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 上瘾 六十五個電話

陸相思趴在窗臺。

她看到陸斯珩出了院子,他的車停在院外。

沒一會兒,連人帶車消失不見。

她的視線一轉。

落在隔壁種滿鮮花的院子裏。

女主人彎腰澆水,似乎察覺到什麽,她仰頭往陸相思這邊看,語氣溫和,“我剛烤了些小餅幹,要過來吃嗎?相思。”

陸相思笑着:“江阿姨,你等我一會兒。”

她半走半跳地到了隔壁,全然将醫生的叮囑抛之腦後。

路過院子,她四處張望,紅的黃的花都有,宛若一生只有一次花期般熱烈地綻放。她停下腳步。

沒有玫瑰。

重新掃了一圈。

确實沒有玫瑰。

可她剛才分明聞到了玫瑰花香。

是錯覺嗎?

還是那個夢的後遺症。

讓她念念不忘玫瑰。

許久沒見到她人,江吟從室內走出來。女人五官溫婉,目光落在她的腳上微怔,指着她的腳,“相思,你的腳怎麽了?”

“沒什麽,就是崴了下。”陸相思說。

江吟扶着她進了裏屋,“怎麽這麽不小心?”

她吐了吐舌頭。

桌子上放着剛烤好的餅幹,一杯熱氣騰騰的奶茶,以及吸引着她目光的,是放在桌子上的玫瑰幹花花束。

脫水的玫瑰褪去原先的鮮紅色調,染上吞噬夜晚的黑。

陸相思坐在桌前,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幹花,“江阿姨,院子裏是種了玫瑰嗎?我好像沒看到。”

“沒有,這是你何叔叔送我的。”

江吟的丈夫叫何蔚,他們是大家眼裏的模範夫妻,但陸相思鮮少看到何蔚。或許是他工作太忙。

陸相思抿了口奶茶,甜而不膩。

知道陸相思高考結束,江吟和她聊着暑假準備去哪兒旅游,又問她準備去哪所大學,陸相思和她分享着自己的計劃。

但她總是忍不住看向那束玫瑰。

也因此發現了花束上夾了張卡片。

得到江吟的允許,陸相思打開卡片。卡片上的字跡被水暈開,有些模糊,但也能辨別出上面到底寫了些什麽。

她一字一句地念了出來。

“人這一生,誰都逃不過玫瑰。”

陸相思猶豫了下,“這是什麽意思?”

江吟轉頭,面朝着院子裏的花花草草,“玫瑰代表的是愛情。你何叔叔在和我說,我是他這輩子唯一的愛情。”

陸相思偏頭看着玫瑰。

因此沒有注意到,江吟在說話時臉上一閃而過的失意與惆悵。

“沒有男孩子給你送過玫瑰嗎?”江吟給她的杯子裏續上奶茶,如常地笑,“你長得這麽漂亮,應該有很多男生給你送過花才對。”

陸相思搖頭:“沒有。”

頓了會兒,她笑着說,“以前有男孩子追過我,送我到家的時候,正好被爸爸看到,然後我就看到爸爸笑得非常溫柔。”

“他說要和那個男孩子聊幾句,我也不知道他們到底聊了什麽。”

她很無奈,“第二天去上學,那個男孩子都不敢看我一眼。”

從小到大,追她的人并不多。

她以為是自己差勁,班裏漂亮的、不漂亮的都有人追,但她卻無人問津,尤其是上了高中。不過好在陸斯珩就大她一屆,她在高中都有陸斯珩照顧着。

別人男朋友有的,陸斯珩都有。

男朋友還會分手,哥哥卻會永遠陪着她。

久而久之,陸相思覺得談戀愛也沒什麽意思。

殊不知,在她不知曉的時候,陸斯珩利用學生會會長一職,大搖大擺地把那些觊觎她的男生從班裏叫出來,他笑得溫和,說出來的話卻威懾力十足。

如果陸相思是一枝玫瑰。

也是周身荊棘密布,銅牆鐵壁圍繞着的玫瑰。

想要采撷她,必須付出流血的代價。

江吟也能猜到陸宴遲作為一位父親會說的話,“等你上了大學,就可以談戀愛了。”

盛夏熾熱的光被玻璃隔絕,室內冷氣打得很足。

陸相思被這毫無熱意的光照得有些昏昏欲睡,她趴在桌子上,耳語般地說,“談戀愛的感覺,是什麽樣的。”

她也想感受戀愛的滋味。

到底是酸是甜。

傍晚時分她才回家。

出了院子,還沒站穩,手裏的東西被人拿走。

她眼裏閃着欣喜:“哥哥,你下班啦。”

陸斯珩嗯了聲,“晚飯想吃什麽?”

陸相思:“想吃面。”

屋內沒有開冷氣,門一打開,熱氣撲面而來。陸斯珩把手裏的東西放下,轉身去開空調,邊說,“我待會給你做。”

幹花被放在玄關櫃上。

陸相思找了個花瓶把它們插了進去。

陸斯珩問:“江阿姨那兒還種了玫瑰?”

她撐着下巴,“不是,這是何叔叔送給江阿姨的花。”

他莫名想笑:“然後她送給你?”

