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12-4
李白并不知道肖天明和郝延華之間曾經有過的談話,也并不知道郝延華的心思,也就不大理解肖天明的憤恨從哪兒來的,就說,“你也消消氣吧。她也挺可憐的。”
肖天明的怨言卻像是放了閘的洪水,不依不饒,“你們是不是都覺得我過分了?她自己和我說過,她就是想拿我當進入咱們這個圈子的跳板。我幹嘛要順她意呢?我一個正經A大的子弟,為什麽要順她這種來路不明的人的意?她妄想。”
劉奔回頭看了眼,“你小點聲兒,她就在後面。”
付穎也扭頭看了眼,回過來小聲說,“這真叫可憐又可悲。我每次看見她,都會禁不住想到一個詞:怨鬼。”說完後,自己也激靈打個寒戰。
李白說,“沒事兒說什麽鬼。”往前看看,似乎樹林裏都飄着一層暗氣。
劉奔說,“我怎麽覺得這樹林裏發暗呢?”
李白應和着,“是吧是吧?你也覺得了?”她看着付穎,“都是你,說什麽鬼。”
付穎還沒說話,另外有人說,“不是要上來雪了吧?瞧這天,怎麽這麽陰?”
劉奔說,“糟了,在城裏生活久了,出來沒看天氣預報,不會真有雪吧?”
拿出手機一查,還真是有。又是風又是雪。
劉奔回聲招呼大家,“都往前走幾步。聽好了,一會兒有雪,風也很大,大家抓緊時間下山。”然後又在群裏發了幾遍。
李白等了一會兒,既沒見到郝延華,也沒看見她在群裏有回應,有點沉不住氣,對劉奔說,“要不你給郝延華打個電話、問問她在哪兒了?”
肖天明說,“你就愛理她。裝神弄鬼的,不是她的一貫的作法嗎?一理她,又要順竿兒爬。”
李白望着劉奔,“都是一起出來的,還是問下吧。”
劉奔撥了郝延華的電話。
“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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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奔看了他們幾個一眼,“延華,你和誰在一起?”
“怎麽了?”
“馬上要下雪了,可能還有風。得趕緊下山去。”
那頭的聲音很冷淡,“我知道了。”
“那你現在到哪兒了?”
郝延華沒說話,就挂斷了電話。
劉奔說,“不會有什麽事吧?聽起來倒像是沒什麽事兒,問她在哪兒也不說。”
肖天明說,“她又在鬧玄虛等我回去接她,真是夜路走習慣了,也不怕見鬼。”
雪已經開始下了。風也一陣一陣的。剛剛好的天,忽然就變了臉。
天了變臉,人就有點心慌,也顧不上別的,加速往山下走。路是野路,雖然走得人多,但總是高一腳、低一腳。臨到山下是一個平臺,過了這個平臺再往前順着路直走,就可以到山下了。
劉奔清點了後面的來人,又在群裏發了通知,問有誰已經過了平臺,反複數了幾遍,問,“誰看見了郝延華?”
柯娟說,“我要下來的時候問過她,她說她不走山路了,原道返回。我說一起,她說不用了,原路平順,她走得了。難得有一次機會,不掃我興。”
“已經到山下的人也沒有看見嗎?”
“這兒沒看見她。”
柯娟說,“來時說好,她搭我的車回去。”這個地方不通公交,也不可能自己回去。
劉奔打了郝延華的電話,關機了。
幾個人當時還沒意識到什麽,付穎說,“不會是沒電了吧?”山裏耗電快,又都有事沒事的愛刷,電都耗得不輕。
李白回頭望望,“我們是在這裏等消息,還是現在就折回去看看?”
