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15-3
李白伸直了腿,仰頭看了會兒天,笑了,“李向樵,你真是我見過的最會攻心的人。”
“怎麽說?”
“其實,從公司派我跟你去俄羅斯時,我就提防你。這幾年,雖然過得糊裏糊塗,有時回想,明明我一直對你都很警惕,但我就是一步一步的掉進你的——叫什麽比較合适?圈套?不,叫彀中吧。”
他的臉上帶着點淡淡的笑意,不置可否。
她沒少和客戶一起出差,但去俄羅斯那次,她的感覺是,多她一個更好,少她一個也不會怎麽樣。那一段時間,他們差不多是朝夕相處。既在一起工作,也在一起逛街。默契與日俱增。在和人談工作時,他一個眼神,她就知道重點,該做什麽做什麽。閑暇時,兩個人會很自然的聊天。
他很會聊天,話不多,但你說過什麽、他一定會記住。有時會從一點無意中的一句話,引的深聊。比如,他曾問過她,為什麽會俄羅斯語。她回答說,因為她喜歡看俄羅斯小說。他說,現在的年輕人,看俄羅斯文學的不多。李白就說,從小看習慣了,因為家裏有這種原版書。她還記得當時李向樵說,“那看起來你祖父輩兒有人是知識分子吧?一般人的家裏沒有這個東西。”類似于這種細節很多。他看着一片平和,但觀察力一流。
從俄羅斯回來,他請她吃飯,送她禮物。飯可以吃,禮物她絕對不收。他也表達過想請她換工作的意願。但男女之間這點事兒,說不清、道不明,她雖然覺得他所圖并不是讓她去工作,但也只是疑心而已,明面兒上她什麽也抓不住。當然,他沒明說,她也就誇了一通自己現在的公司,說自己很有歸屬感。你懂我懂,心照不宣。
再後來,就是那個決定性的聖誕節。
她在寒氣逼人的路邊站着打車,他把車停下來和她打招呼。
她以為是偶遇,就說,“很巧啊李總,你來看電影?”
李向樵笑着說,“我就在你後面的那排座位,早就看見你了,可只能看見你的後腦勺。你看的很投入。”
她聽懂了。
肖天明那天給她打了電話,她照例沒有接聽。肖天明在她的QQ上留信息,祝她節日快樂。基本上每年都是如此。有時他也會說,美國這邊聖誕節的氣氛很濃,有時也會給她發幾張照片。她想要的并不是這樣程式性的祝福或謹慎的聊天,她不能逼他,但也不想回複他。這樣一年又一年,所以,看電影時,她在哭。
李向樵說她看的投入,實際就是說他看到了她在哭。只是沒有說破,也沒有多的探問。
他既然看到了自己在哭,那他們在路邊的相遇就不是偶遇。
她忽然很感激這個男人。
Advertisement
寒風之中,哪怕就是暫停之所,有人願意跟着你、等着你、看着你,即便假的、不長久的,這一時也是真的。
她上了他的車。
他們自然的說着話,兩個人在莫斯科形成的默契就這麽被喚醒。有時記憶是一個挺有誤導性的東西,他們曾那樣相處過。只是在莫斯科時,她時刻提醒自己,他們是雇傭關系。但那個聖誕節,這層關系已經沒有了,她職業習慣養成的警惕性也跟着淡了下去。
那天晚上,他始終松松的握着她的手。她可以抽離,但也要用一點力氣。從頭至尾,沒有強迫,也沒有問她願不願意,像是自然發生。
一直到他要進入她,她咝了一聲。他停下來,“你不舒服?”