陸相思也不明白。

臨走前,江吟把這束幹花送給陸相思。

卡片是附贈。

在陸斯珩去廚房做晚飯的空檔,陸相思回到房間,找地方放那張卡片。她還沒談過戀愛,還不理解卡片裏的這句話到底表達了什麽意思。

只是覺得這句話挺有意思。

最後,她把卡片夾在日記本裏。

放好後,她轉身下樓去吃飯。

床頭櫃上,有日記本,也有那只梁裕白送給她的兔子。

落地窗開着。

晚風挾着熱意進來。

日記本被吹開,兔子搖搖晃晃。

紙張一頁頁掀動,裏面的卡片随風飄蕩,和兔子迎面撞上。

兔子倒在地上。

底下壓着那張卡片。

似乎在附和卡片上的那句——逃不掉。

沒過幾天,陸相思就行動自如了。

不遠處的天邊橙光濃郁地擴散,晚霞絢麗。

陸相思站在院子外,有些百無聊賴。

好在很快,她就看到了陸斯珩的車。

她坐在副駕駛上,“為什麽突然要出去吃飯?”視線躍過他,落在後座放着的蛋糕上,微怔“有人生日嗎?”

“有個朋友生日。”

“我認識?”

“不認識。”

“那你……”

陸斯珩轉着方向盤,漫不經心的模樣,“認識下我朋友不好嗎?”

陸相思撓撓頭:“可我一個人都不認識,會不會很尴尬?”

陸斯珩:“我不是在嗎?”

陸相思:“除了你就沒別人了。”

他揚了揚眉,“誰說沒別人,梁裕白也在。”

她不知道要接什麽,最後低低地說了個“哦”。

在停車場她就看到了梁裕白。

陸斯珩喊他。

梁裕白抖了抖手裏的煙,往這邊走過來。

陸相思輕聲叫他:“裕白哥。”

他含着煙,嗓音喑啞含糊地嗯了聲,還是沒應,陸相思也分不清,因為他并沒有在看她。

陸斯珩:“我還以為你不會來。”

梁裕白平靜地瞥了他一眼。

陸斯珩了然:“朝顏姐給你打電話了?”

他冷笑:“昨天到現在,她打了六十五個電話。”

陸斯珩:“你還記了?”

梁裕白面無表情:“我一個都沒接。”

陸斯珩問:“那你怎麽還來?”

梁裕白把煙扔到垃圾桶裏。

陸相思落後他兩三米。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在他偏頭扔東西的時候,有轉過來看了她一眼。月光稀薄,他的眸色很深,融在夜色裏并不真切。

她一愣。

好像他的眼神就是回答。

再看向他。

只能看到他的背。

剛才一切像是虛幻。

因為她聽到梁裕白說,“不過來,霍朝顏可能會跑到公司鬧事。”

是她多想。

從他們的對話裏,陸相思知道今晚的壽星是個叫霍朝顏的女生,她比陸斯珩大幾歲,因為陸斯珩叫她朝顏姐。

梁裕白卻直呼她的名字。

霍朝顏也沒在意,畢竟她的注意力都在陸相思身上,“你就是相思啊?眨眼就這麽大了啊,我記得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還被陸叔叔抱在手裏。”

邊上有人打擊她:“你那個時候年紀有兩位數嗎?”

霍朝顏噎了下,“能給壽星一點面子嗎?”

又有人進來,她轉身招呼來人。

陸相思跟着陸斯珩在位置上坐下。

她的另一側有人。

陸斯珩起身過去同那人低語了幾句,而後,那人起身離開。代替他在位置上坐下的,是梁裕白。

一個小時後。

包廂裏燈光熄滅,只蛋糕上的蠟燭亮着。

霍朝顏閉着眼許願,所有人一起吹蠟燭。

過了十幾秒。

“怎麽不開燈?”

有人弱弱地回應,“好像停電了。”

餐廳處在郊區,周邊只有零星幾棟建築,此時全都暗着。

侍應生打開包廂門,禮貌又充滿歉意地說:“抱歉,電路出了點兒問題,可能需要等十幾分鐘才能修好。”

“那怎麽辦?”

“在這裏幹等着啊?”

“江衍不是給霍朝顏準備了煙花嗎,要不現在就出去放煙花吧?”

“也行。”

一群人走出包廂,陸相思跟在陸斯珩後面,他手機手電筒打開,叮囑她,“小心看路,慢點走。”

陸相思乖巧地應。

煙花放在車子後備箱,陸斯珩的車裏也有。

離開前,他對梁裕白說:“你幫我看一下相思。”

陸相思不滿:“我又不是小孩。”

陸斯珩揉了下她的頭發:“你到八十歲也是我妹妹。”

陸斯珩離開後,一個低沉冰冷的聲音在陸相思耳邊響起,“腳好了?”

她下意識看向他,“……差不多了。”

梁裕白:“嗯。”

“對了,”陸相思在口袋裏掏了掏,“裕白哥,你伸手。”

梁裕白莫名,卻還是依言伸出手。

她伸手過來。

一觸即離。

梁裕白看到自己的手裏多了一顆糖。

他皺起眉,聲音略低幾分,“我不吃糖。”

“是嗎?”

她想拿回來。

梁裕白卻已經收回手,掌心包裹着那顆糖,“算了。”

陸相思歪了歪頭:“你不是不吃嗎?”

他眼眸低垂,鼻尖能聞到一股草莓香味,從她的嘴裏發出來的味道。

她也在吃。

因此,他沒有拒絕的理由。

“給出去的東西,沒有要回去的道理。”梁裕白撥開糖衣,把糖塞進嘴裏,果然,膩得令他恨不得馬上吐掉。

但是她給的。

如果能夠換一種方式。

比如說。

用她的嘴巴。

而就在此時。

砰的一聲響起。

五顏六色的煙花飛到空中,在某個虛空的點炸開。光芒璀璨閃耀,宛若白晝。

陸相思早已被絢爛花火吸引。

渾然未覺有人往後退了半步,在她看煙花的時候,目光死死地定在她的身上。煙花盛開又墜落無邊黑暗中。

梁裕白清晰地感覺到。

黑暗正在一步一步地吞噬他的心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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