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7-2
人前各種神氣,背過人就有些沮喪。和肖天明分開後,李白并沒有馬上上車,一街之隔就是A大,是他們一起成長過的地方。就是一街之隔,她不想回去,甚至不想多看一眼。不是沒有感情,而是故人難見。像是曾經何時的少年,仍然還在校園裏,她一走進去,就會撞破夢境,驚擾了那過去的記憶。
“靠,姑奶奶我一世英名,就混到這個境地。個把男人,我這是幹什麽?”她自言自語着,然後又沉默了下來。
夜幕四起,不知道肖天明怎麽去應對他的那個家。她的勇氣也就僅及于此:不會先走開,因為不想把他自己一個人落下。但又沒有勇氣和他一起去闖,因為她不想面對那過去的沉重。
所謂一往無前,所謂性格漂亮,都是自欺欺人而已。她李白,也就是一個普通人。
李向樵聽見李白進門的聲音,站過來倚在書房門口瞧着她,“不是說晚上和付穎吃飯?回來的這麽早?”
“她臨時有事。”李白換了鞋子走過去,“在忙?”
“沒有,只是看看書。”燈光灑在他臉上,這男人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
“那沒吃飯?”
“在外面吃了個馄饨。”
他站直了身,走出來,“那要不要喝點黃酒?我去熱點兒,外面冷,剛進來。”有品位的人都愛喝紅酒,李向樵卻經常喝黃酒。而偏偏要是喝紅酒李白就拒絕了,黃酒她倒找不出拒絕的理由。
李向樵進了廚房,一會兒就端着杯子出來。加了蜂蜜的兌水熱黃酒,是李白跟了李向樵後最習慣喝的東西。
兩人一模一樣的玻璃杯。不同的是,她的加了蜂蜜和水,是琥珀色。他的是純黃酒。他穿了件淺藍色V領毛衣,玻與璃杯裏的褐色毫不違和。
“不開心?”
李白喝下一口黃酒,暖暖的,蜂蜜蓋住了黃酒的些許辣度,只剩下了甜香。
“也沒什麽。看見個不想看見的人,不怎麽開心。”
“不想看見,就別和他正面相遇,不就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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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草草地應了聲。
李向樵說,“你回來的正好。我正有幾個中亞的問題要請教你。”
李白哼了聲,“給錢?”
李向樵回身拿過手機,“都給你。”
“手機有什麽用?”
“上面有網銀。”
“誰要網銀啊?”
“如果你不想要,給你銀行卡也沒用。”
李白哈哈笑了下,有點輕佻的挑了下李向樵的下巴,“你還真懂小爺的心理。”
李向樵抓了她的手握住,“這麽漂亮一個姑娘,動不動小爺小爺的。我可是純爺們兒。”
李白又笑了一陣兒,“說,什麽問題?”
“撒馬爾罕在歷史上,究竟有沒有曾經屬于中國?”
李白想了想,“你這話問的太寬泛,如果元朝也曾經算中國,當然有過。”
李向樵說,“哦,對。忘了元朝。”
李白看了看桌子,“你在研究什麽?”
“泛中東中亞的一些情況。”
李白的眼睛瞬間發亮,“是嗎?有沒有什麽好書可以推薦給我?”
“你現在天天加班,你有時間看書?”
李白低頭,“有點理想也不行?”她擡起頭,“你有過理想嗎?”
“理想?”
“對啊,或者說是夢想。”
“有。”
“是什麽呢?”
“每個時候不太一樣。曾經,我想的是保家衛國,要參軍。後來又覺得,其實有很多種方式,不必非要是一種,比如,只要能幫到國家,也是為國家盡力了。”
“哦?那你現在做的,為國家盡力了?”
李向樵難得的嚴肅,“我是這樣認為的。”
李白讓他說的好奇,“你做的什麽呀?”
“國家在搞一帶一路戰略,中歐班列、亞歐鐵路沿線,涉中亞的投資與相關研究,都需要,我做的事與它有關。”
李向樵說的李白倒不陌生。風水輪流轉,随着國家倡導一帶一路,她那原來算是有點偏僻的研究方向居然現在變得有點熱了起來。
李白喝了口酒,幽幽的說,“我也是A大的子弟、R大的畢業生,除了混日子,都忘了曾經一腔熱血要報國。”
“報國不分崗位。只是你在外資公司工作,會缺少歸屬感。”
“也不完全是這樣吧。要是我在國企工作”,她用誇張的語調說,“媽呀,你還是不要吓我了。”
李向樵讓她逗得笑,“你要記得那個段子:無論是做主席,還是掃大街,我們對國家的貢獻都是一樣一樣一樣的。”
兩個人哈哈大笑,讓郝延華所帶來的郁郁之氣就這麽被消散了。
李白說,“我只是有時候很好奇,你這樣優秀的人,為什麽安于做一個商人。”
“那你想做什麽呢?”
