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6-1
肖天明有些急,“你好歹也是在21世紀受過高等教育的,即便是裝,能不能稍微裝的像一點?”
郝延華安安靜靜,“我像不了人家,我就是我,我弱,我沒有辦法。而且,當初不是我逼你答應的。”
肖天明最恨的就是她這幅樣子,看着柔柔弱弱,讓人有力使不出來。他以前在多大程度上覺得不忍心對她太強硬、現在就有多大程度對這種所謂的柔弱的憤恨。“是我爸逼的,行了吧?”
“但不是我逼的。你自己和我說的,不能說了不算。”
“不是你鬧絕食,我爸可能那麽逼我嗎?”
“那你可以不同意。可你當時同意了。”
“我——”肖天明氣的不知該說什麽,“是我錯了,行了吧?”
“我也是無辜的。你不能這樣對我。”燈光下,郝延華的眼睛閃着淚光,“我也是無辜的。我有什麽錯?你拒絕了就是拒絕了,我不吃飯是我的事,誰教你跑來我的床前,說要負責我的後半生呢?”
肖天明揪了下頭發,“郝延華,我現在真是後悔當年沒有聽小白的。”他擡起頭,“我告訴你,從我第一天看見你起,我就覺得,我和你沒有關系。這句話你聽明白了嗎?我從來沒拿你當我身邊的那些人一樣看待,你的任何事情,我都不想納入到我的世界裏來。如果你能明白,你會知道,我們之間絕對不可能的。”
肖天明話不多,尤其是這麽激烈的話。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是這個女孩踏入他的家、他的生活、他為之煩惱的時候,他就決定,與這個女孩,永遠不會有什麽交道。無論是善感,還是惡感,這也就是李白在中學時第一次找他詢問為何不告訴自己他與郝延華的關系時,他的回答:“有什麽好說的?和我們又有什麽關系?”
當時李白聽了眉開眼笑,但除了他自己,沒有一個人知道,這句話到底意味着什麽。而如果他早知道,若是自己當年不那麽內斂、而是很激烈的表示出敵對情緒,會讓這一切都不會發生的話,他也毫無疑問會采取這個措施。
而今,一切都晚了。
少年過去。不是他的錯,也不是她的錯,只是因為年輕。
“如果能的話,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讓過去重來。哪怕只修正這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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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延華的聲音聽起來很鎮定,“你要是要悔婚,你讓你爸解了婚約就好了,只要你能。不過,你确定,李白還要你?她一向驕傲,當年她不要你,現在會要你嗎?”
肖天明回答的很激烈,“我和她的事,和你有什麽關系?什麽要不要的,別說那麽庸俗。即便我們沒有在一起,她是我、我也是她最親的人,和你有什麽關系?”
李白第二天一早就出了院,并給付穎和肖天明各發了微信。站在醫院門口,她躊躇了下,沒有回李向樵的住處,而是她自己家。
房子是小小的二居室,格局還不錯,就是有點舊。電梯等了半天才來,她剛要進去,旁邊忽然蹿上來一條狗,把她吓了一跳。遛狗那女人非但不道歉,還一臉“你沒見過狗啊?”的不屑。這立刻又讓李白想起了她幾乎已經忘了的生活。不過,她瞬間就釋然了——狗哪裏都有,哪個世界都有。
空了兩年,暖氣也沒有,打開屋子,随着寒冷而來的是一股多日不通風的黴味兒。在保溫與通風的兩難中,李白最終選擇:先通風,後保暖。但她也沒閑着,在打開所有窗子的同時,她還啓動了空調。她費了很大的勁兒才把空調打開,預熱了半天,她覺得自己都凍木了,然後才慢慢的有些熱度。
很久沒有回來,哪裏都是厚厚的灰。又冷,不能坐,她只好四處溜達。當初剛搬過去時,沒想着住這麽長時間,她還把鍋碗瓢盆用保鮮膜封好。看一看,鍋底都是厚厚的鏽。好在電水壺還沒壞,李白放了很長時間的自來水,才接了一壺燒上。她四處看看,在廚房的餐桌下找到一個大箱子。
最上面,是她的畢業冊。從小學到大學;往下,是她歷次獲得的榮譽證書。她打開最下面的那一個,瞬間,一股心酸讓她無法抑制。她合上那本榮譽證書,不知所措。
就是這一次,她失去了奶奶。這是唯一一個奶奶沒有看到的榮譽證書。留着這個,與其說是紀念,不如說是悔過。
她把箱子推回去,放好。拿起一塊抹布,細細地開始擦桌子。她還記得在肖天明爺爺去世不久後他倆個人的談話,他說,因為父親沒讓自己見爺爺最後一面,他即便不恨父親,但也不會原諒他。當時的李白還說,我能理解你,如果有人沒讓我見我奶奶最後一面,我也不原諒他。
過了這麽久,她終于明白,即便是不恨、即便是可以原諒,但終歸是有芥蒂,而不可能再像以前那麽親密。
空調開始工作,又用熱水燙了水杯和鍋碗,熱氣一蒸發,屋裏仿佛暖和起來。李白守着空調出風口坐下,百無聊賴,在網上訂了束花。下午有電話來。
“李小姐,我是鄒一青。”
“鄒博好。”
“你的花我收到了,你真客氣。”
李白的聲調溫和有禮,“付穎有時很單純,還請您多照應。”
鄒一青笑,“我們這些搞醫的,都比較單純,讓你這一說,我反倒不好意思起來。”
“不好意思,”李白坦然說,“這件事情是我們不對在先,但還是懇切希望您不要怪付穎。”
“沒什麽。我原來還真不知道,你們都是同學。”
“中學同學,很多年了。”
“那是我——打擾了?”
