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12-3
十來歲的時候如果能聽到這句,該是多麽的歡欣激動。而今,卻是山一重、水一重,千山萬水,不知該從哪一個調彈起。
“那天咱倆把她送回去的時候,我就想,也許我們這一輩子,就這樣了。”
肖天明的臉色有點木然,“那你和他在一起,也是因為這麽想的嗎?”
“他?誰?”李白問完,想明白了肖天明說的是誰。她低下頭,沉默的走了兩步,“算是吧。”也許就是像李向樵說的,她在等她再也不會回來的愛人。
“你愛他嗎?”
李白沉默了會兒才回答,“不知道。”
“小白。”
“那天郝延秋找了我,希望我和你分開。”李白把經過講了一遍,包括那封郵件,“我知道。我嘴上和她說的各種狠,也特別去找郝延華出氣,但是,這些日子我反複想,話可以說的狠,真的說起來我也不欠她的,但我就是做不到。不管當時是誰的錯,陰差陽錯,走到這裏了,就沒有別的辦法。”她停下腳,看着他,像曾經無數個一起共同成長的時光的她看着他,像第一次以女王和聖騎士相稱時那樣的看着他,像每一個生命中重要時刻那樣的看着他,“天白,本來我以為等你回來,也許會有不一樣的答案。但從你回來到現在,答案似乎越來越清晰。你永遠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人,我也支持你不娶她。但是,我們沒有可能了,當年是我任性,我既然做了,引發了這一系列的後面的事,我就要承擔。”
他抓住她的手,目光熱烈,“當年你沒有做錯什麽!我就後悔,當年如果幹脆利落,也不會到現在。是我太心慈手軟。是我做得不對。”
李白拍了拍他的手背,“不管當年誰對誰錯,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你回美國去吧,人生理想,有一個能完成也好。人生哪兒那麽多如意呢。”
他凝視着她,“你也知道我的另一個理想是和你在一起嗎?”
山風吹過,帶着疾厲。
李白聽見自己說,“我曾經也有一個理想是和你在一起。”她轉過身,扶着城牆,“你好歹還實現了一個人生理想,我則是一個都沒有實現。有時回頭想一想,當年真是年輕。年輕真好,可以恣意揮霍,哪怕頭破血流。”她說完這句,熱淚盈眶。
記得當年年紀小,你愛唱歌我愛笑。糊裏糊塗的青春,飛蛾撲火式的青春,燃燒了,受傷了,走過跌跌撞撞,回想起來還是覺得留戀。
年輕真好。
他們已到小山的頂端,再往前還有路,只是離來時路太遠,再走怕是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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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就這樣站着,劉奔和付穎爬了上來。
劉奔氣喘如牛,到了就一屁股坐在石磚上,“哎呀媽呀,真是人生最後一次。上學時怎麽體力那麽好,沒覺得這麽累。”
付穎靠着城牆,簡直需要靠兩手攀着才沒有堆下去。她大口喘着氣,頭發都粘在了臉上,“我上學時就沒覺得這輕松。”她看着李白和肖天明,“你倆神了,都什麽年紀了,還健步如飛、如履平地?”
肖天明和李白還沒說什麽,倒是劉奔說,“這有沒有結婚生孩子,還是不一樣。”
付穎沒料到他來這麽一句,問,“這是怎麽個理論?”
“結婚生孩子,精華跑掉的太多,體力精力都跟不上。”
在場的女同學們都有些尴尬,付穎笑罵了一句,“從上學時,就數你歪理論多。”
有同學陸陸續續上來,都很累。李白往後看了看,郝延華在最後,雖然是一個人,但離得也沒有很遠。她小聲對付穎說,“一會兒郝延華上來,你問問她怎麽樣,要不要幫忙。”
付穎哼了聲,“怎麽又指使我?你們不樂意理她,我就樂意了?沒人理她也就那樣了,一問這保準順竿兒爬。”
李白捅了她一下,“你不是醫務工作者嗎?”
付穎白了她一眼,小聲嘟囔,“醫務工作者又不是只有我一個。”
大家坐着喝水聊天吃東西,劉奔說,“要不一會兒咱們走野路下去吧?”
他們現在停着的地方,是爬古城牆的最常見的路線,算是中等難度。這個陡坡是個标志,爬到這裏會回返。除了原道返回,經過游人常年的摸索,也摸出了一條野路,以前倒是也走過。
付穎說,“我不行,我爬不動了,要原路返回去。”
三三兩兩的,也有人說行,也有人說不行。
劉奔說,“舉手表決。同意走山路的舉手。”
付穎說,“劉奔,你都累成這樣了,難道是準備滾下去嗎?”
