飛馳,盛滿羨慕的眼睛仿佛都能貼到別人身上。只是這個人一換成肖天明,她立刻扭過頭,裝作不稀罕。

幾次之後,忽然有一天,肖天明從她眼前跳下來,“喂!”

李白的下巴揚上了天。

肖天明轉到她眼前,“喂!”

李白白了他一眼,繼續把下巴沖天。

恰巧李白的奶奶出來,肖天明趕緊扶正車,“李奶奶好。”

李白的奶奶點點頭,本來要去買菜,忽然退了回來,看着肖天明,“你會騎車?”

“嗯。”

“那你教教小白吧。”

李白一翻眼皮,她最不願奶奶當着別人的面叫她“小白”。奶奶是江南人,小白的發音格外嗲,同學老笑。

肖天明有些讷讷,李奶奶說,“就這樣了。哪天到我家,燒醋魚給你吃。”

肖天明的眼睛先是亮了些,看了眼李白,又暗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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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奶奶燒的醋魚是很香的。肖天明路過李家,經常為其香味所吸引。要不是爺爺禁止他未經邀請不得亂蹿別人家,他真想多流連一會兒。

等着奶奶走了,噘着嘴的李白才轉過頭來,橫他一眼,“好吧,既然你要吃醋魚,那我就允許你教我了。”

肖天明氣急,“誰稀罕你家的醋魚?”

“不稀罕就不稀罕,誰稀罕你教自行車?我才不要學,女孩子騎車好難看。”李白一甩頭發,連背影都不留給他,開了院門就回了自個兒家。

當晚,肖天明就聞到了那濃濃的醋魚香。他爬到三教頂樓,從那裏能看到李家的小院兒。那是春天,李家的小院裏,剛發的椿樹芽兒黃嫩嫩的,燕子時時掠過,一老一小坐在桌旁吃着晚飯,很安詳。

肖天明最終還是低了頭。他主動找到李白,要教她學車。

“哼!”李白慣常的一揚脖子,辮子跟着一晃。肖天明憤憤的沖着那辮子一晃拳,不想李白卻忽然轉過身來,看見拳頭吓了一跳,“你幹什麽?”她往後退了一步。

“沒什麽。”肖天明說,“剛才有只蜜蜂飛過,我怕蜇着你。”

李白警惕的橫了他一眼,忽然又笑,“既然你這麽忠心耿耿,我也不客氣了,以後我的安全,歸你負責了。”

肖天明無語,“喂!”

李白繼續大剌剌地說,“你就是我的聖騎士,嗯,本女王的聖騎士。”

聖騎士就這樣開始了教女王騎車子。女王膽子小,唯恐挨摔,反複叮囑聖騎士一定要扶好。聖騎士一直都經心在意,兩手緊緊地扶住自行車後架,跟着跑來跑去,比自己學騎車還累一百遍。

“切,你真是個麻煩。”

晚春的太陽已有些躁熱,跑了這幾圈兒,肖天明氣喘籲籲,頭上沁出了汗珠,襯衣也隐隐有汗跡出現。

李白斜了他一眼,“居然敢嫌本座麻煩。”她從挂在車扶手上的包裏摸出一條手絹丢過去,手絹上有一股肥皂的自然香味兒。肖天明正擦汗,李白又摸出兩只蘋果,“呶。”蘋果有點蔫,看起來皺巴巴的,不過,這個季節還能存住蘋果,不容易。

“你家這時候還有蘋果?”

在清脆的咬蘋果的聲音中,李白說,“我奶奶有辦法。她在院子裏挖了個小地窖,還放了水進去,當然不怕。”她說這話的時候,側臉對着他,可以看到長睫毛撲簌簌的一眨一眨。

肖天明對李白的奶奶佩服的五體投地,優雅、會生活,總是那麽會生活。他很羨慕李白,她永遠都是那麽趾高氣昂,像一只白天鵝。

那時他偷偷的想,如果能娶李白,應該是這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吧?

吃過了蘋果,繼續練車。兩人到了巷口要拐彎時,忽然蹿了一只貓。貓從肖天明與後輪間穿過,肖天明一慌,手便松了,只聽“咣當”一聲,李白哇的就哭了,把肖天明吓了一跳。他搶過去,脫掉鞋,把腳抱在懷裏,“哪兒?”

“腳脖子疼,膝蓋也疼。”

肖天明的手才按上去,李白就殺豬樣的叫着,把肖天明吓一跳。他揸着手,讓李白哭了半天,才想起來應該送醫院。

“別哭了,沒事兒,啊?就是扭了一下,休息幾天就好了。”醫生的話止住了李白的嚎哭,她眼淚汪汪的看着醫生,“膝蓋上會留疤嗎?”