她勉強的笑了笑,“可能是有點緊張。”她只和肖天明有過那麽一次,還是多年以前。和他在一起畢竟和她當時與肖天明的情投意合、自然而然有所差異。
黑暗中,她感覺到他的手溫柔的撫摸而下,越往下速度越慢。後來,他把她抱到自己懷裏,繼續往下。
他的手在那附近游弋了很久,最後是她按住,“不是。”
他吻了她一下,手指進去了。
這樣做完後,他沒有給她喘息的時間,手指出來,真正的器物就跟着進去了。進去後,他吻了吻她,“原來你長這樣子。”他動了動,“适應下我,這是我。”
她忽然就哭了。他什麽也沒問,溫柔的對她。
後來相處這麽長時間,他從來沒有問她那次是哭什麽,兩人誰也沒有提。隐約中,她感覺他可能知道自己心裏有人,就像她知道他自己的世界裏也有一個人。依然是心照不宣,誰也不說破。只是她在心裏不斷的提醒自己:暫時的落腳處而已,早晚會分開,不過是在哪個路口分開。
遠處原來燦爛的燈火已被黃沙所蒙蓋,城市開始黯淡,李白說,“和你在一起,好比下圍棋,你明明感覺對方這個棋子下下去大有深意。除非到最後一刻不能叫停,但到了最後一刻,才發現棋局已成。我說你比我高不止一百個段位,是真心話。”
“我希望自己沒有讓你覺得有壓迫感或侵略感。”
李白怔了下,失笑道,“你看,你這個人,就是這麽懂別人心裏想什麽。”她轉過臉,“就是這一點,讓我沒有安全感。”
他有些意外,“哦?”
“肖天明不理解我為什麽總為了個郝延華和他置氣,其實是沒有安全感。不屑于和任何人争、看似驕傲甚至驕傲到任性的、什麽都需要優秀,其實更多的是不安。你就不會像我這樣。我這樣的驚弓之鳥,在你這樣掌控一切的人那裏,找不到安全感。”
“我并不想掌控你。我說過,你是自由的。”
“也可能是我太作。我覺得,我的這種自由,是飛不出你的手掌心的,就像是我們前兩次的分手——第一次是我腳傷出院,你去找我,你說是經過我的住處才上來的,我們都知道不是的,你給了我臺階、也給了自己臺階。我提過分手,但還是被你化解掉了。第二次,就是郝延秋鬧事,我搬走了,你又追了過來,說不過是做個朋友,我也答應了。”她低頭苦笑了下,“我知道,我飛不出去的。”
他溫柔的看着她,“那又為什麽一定要飛出去?”
“很多原因,也或許只有一個原因,就還是沒有安全感。你今天說的挺超出我的意外的,你說的那一些話,都是為了打動我而說,我也知道,甚至覺得你早有準備。也許女孩子都喜歡聽男人如何為自己費心,但是,”她停了停,“我也得提醒自己,你目的明确,很冷靜、很理智。而我認為,感情是感性,或者說,是有一定的盲目性。”
他沒有說話,拿起酒罐喝着。
李白自嘲的笑了下,“肖天明有很大的缺點,就是性子弱,但他從小和我一起長大,不會猜我的心思、不會對着我的心思做我想他做的事,笨笨的,但他做的是他自己。我了解他、看得透他,我知道我和誰在一起,我知道我能受到的最大的傷害是什麽。但和你在一起,我要時時提醒自己,不能愛上你。”
肖天明說,李白對自己的珍視,包括那水光溜滑的頭發,雖然誇張了一點,但也是不假。從小時候學騎自行車時起,李白就對受傷十分在意。學自行車摔了一跤,像是摔斷了腿。上次逛小商品城、被車剮到,也把她吓的魂飛魄散。類似這樣的事很多。付穎總不明白,為什麽李白可以獨自一人去俄羅斯留學、獨自一個去前獨聯體國家東游西蕩,卻為何在面對一個小小的剮蹭時,明明應該不會很疼,卻照樣像是被撞成了內傷似的反應。
“付穎說,我是典型的膽子大又怕受傷到死,說她實在不能明白這邏輯。你能理解吧?自己去中亞也好、中東也好,都是認真思考計算過的,有什麽風險和應對措施事情已經想好。但走在路上發生個什麽意外,這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李向樵喝着酒,笑。
“你的話也很有道理,可依然不能改變一個事實,朱顏她就在你的生活裏,我既沒有勇氣等待一個不确定性,更沒有勇氣讓自己成為一個改變你們之間關系的因素。我不敢。我要是敢,我和肖天明也不至于走到這一步。”
風呼呼的來了,帶着沙塵,遠處傳來一聲悶悶的響聲,不知是不是什麽東西被風刮倒了。
“李白,我很佩服你的勇氣。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絕不矯飾。那我問你一個問題:你是和我在一起沒有安全感,還是因為不結婚、讓你覺得沒有安全感?”