肖天明嫌惡地說,“她就是愛捉弄人,也許就躲在離集合地不遠的地方。”
李白說,“不,不會的。走山路下去其實更快,她腿又不好,不可能比我們更快。”
劉奔說,“先在這裏等等。如果二十分鐘後還是沒她的音訊,從這裏斜插上去,順着左右那條路,應該是第十二個垛口。咱們從第十八個。這半天,六個垛口她怎麽也該走到了。”
幾個人都沒有說話。天冷,風大,刮在臉上,像刀刮的似的。
雪花已經很大了,一陣風,一陣雪,下得很緊,樹林裏已經讓紛紛揚揚的雪給遮住。A市難得有這麽大的雪,卻是在今天。
二十分鐘沒有到,劉奔沉不住氣了,“我們還是折上去吧,乘現在路還不太滑。一會兒上去更難。”他又看看李白和付穎,“我和天明上去就可以了,你們別上去了。”
李白看看付穎,“你就別上去了,體力不好,我和他們上去。”
付穎躊躇,李白說,“你別上去了,你這體力,上去添亂。”
肖天明說,“小白,你也別上去了。我和劉奔足夠可以。”
付穎也說,“是啊,你身體再好,也是女的。讓他們去找吧。”
李白看着她,只說了一句話,“我和天明一起。”又囑咐她,“路滑,你自己當心,到了山下給我打電話。”
付穎不知哪裏來的情緒,覺得像是兩個人要分別,居然有點想哭。
李白說,“你下去吧。對于她,我怎麽樣都得和天明一起。”
付穎下去了,三個人重新上山,地面已經讓雪遮得快看不見了。好在初下的雪,并不是很滑,手腳并用再抓着樹枝,也勉強能維持住身形。
劉奔說,“我先讓班裏的同學回去,留兩三個人在這兒就好了。這麽大的雪,別都在這兒壓着了,別出什麽事故。”
他在群裏發了消息,卻有人說,“要是真有事故,我們把你們丢在這兒?A大附中不散場,大家都是同學。”
李白讓這句話看得眼熱。從來沒有人教過,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就是有這種歸屬感。
雪下得密密麻麻,風越來越大,刮得李白都站不住。三個人悶頭走了一陣兒,實在費勁,走不動,只能走走停停。
肖天明也沉不住氣了,在群裏問郝延華下去了沒有。回答說,還是沒有。
天氣冷,電用的極快,李白昨天回來忘充電了,手機早關機了,劉奔的和肖天明的也電量報警。
又是一陣大風,極冷,仿佛刮骨。肖天明走過去,抱住她,“是不是很冷?”
仿佛是少年時的光景。她自然地說,“嗯,是挺冷的。”
他抱着她,用他的背擋着風。
劉奔擡頭看了看,“什麽也看不見。我們不會也迷路了吧?”
這裏的山連着山,走的不對,就不知會去哪裏。但他們從北面上來,無論是不是原路返回,只要能到山下,都能找到他們停車的地方。
風越來越大,帶着雪,迷得人睜不開眼睛。三個人都把帽子戴上,系上防風繩,也都無濟于事。
群裏說,郝延華還是沒下來。
眼見風雪越來越大,山下的同學也有點沉不住氣了。
三個人原地商量怎麽辦。
其實就是兩條路。是繼續往上,還是下去?
雪下得太大,野路本來就是在樹林之間,早已經被湮沒的看不見。
李白說,“繼續往上吧。雖然看不見路,但應該也不遠。怎麽也上去看看。”
肖天明說,“她不會有事的,她又不傻。不過是為了整我們。像上次一樣。”
“那萬一有事呢?”
三個人沉默了下,肖天明說,“那也是她自找的。”
李白有點愣,“自找的?”
“不是自找的,她為什麽要離開我們?小白,你不用看着我。她是我們的同學。可是,我們也努過力了。當年我可憐她的生死,然後成了現在這樣。現在,她又要來這一手,都不知道她到底是為了搏可憐,還是怎麽了。”
李白沒有說話。
肖天明軟和了,口氣也緩了下來,“小白,我們盡了力了,山這麽大,又突遇暴風雪,我們迷了路了。再找下去,我們也會走丢的。”
“如果現在走丢的是我呢?”
“我拼了性命也會找到你。”
“是付穎呢?”
“我也會找。”
“就是郝延華你不肯找?”
肖天明別過頭,冷冷地說,“我不欠她的。”
李白沒有說話,轉頭就走。肖天明在後面叫,“小白,你去哪兒?”
李白頭也不回,“我欠過她一回,不想欠她第二回。”
肖天明拽住她,“小白,你不要意氣用事,你從來就不欠她的。”
“那為了你好不好?”
“我也不欠她的。”
“那你這麽多年為什麽不肯回國?”
雪在兩個人中間下成了簾幕,彼此的表情都像被凍住了。
風把李白的聲音吹的不成句子,“郝延華再怎麽不好,我們都覺得是欠她的。因為我們是健康的,而她是殘疾的。當年不管是她不對、我不對、還是你不對,你爸說的沒有錯,都為了點感情,鬧得太任性。既然鬧了,就一起承擔這個後果。”她轉身,“你不找我找。我就是明知道她折騰我,我也找。就這一次,找完了,這一輩子,我就再也不欠她任何東西。”
李白說完繼續往上爬,劉奔拍了拍肖天明的肩膀,也往上爬。
三個人沉默的繼續,倒真是又回到了城牆,郝延華卻還是沒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