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2-3
如果是擱現在的李白身上,她連往耳朵裏進都不會。但是擱在十來歲的李白身上,這種話能讓她心裏咯噔一下。
她沒有吱聲。
劉奔知道李白和肖天明交好,他在李白面前說,本來也是帶了點挑釁的意思,又說,“還不承認自己是賈蓉和二尤,做都做出來了,還怕別人說?”
李白聽了紮耳,“你別瞎說。”
劉奔說,“我瞎說?這是他們家大尤說的。”
“大尤?誰啊?”李白問完了想起來,他是指郝延秋。“她說什麽了?”
“能說什麽?無非就是找來學校,非要我爸媽來,讓我爸媽好好管教我。還說,他倆兩情相悅又沒有罪,不應該侮辱。要有問題,也頂多是早戀的問題,但畢竟本來就是一家人,和其他人不一樣。那個腔調,我想想就惡心。”
李白讓那“兩情相悅”“一家人”給震的腦袋嗡嗡的。“她真這麽說?”
劉奔嗤了一聲,“我犯得着說假話嗎?又不是什麽光彩事。就那素質,聽她講話,我還覺得委屈我那受過高等教育的媽!”
李白失魂落魄的到了教室,付穎正在吞最後一口包子,看見她來,還挺關切,“怎麽?你今天也來晚了?”
李白沒有吭聲,坐下來掏出書筆。付穎看她臉色不好,湊上來問,“怎麽了?又和肖天明吵架了?”
李白正為這個人心煩,就火氣很大地說,“別和我提他。”
第一堂課就是測驗,李白做的不順手。考完試,其他同學都在交流心得,李白不吱聲。付穎和人家聊完,見李白一直呆坐着,便也坐下來問,“你到底怎麽了?”
李白試沒考好,正在氣頭上,就啪的把筆扔在桌子上,“我再為他分神,我就不姓李。”
付穎吓一跳,“你別亂發誓行不行?”
放學鈴一響,她就沖出教室,去校門口等車回家。等了五分鐘不來,她索性直接邁步走。回到家,則一反常态的放棄了東游西蕩的磨蹭,一言不發的寫作業。奶奶看了她好幾次,卻也沒多嘴,只做自己的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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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吃飯的時候,電話鈴響了。往常都是李白去接。今天李白說,“奶奶,你去接吧。如果不是我爸媽,就說我不在。”
奶奶已經站了起來,聽到後面這句,停了下來,“小白,你在和誰賭氣呢?”
李白不說話,夾了根扁豆,吃自己的飯。
“和肖家小子?”
李白停了筷子,“您接不接的,問什麽?”
奶奶才不稀罕和她一般見識,電話還是接了,果然,是肖天明。
奶奶和和氣氣的說,“小白在吃飯。你要是找她,可以來家裏。她最近病了,精神不太好。”
李白聽到這一句,站起身奪下電話,就挂了。
奶奶說,“看,這是什麽脾氣?”
“我不想說話。吃飯,一會兒我還要寫作業。”
奶奶搖頭,“小年紀輕輕的,好好的還來不及,鬧什麽別扭。”
當時的李白是聽不懂這話的,只是覺得自己委屈。她默不作聲的狠勁扒飯,扒完了就把筷子一飯,去寫作業,但卻是寫一寫、看一看鐘,肖天明當晚再也沒來電話。黑了燈,李白窩在被子裏,小聲哭了一陣兒才睡過去。
第二天,李白吃了早飯出門,剛一拐彎,就見騎在車子上、只腳點地的肖天明。李白因為哭腫了眼睛,立刻低下了頭,往旁邊走。
“你站住。”
李白不吱聲,繼續走。
肖天明拽過車頭,用腳劃到她面前,“你鬧什麽脾氣呢?”
李白一肚子話,不知從哪裏說。
肖天明的話帶着質問,“我問你,你鬧什麽脾氣呢?”
