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暈針
校醫院向來是屁大點事都要轉院的,歐青筠在止住了鼻血之後不得不聽從那校醫阿姨的話,轉院到了附近她們學校的附屬醫院檢查。
歐青筠縮着腿坐在醫院外的長椅上等着叫號,這會兒臉上的血倒是洗掉了,不過沒有衣服能換,真是又髒又冷。
叫許沛白的奶奶灰沮喪地坐在她的邊上,看她一臉冷漠,先忍不住了,“我覺着今天的事情不能全怪我。”
歐青筠:“呵。”
他急了,伸直了胳膊給她看,“你看,你第二次打出來的。要不是你打我,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歐青筠慢條斯理地道:“籃球是誰砸的?”
“……我。”
“誰嘴賤導致我兩次打人的?”
“……我。”
“事情是因你而起的,那就是你的責任。你說這不是你的責任,就是甩鍋,”歐青筠覺得嗓子裏頭的血腥味兒又翻湧上來,喝了一口水,繼續說,“你甩鍋了,就是不負責任。智障是可以不用負責任的,那你就是智障。”
“……???”
許沛白目瞪口呆了好一會兒,終于覺得耳熟,放往常,他可能還想把這個很有天分的小學妹給招進辯論隊裏,這會兒只是哭笑不得,“你拿魯迅先生的話罵我?”
歐青筠低頭喝水。
裏頭叫號了,她起身把礦泉水瓶丢進椅子邊上的垃圾桶,醫生看她滿身是血,不由怔了怔,“耳鼻喉科?”
“……我剛剛流過鼻血。”
醫生給她打了麻藥,麻溜地做了個鼻鏡。麻藥順着鼻腔流到口腔,混着方才的那股子血腥味兒,簡直能叫人頭暈目眩。
結果鼻鏡出來了,醫生又說看着像有腫瘤,為了安心,還是再去拍個片。歐青筠嘆口氣,還沒完沒了了啊。
“醫生怎麽說?”許沛白沒敢跟進去,他看那做鼻鏡的架勢就覺得頭皮發麻,這會兒默默地用看勇士的眼神看着眼前瘦弱纖瘦的女孩子。
歐青筠搓搓胳膊,說,“還要拍片驗血。”
他注意到了,忽然問:“你是不是有點冷?”
下午在籃球場自然不冷,但是這會兒在醫院,開着冷飕飕的冷氣,連他個身強體壯的男生都覺得冷,更別說她這麽瘦,下午還流了這麽多血了。
歐青筠一怔。
“要不你叫你室友打個車過來送一件衣服?”
看到她皺眉,他恍然說:“難道你和你室友不熟,不好意思?”
“……”歐青筠覺得他約莫是有一種三句話不找打就難受的毛病在。
倒不是不熟,只是她的性子比一般的女生獨立很多,在上高中那會兒,女生們還要成群結隊去上廁所呢,她縱然和身邊的閨蜜要好,也很少會和她一起。無他,嫌麻煩。
在許沛白說出第二句欠打的話之前,她反問說:“關您屁事?”
許沛白笑了笑。
他實在是個很好看的男生,不好看也不會染這麽張揚的發色了,笑起來時眼睛一彎,全然沒了初見的桀骜模樣。
“我叫我的室友送,”許沛白嘆口氣說,“學妹,除了你前男友,你對我們班還有別人有意見嗎?不然又激動到流鼻血就不好了。”
歐青筠沒理會他後半句話,只是說:“有啊,你不是嗎?”
“……”
雖然如此,歐青筠拍片出來之後,許沛白已經抱着一件大衣和一盒便當站在外頭等她了。
“先吃了再去抽血,”許沛白把外套給她,“唔,幹淨的外套,披上吧。”
歐青筠沒有胃口,誰灌了一肚子的鼻血能有胃口啊。她想了想,“我還要驗血。”
“我知道,不過你要查的是凝血四項,”許沛白說,“不用空腹。吃吧。”
迎着他的視線,她鬼使神差般地,伸手接了過來。
這應該是全家便利店買來的,是她最喜歡的雙拼飯,孟嘗不怎麽喜歡,他每次給她買便當,都是他自己喜歡的口味。
歐青筠吃了兩口,才問:“你不吃?”