“哪裏的話,”李白客套,“鄒醫生這麽說,讓我們多不好意思,誰都有幾個同學不是?”
談話就在這樣的氣氛中結束了。李白對鄒一青的好感增加,兩人又客氣了幾句。放下電話時李白想,其實嫁這麽個人,應該也不錯。安穩、客氣有禮。可惜付穎結婚了,否則,可以撮合一下他們。
一會兒,付穎急三火四的打電話來。
“小白,你為什麽給鄒博訂花?我們同事還以為鄒博忽然談了戀愛。”
李白又哼了聲,“他好歹是你同事吧?你這麽利用他,也不怕遭報應?”
付穎又嘿嘿的,“沒事,我們醫院沒那麽複雜。其實他對你印象真不錯,回來我問他,他笑的挺含蓄。”
“笑的含蓄就印象不錯了?”
付穎振振有詞,“你是沒相過親。如果說,再看看吧,就是表明沒意思。如果笑的含蓄,就還是有戲的。”
“有戲?那為什麽不是說處處看?”
付穎想了想,“他問我了,你和肖天明是不是關系不錯。”
李白沒說話。
付穎嘆了口氣,“小白,你真不要怪我。我覺得你連見都不願見他、是不好的。”
“那你就給我安排了這麽個見面的場合?”
“沒有啦。”付穎說,“我只告訴他在某某地方吃飯,讓他過去。我發誓,我真的不知道他們是認識的。”
“你不用解釋了,就你這智商,我信你能幹出來這種自認為兩個病毒學專家互相認識是件幾率很小的事。”
付穎在電話那頭抓抓頭發,“這種幾率很大麽?天下的醫生也不會都認識啊。”
李白懶得說,“反正啊,你辦這種事,沒有一件不是出這種洋相的。你就天生不适合耍心眼。”
兩人又瞎聊了幾句,李白最後問,“那鄒博士沒埋怨你吧?”
“沒有,他不會這麽計較的。”付穎滿懷信心。
“你還說,不是你利用人家?都是自己的同事,低頭見擡頭見,你就不怕惹得人家?”
付穎嘿嘿的,“這有什麽啊?他也沒證據我就利用了他不是?你啊,就是想的多。不過,你做的也對,這樣也給人面子,是處世之道。”
李白不以為然地笑了,“這有什麽?近朱者赤,你也多和我學學,不吃虧。”
付穎心說,近朱者赤?你沒覺得你這漂亮的手腕和那個李什麽樵的很像麽?
和付穎說着話的時候,發現有電話插撥,一看,果然是肖天明。她和付穎道了別,接了起來,“幹嘛?”
“沒事,才從實驗室出來,看到你的信息給你打個電話。”
很熟悉的一句話,像是并沒有時光走過。李白想起她剛才翻着的東西,胸口又堵又酸,他也沒說話。兩個人就這麽拿着電話站着,都不想說話,又都沒有挂。最後還是李白說,“你爸好些了?”
“日薄西山,這是自然規律。”
肖天明以前就話少,在談到他不願提及的話題時,話就更少。少年時在一起,她有時就恨他像是茶壺裏煮餃子,別想在他嘴裏聽到甜言蜜語。但也因為如此,他說出的話,總是分外可信。
她忽然想,郝延華到底喜歡他哪一點呢?
才想到這裏,肖天明的話吓了她一跳,“我昨天和郝延華攤牌了。我說,我不喜歡她。我要退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