李白的兩手握着杯子,“我曾經——就是很年輕的曾經——的夢想是去WTO仲裁庭當一名仲裁員。”
“哦?那為什麽沒去?”
“當時太任性,走錯了路。”
李向樵慢慢的喝着黃酒,“我倒覺得你不必那麽苛責自己。人生不是個直線,不能簡單用對錯來評判。有的時候,随遇而安也是一種能力。”
“你說,如果現在去,晚嗎?我是說,朝着這個方向努力?”
李向樵沒有馬上回答,他喝了口黃酒,“我覺得,人活着,是要見識不同的風景,而不僅是山峰的高低。如果你喜歡,你可以試一下。”
“喜歡?”
“你知道我當時看見你是怎麽想的嗎?”
她看着他。
“一個女孩子,居然研究俄羅斯的地緣政治,居然還一個人在中亞游蕩過。有意思。”
“我還和你說過這個?”
“對啊,第一次見面,你們老板帶着你,我們閑聊,談到中亞,你插話頗多。”
李白想起來了,好像是有這麽回事。她一碰到有人談中亞,就忍不住要插嘴。
“那時候你就觀察我?”
“觀察說不上,但閑聊确實最能反應一個人真實的興趣和愛好。”
李白聳聳肩,“那又怎麽樣?我也沒出人頭地。”
李向樵笑了,搖動手腕晃動着酒杯,“俄羅斯的國際關系專業是老牌,但明顯不時髦。相比而言,大多數人都會選擇美國。”
“美國不好嗎?我當年如果不是陰差陽錯,我也會選美國。我當年選俄羅斯,就是賭氣而已。”
“美國不是不好,但你不覺得俄羅斯更酷嗎?都去美國,雖然你可能如願當了WTO的仲裁員,或者一條飛黃騰達的路,但全世界研究美國的人太多了。但從世界的歷史和地理上來看,顯然中東——中亞——東歐,最為迷人。”
李白點頭,“确實是這樣,否則也不必隔三差五的打仗了。”她歪頭看着李向樵,“別說,你還真有那麽點貨。你學過?”
“我手裏連張大學文憑都沒有。”
“真的?”
“千真萬确。”
“那你怎麽知道這麽多?”
“承蒙國家培養,自己也感興趣。發自內心的喜歡,哪怕不動聲色。”
李白哈哈大笑,“老狐貍。你這就叫發了大財還要标榜風節。”
李向樵沒有反駁她,只是淡笑。
李白又喝了口酒,有些感慨,“這麽多年,倒是頭一次聽有人說是我對了。沒錯,我當時也是覺得俄羅斯挺酷的,也沒什麽理由,甚至沒做什麽很深入地研究。就像我當年要選國際關系專業,其實什麽WTO仲裁員,都是遙遠的想象,就是沒有那種一想到國際關系就心裏起熱血的勁兒。”
“你覺得國際關系酷,那怎麽選了這麽個工作?”他又補充,“我不是說不好,只是純粹閑聊,像我自己,以前也沒想過會做一個商人。”
李白倒沒有那麽小心眼兒,她說,“當年随手找的工作。一開始聽說風險管理咨詢,搞這種調查、那種調查,說是會涉及一點各國家的地緣政治問題,聽起來也挺酷的,然後就去了。誰知道,進去之後,發現其實也沒那麽酷,都是混口糧的行當。不過,也還行,不是上佳,也能忍。”
“你當時沒想着考公務員?”
“我?”李白的眼睛瞪的比鈴铛還大,“你讓我當公務員,你能想像嗎?那麽死板。進外交口兒?商務口兒?安全口兒?哪個适合我?”
李向樵笑,“哪個不适合你?”
李白使勁的搖着頭,“不行,我這個人自小任性,我自己都知道,進哪個需要強力服從的地方,我都呆不慣。”
“任性确實是任性,不過我喜歡。”
李白沒想到,李向樵随便就來了這麽一句,他的神色如常,她也就沒特別的說什麽。“那你呢?以前是幹什麽的?”
“我?你看不出來嗎?”
“啧,難得聊個天兒,你就不會爽快點兒?”
“我以前是當兵的。”
作者有話要說:
這篇對話,希望沒讓大家感到羅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