許沛白玩着手機,聞言擡眼看了她一眼,他的睫毛柔軟而濃密,這麽看人的時候頗有些無辜,“只有一份這個飯了,別的口味我不愛吃,就沒買。”
她“哦”了一聲,沒有再問。
她勉強吃了兩口,終于吃不下去了,把東西胡亂地收拾了一下,恰好聽見裏頭在叫自己的號。許沛白替她去丢了個垃圾,見她卻還站在門口,不由詫異,“怎麽了?”
“我……”
一天下來,許沛白見到的是流鼻血流得七葷八素還能和自己頂嘴的歐青筠,倒是沒想到她還有這麽嗫嚅着說話的時候,想了想,不由笑了,“你怕紮針?”
暈血是不會的,方才流那麽多血,她還能神智清明地和他對罵,估計就是怕紮針了。
“……”歐青筠說,“算了,不驗了吧,應該也沒事。”
她轉身就要走,被許沛白一把拉住了,“凝血是一定要查的,你克服一下吧。”
歐青筠眼睛往下一瞥,這回她手腕上沒有套着皮筋,對方就抓住了她的手腕。她堅定地搖搖頭,“不去。”
裏頭叫號的已經叫了第三遍了,許沛白索性拖着她往裏面走。歐青筠這會兒正沒力氣,他又人高馬大的,掙紮無果,被按到了裏面坐下。
她臉上閃過懊惱的神色,在針頭紮過來之前死死地閉住了眼睛。在針頭紮入的前一刻,護士卻停手了,責怪地看向站在一邊的許沛白,“你女朋友暈針,你怎麽不說?”
許沛白一眼看過去,歐青筠閉着眼睛,臉色慘白,看起來十分凄慘。他手忙腳亂地扶住她,“我我我不是——”
護士嫌棄地看着他,這麽帥氣的小夥子咋看着像渣男?她沒好氣地道:“別說了,扶到一邊去,坐一會兒,喝點熱水。真是。”
許沛白嘆了口氣。
早知道會是這樣,把他手剁了,他也不會去打籃球。這是什麽孽緣啊。
好不容易戰戰兢兢地陪着這位老佛爺查完凝血,又确保她沒有任何問題,只是有點兒鼻中隔偏區,不嚴重,頂多是比平常人容易流鼻血。
從醫院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許沛白打了車,盡責地把人給送到了七號樓下,他才松了一口氣,“好了,你自己上去好吧?”
歐青筠點點頭,勉強客氣地對他說:“……學長再見。”
許沛白忍俊不禁,“我都覺得不值了,被你怼了一天,籃球賽也沒去,才能聽你說一句人話。”
歐青筠把身上的外套拿下來,想了想,“我洗了還給你——你自作自受。”
這會兒還沒宵禁,鳳凰花樹下全是一對一對的情侶,連垃圾桶蓋上的貓咪都成雙成對,這兩人別別扭扭地站在這兒,可能是上天也看不下去了,“轟隆”一聲,毫無預兆地下起了大雨。
許沛白“嘶”了一聲,轉頭跑開了。
歐青筠苦中作樂地想:“這回倒好,衣服也免費洗了一遭。”她拎着藥往樓上走,忽然又聽見雨幕裏頭隐隐約約傳來許沛白的聲音,“學妹——”
她詫異地回頭。
許沛白遠遠隔着問,“你是竹子的那個,呃,那個筠嗎?”
“……是啊。”
對方這才跑開了。歐青筠無語地在檐下站了一會兒,一扭頭,身後赫然是早上見過那對,被陸依然稱為“狗男女”的孟嘗和另一個女生。
她視若不見,擡腳進門。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的那出“智障”是化用了魯迅先生的一段話。
原文是:
《論辨的魂靈》
“你說甲生瘡。
甲是中國人,你就是說中國人生瘡了。
既然中國人生瘡,你是中國人,就是你也生瘡了。
你既然也生瘡,你就和甲一樣。
而你只說甲生瘡,則竟無自知之明,你的話還有什麽價值?
倘你沒有生瘡,是說诳也。
賣國賊是說诳的,所以你是賣國賊。
我罵賣國賊,所以我是愛國者。
愛國者的話是最有價值的,所以我的話是不錯的,我的話既然不錯,你就是賣國賊無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