劉奔說,“你不懂。這城牆是一級一級的臺階,上去容易下去難,走一陣兒,腿肚子都打哆嗦。這還不如走山路呢,在樹林裏穿來穿去,好歹看不見,不那麽發愁。”
大家大笑,也不表決了,就這麽定了下來。
等郝延華終于上來的時候,李白都站得有點冷了。她看了看郝延華的面色,也是累得夠戗。
李白看了眼付穎,付穎一仰頭,表示她也是有節操的。
于是,李白說,“延華,你還好吧?”
“嗯,還行。”
“腿沒事兒吧?”
郝延華看了眼肖天明,細細地說,“不是很舒服。”
付穎立刻趴在李白耳邊小聲說,“怎麽樣怎麽樣?我說什麽來着?順竿兒爬了吧?”
雖然交手歷次,但郝延華真的這麽做,李白還是有點意外。
付穎繼續小聲說,“她就是為了刷新我們認知下限的。劉奔說我們有精英意識,我原來還真沒有意識到。看見她,我忽然意識到了。我們好歹是有點傲氣和自信的,瞧瞧她。又要求存在感,還要求照顧,不知道的還以為一直生長在公主家庭。”
李白用胳膊肘拐了她一下。雖然她各種贊同付穎的話,但不想計較,“一會兒下去,你還行吧?用不用幫忙?”
劉奔說,“大家商量好了,一會兒下去走山路。”
郝延華站了會兒才略帶着點笑,“你們已經商量好了啊,都怪我爬得太慢。”
她的話本身沒什麽,就是不知為什麽有點紮耳朵。
李白扭頭看城牆外的風景,聽郝延華繼續說,“既然大家都商量好了,那我也就不說什麽了。不過,我确實有點不大舒服,下山時讓天明在後面扶着我們就好了。一會兒你們該走走,不用管我們了。”
付穎吃驚的看着李白,李白也吃了一驚,她側頭看看肖天明,見他漠然地說,“我沒有義務扶你。”
氣氛倏然尴尬起來。
這是李白第一次看見肖天明當衆這麽不給別人面子。
郝延華站着,兩手交叉放在身體前面,目光平視,也沒有很多神色,說出的話倒像是天經地義,“你怎麽沒有?你不是我的未婚夫嗎?”
現場一片寂靜,只有山風呼嘯的聲音。
肖天明倚着城牆,看着山外,“以前有,我是被迫的;現在當着我爸你姐的面,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不會和你結婚。”仿佛不夠,他特別回過頭來補充一句,“即便以封建的标準,我們也沒有發生過需要我對你負責的什麽,不是嗎?”
李白倒吸了一口氣。這句話極其刻薄,惡毒刻薄的不像是肖天明能說出來的。
肖天明說完這句,已經重新把頭轉向山外。
郝延華說,“發生過什麽,你自己知道。”
“和誰發生了什麽、需要對誰負責,我自己也知道。”
“我的腿……”
肖天明連頭都沒有回的截斷,“難道在你的認知裏,膜不應該比腿更重要?”
李白真覺得肖天明有些過分了。她伸手扯了下他的衣服,肖天明看了她一眼,“她不說我不說。臉是她自己不要的,和我有什麽關系?”
李白沒想到肖天明會說出來,有些狼狽,她輕輕地說,“你少說幾句。”
肖天明轉過臉,聲音平穩卻能讓現場每一個人都聽得見,“我的青春讓她毀的一無是處。如果能重來,我會用盡全力抓住我原來的青春,誰稀罕說她?”然後他又轉過來,對着郝延華,“既然回不來,既然你總揪着我不放、怎麽躲都不行,那我就要說:我和小白,沒有一個人欠你的,是你欠我們的。你的人生是你自己作沒有了的,而我們的人生,”他用力握着李白的手,“是讓你給作亂了。”
李白眼見郝延華的臉慘白,有些于心不忍。她嗔怪的看了眼肖天明,他打開水喝了口,已經重新轉了過去。
下山的時候,肖天明、李白、付穎、劉奔還是在一起。經過剛才那一出,氣氛都有些凝滞。
李白找着機會說,“天明,你剛才是有些過。”
“我過嗎?難道不是她作亂了我們的人生?她這麽多年都不過分,我說這麽兩句,就過了?”
李白知道他說的沒錯,只是說,“你和她一般見識幹什麽?”
肖天明聲音不大,語調卻很激烈,“我前些年是不想和她一般見識,這個你最知道。和她一般見識,我也知道面上無光。但然後呢?得寸進尺,難道我還真要娶她?當時不過是為了安慰她、怕她尋什麽短見。她還真要當真?鄉巴佬,一輩子也別想進到我的生活圈子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