李白天生受不得別人對自己說硬話,便擡起頭,“你這是質問我呢?”
兩人目光一接觸,她看見他的臉上還有未消下去的瘀痕。肖天明那時候還不知道臨睡前哭會腫眼睛,當然也并沒有懂她眼睛異常的意味。
李白卻以為他知道,怕他問,旋即又低下頭。
肖天明的語氣溫和了,“你怎麽了?”
李白還以為他是問自己的眼睛,就頭一扭說,“沒怎麽了。”
“沒怎麽了昨天不接我電話?”
李白的氣一下子上來了,她也忘了自己的眼睛,“我接你的電話?我接你的電話幹什麽?這幾天你又在幹什麽?”
肖天明有些支吾,“我……我……”
李白越看越來氣,甩手又要走。
肖天明攔住她,“你去哪兒?”
李白的口氣很沖,“我上學啊,哪像你,還有人送?”
肖天明的氣也上來了,“我是有人送,總比你這幾天連看都不來看我一眼好吧?”
李白聽了這句話委屈,一委屈,她的腦子就慢,話說的快卻不利索,“是的,是好,我也沒說不好。那你來找我幹什麽?不誰好找誰去?”
肖天明也沒有注意到李白的情緒變化,本來打架就不是什麽有面子的事,打的還臉上有傷,更沒面子。于是他就說,“你這人。我來找你,你倒不依不饒了起來。”
“我就是不依不饒了,你又不是才知道我不依不饒。”
肖天明原指望李白對他噓寒問暖,沒料到卻是這樣的,他也說不出來話,兩人就站着。站了會兒,李白聽見自己家的門響,就邁步繞開他,往前走。
肖天明又劃了下,把車停在她前面,李白氣虎虎的瞪了那背影,還是坐上了後車座。
兩人到了學校,剛好遇上劉奔。劉奔看見他倆,輕蔑的哼了一聲,眼神裏都是不屑。李白什麽時候受過待遇,也回敬的瞪過去。
劉奔嘴賤,“喲,大小環繞,齊人之福啊。”
李白說,“別以為就你學了幾天語文,不怕現眼。”
劉奔說,“我現不現眼的,我知道。你們現不現眼的,你們也知道。”
“你說什麽?”
肖天明拉她,“李白,別和他一般見識。”
李白梗着脖子,“我憑什麽不和他一般見識?誰讓他嘴賤?”
“喲,心疼啦?輪得上你嗎?人家……”劉奔說到這裏,李白就把自己手裏的書包揮了出去。
這是李白第一次和人打架,要不是火氣架着,她不敢。可就是火氣架着,她什麽也不怕。
劉奔雖然嘴上刻薄,但畢竟是知識分子家庭出身,基本素質還是有的,沒打過女人,一時反倒只能說,“李白,你這個瘋女人!”
李白的眼都紅了,“我就是瘋了,怎麽了?誰讓你嘴賤的?”
“我嘴賤說你了嗎?”
“你怎沒說我?”
“我說你什麽了?”
“大小環繞,你是說誰呢?”
“你承認了?那你是大還是小?”
李白氣的咬牙,把上來拉她的肖天明往後一撥拉,手上的書包就甩了出去,嘴上還一邊說,“嘴賤是嗎?我今天讓你說個夠。”
劉奔一邊抵擋,一邊往後退,“李白,你別以為我不敢打女人。”
“打怎麽着?打怎麽着?我還怕你?你打,你打!”
劉奔跑也不是,還手也不是,靈機一動,就叫,“肖天明,你躲在女人身後,算什麽本領?”
肖天明還沒有說什麽,李白就說,“他有女人可躲,你有什麽?一張賤嘴。我告訴你,你別惹我。你要惹我,你試試!”