醫生“噗”的笑了,“小同學,這點小傷,怎麽會留疤?三兩天結了痂就好了。”

既然女王受傷,還是因自己執勤不嚴,因此,女王上下學自然就歸聖騎士接送。李白家住自東邊數第一間,挨着路近。每天,他騎到路邊,單腳點地,對着東院牆喊一聲,“李白。”一會兒,院門吱呀,他左腳使勁兒,把車子滑過去,車頭一扭,停在她面前,左手接過她的書包,挂在自己的車把上,她已坐好,兩人出發。

醫生的話很正确,不到一周,摔傷和扭傷都好得差不多。他埋怨她,“就摔了一跤,又沒有怎麽樣,你至于哭成那樣嗎?”

她理直氣壯,“為什麽不至于?摔了就要疼,我怎麽知道會疼到什麽程度?——再萬一留疤呢?我再怎麽穿裙子?”肖天明那時才發現,李白真的是很珍視自己,珍視的範圍包括連蒼蠅都站不住的水光溜滑的頭發。

女王受了驚,再不肯學騎車。又因這次受驚是聖騎士而起,于是接女王上下學的任務,責無旁貸的落在聖騎士身上。

A大校園裏每天都會出現一輛自行車在穿行,他騎在前面,她坐在後面。肖天明問,“哎,我說,你原來不是很羨慕別人騎車嗎?現在不羨慕了?”

坐在後面的李白一點兒都不怯場地說,“有什麽區別?反正都是坐在兩個輪子上嘛,坐前面坐後面不一樣?”

肖天明笑得兩個肩膀都在抖,正是下坡,風吹起了他的襯衣,形成了氣泡,她悄悄的把臉貼在那鼓起的氣泡上。純棉的襯衣,帶着他的一點氣息,絲絲的鑽入她的心裏。前面的肖天明一點兒也沒有發覺,但他仍在笑。少年的時光,如果路邊的花草樹木可以說話,那便是見證。只可惜像是偶爾路過的飛鳥,無從尋覓。

李白雖然膽子小,卻從來不抱他的腰,手老老實實的扶着車後架,搞得肖天明莫名其妙。有次穿過某段正在修的路時,他故意找颠的地方走,她坐在後面抱怨,“怎麽回事啊?”手還是沒有扶上來。

他說,“不好騎。”

“那我下來吧。”

“不用,前面就過去了。”他把車頭轉到了平穩的地方。

局面的改觀是在高一那年,他父親肖海臻娶郝延秋,肖天明因受不了郝延秋皮裏春秋的那一套,和父親吵架,負氣離家。

肖家爺爺滿園子找他,A大和A大附中校園裏都不知被人找了幾遍,仍是不見蹤影。肖爺爺要去報案,李白仰了下頭,看到某所建築,忽然說,“你等等。”她跑到了三教頂樓,果然在冷卻塔下發現那個穿着藍色校服的男孩子。他正縮成一團,兩眼盯着地面。聽到腳步聲,他擡起頭來,看她一步步走近。

她停在他面前,看着他,許久才說,“你爺爺在找你。”

他不吱聲。

“一個老人家,都快急瘋了,你忍心嗎?”

沉默很長時間,肖天明說,“我其實只是想試試,他會不會找我。”說完,他垂下頭,李白清清楚楚的看見淚滴了下來。她自然知道那個“他”是誰。她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因為他期盼的那個“他”躲在自家的小樓裏,似乎無聲無息。

她坐下來,“傻瓜的聖騎士,即便全天下都不要你了,女王我還在嘛。”

自此,肖家父子關系緊張,女王與聖騎士卻默契相好。

郝延華是他們高二下半學期轉進來的。全國人民都知道A市高考相對競争壓力小,這個時候轉進來,人人都知道為什麽。A大附中是A大的附中,A大教工的子弟都在這所中學,很多人都是從幼兒園、小學就開始是同學,互相知根知底。郝延華是誰家的“親戚”,尤其肖天明那麽知名,不過幾天,就傳遍了整個年級。

相比之下,李白知道的倒比較晚,而且不是來自于肖天明。李白平日有些高傲,不怎麽與同學們來往。礙于她與肖天明的關系,也沒人直接在李白面前說。李白有個同學叫付穎,學習成績也不錯,人長得胖乎乎的,比李白和藹可親人緣好,又和李白最好。是她和李白說的。

李白一開始還将信将疑的。肖天明那時候不愛說他家的事兒,李白也不知道他的繼母叫什麽名字。主要是她也沒見過郝延秋,還以為她很大年紀,不可能有這麽年輕的妹妹。

付穎說,“大家都這麽說。我就說你不知道,你果然不知道。”

那時的李白心高氣傲,學習成績好,人漂亮,還彈的一手好琵琶。這消息,而且還是與自己有關的消息,她居然不知道,讓她一時面子上有點受不了。

于是她跑去找肖天明。肖天明正在打籃球,她直接站在場外喊,“肖天明,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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