李白歪着頭想了想,“不知道。因為明知道你不會和我走到結婚那一步,所以,我也沒有特別地想過。”
李向樵仰頭喝着酒,“你那叫付穎的同學結婚那天,我不在A市。我搭飛機回來,就為了接你。你覺得,這樣還是不能讓你有安全感?還是有了一張結婚證,會讓這種安全感更踏實?”
李白笑,“果然,你知道我是在試探你。所以,人太聰明挺沒意思的。你太懂人心,能在我不用做什麽表示的情況下就知道我的意圖。而我就是不知道你那樣做,是因為看懂了我的意圖,還是你真想那麽做。我無從判斷,也不想那麽累的每件事都要認真的想一遍。我也沒有那個大智若愚的智慧。”
“聰明有時居然可以是一個貶義詞。”
“我也是那天找了郝延華才明白,高傲也可以是一個褒義詞。”
兩個人都大笑了起來。空氣裏的沙塵味兒已經越來越重。
李向樵端着啤酒罐,“認識這麽長時間,第一次這麽推心置腹的談話。”
“是啊。我也沒想到。我比你想的現實。既高傲的要面子,又世故的現實。”
“我也一樣。我沒打算對朱顏失信。別說這是我當年能拿出來的最有誠意的說法,即便僅是對她的承諾,我也不能失信。但從私心來說,我希望你能不計較這一點。”
“骨子裏,你也并不是特別想結婚。”
“我不否認。男女感情,靠一張紙拴着,挺沒意思的。”
“你說的沒錯,但我也沒有強悍到那個地步,雖然結婚證并不是任何事情的保障。”
兩人又默默坐了會兒,李向樵說,喝盡最後一口啤酒,“有的時候,我真的不希望你那麽聰明和驕傲,雖然這正是我喜歡的。我寧可你像一般的女孩兒一樣,會撒嬌一些、會纏人一些。你說你一直提醒自己不要愛上我,但我不信,在這兩年裏,你對我就沒有過一點點動心的時候。”
“提醒自己不要愛上你,就是動心。但我沒有勇氣去做第二個朱顏。在你那裏,我永遠都像一片小葉子,不敢靠得太近,也不敢無條件依賴。”
風呼呼吹過,李向樵說,“可能你說的對。愛情還是需要一定的盲目性。其實有時候我很羨慕你和肖天明,尤其看到你們并不理性的糾結時。你說我明知你心裏有人還和你在一起,是我的虛僞。并不是這樣。那時候我就判斷你們不會走到一起”
“為什麽?”
“因為你的責任感太重,也太在乎肖天明。本質上我們是一種人,任性,有自己的價值觀,不想被別人左右生活,又理智大于感性。我也曾僥幸的想,這大概也是最适合我的愛情了。現在這樣,我覺得很可惜。”
李白想起他們一起喝黃酒的那個冬夜。那天她和肖天明在A大遇上了郝延華,帶着些許受辱、抑郁的心情回家。當時他說,你的任性在我這裏沒有錯。還說,我比你自己都了解你。
感激之心油然而生。
她真心的說,“若幹年後,回頭想想和你在一起的時光,我應該還是會很感謝你的,也會覺得很溫暖。在和你一起的日子裏,你給了我許多鼓勵,也教會了我很多東西。雖然你我相遇的時機不對,到這裏只能分開,但我真的很感謝你對我的陪伴和照顧。”
李向樵站起來,把空的啤酒罐使勁甩了出去。很久,聽見啤酒罐落地的碰撞聲,遙遠而清脆,甚至連空罐向前蹦的聲音都能聽見。
“好的,”李向樵看着遠方的黑暗說,“我同意你的決定。”
作者有話要說:
希望我寫的能讓你們理解女主的想法,不至于讓大家覺得她太作。。。
收拾行李箱去了,出差回來就在寫,還沒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