李白說完,把書包甩在肩上,頭也不回的往學校走——連劉奔可能會從背後偷襲她,都毫不放在心上。
李白這一架打的,上午的課間操下了,就名震校園。付穎的眼神裏都是欽佩,“小白,聽說你今天在校門口和劉奔打架了?”
李白斜了她一眼。
付穎說,“哇噻,我還以為你只會彈琵琶,沒想到還會打架。”
李白說,“我不會打架,但誰要是惹着我了,我也不是個不會吭氣、只會哭的。”
付穎知道她指的是誰,就怪腔怪調的說,“是——你是誰啊?女王陛下。”然後付穎又賊賊的笑,“這下子,你和肖天明是一對兒,可是坐實了。大家都說呢,李白護肖天明。”
“版本又是李白為了肖天明打架?”李白沒好氣地說,“都瞎說什麽呢?我和肖天明連手都沒有拉過,瞎說什麽呢你們?”
付穎說,“好好好,我知道,你是好學生,不會搞早戀。你們很單純,就是青梅竹馬的好朋友關系——如果有人信的話。”
這一場意外之架,緩和了肖天明和李白的關系。下午放了學,還是他載着她。到了目的地,李白說,“以後不用你帶我了。”
“怎麽了?你怕人家說閑話?”
李白沒吭氣。肖天明抿着嘴笑,“你還真兇。”
李白斜了他一眼,“我當然兇。誰像你的郝妹妹啊,還給你剝蝦。”
“剝蝦?你怎麽知道?”
李白更不樂意了,“我怎麽不知道?看來你們吃了很多回呀。”
肖天明說,“沒有沒有,沒有的事,就是上次在我家,她……”
“你家?”
肖天明想起來,按理李白不會知道他家的事,心想壞了。李白咄咄的瞪着他,肖天明說,“算了算了,你別多疑。我你還不知道嗎?即便她什麽都好,只要有她那個姐姐在,我也不可能拿她當自己人。”
這個道理李白并非不知道,她對肖天明的信任,源于她對他的了解。但理智與情感,恰恰是兩回事。
她說,“是嗎?我看未必吧。就你倆在一起的時候,我看也很和諧。”
“哪兒有?”
“沒有嗎?我都親眼看見了。”
“不可能,什麽時候?”
“就是那天在餐廳。”
“我的臉都那樣兒了,怎麽好見人?就是要躲開人多的時候去吃飯。”肖天明天性臉皮薄,李白可能也一樣。氣頭上是一回事,氣消了是另一回事。
“那你怎麽不讓我跟你一起吃飯?”
“我……”肖天明提起這個來,還真有點氣,“我見得着你嗎?你出現過嗎?光顧得自己去吃醋了。”
李白讓“吃醋”這兩個字給點到了心事,不肯承認,“別瞎用詞,什麽吃醋?”
肖天明見識過李白今天的樣子,生怕又激怒她,就趕緊說,“行行行,反正我和她沒什麽。”
李白剛被說了“吃醋”,也不好意思再說什麽,只說,“我不再坐你的車了,和她有什麽關系?”
“沒關系你為什麽不坐了?”
“我……”李白的臉忽然紅了,肖天明還在繼續問,“說啊,怎麽了?”
李白白了他一眼,“你不是經常看《紅樓夢》嗎?男女都大了,小時候再怎麽好,大了也不好總在一起了。這個道理,你是知道的吧?”
肖天明本能的笑了起來,然後又閉了嘴,心裏不知怎麽難過起來。他覺得李白說的有道理,又沒道理。一時兩人都說不出來話。李白低低的說,“我進去了。”
高中剩下的時間裏,李白真的沒有再坐肖天明的車子,肖天明也沒有再騎車。第二天,他等在李白去公交站的必經路口,看那個人走過來了,就轉身慢慢往前走。
李白也看見了他,出門不見人的失落瞬間消失了,她快走趕上,雖然一路無言,早上的陽光照着兩個人。那時候那麽年輕。
作者有話要說:
傷感啊,那時候那麽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