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石山雖然名為石山,卻看不見多少石頭,反而高山密林,綠樹成蔭。

紀宣靈策馬至石山腳下,勒馬環顧四周。

密林之中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随後曹儉帶着兩個将士從林中走了出來,抱拳行禮,“陛下……”

曹儉心情有些複雜。

他至今也沒想明白,王爺和陛下怎麽就忽然摒棄前嫌,一致對外了。

昨日王爺将虎符交給陛下時,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皇叔就不怕虎符一去不回嗎?”能夠調動幾十萬大軍的虎符被紀宣靈當做玩物一般在手裏上下抛接,他随口一說,像是開了個無傷大雅的玩笑。

一旁的曹儉心驚膽戰,生怕他一個不小心,把虎符給摔了。

雲幼清倒是神色淡然,只聽他滿不在乎地說:“陛下想要,那便拿去。”

陛下是否在開玩笑曹儉不清楚,但他們王爺可沒在開玩笑。

若紀宣靈真的同他要,他或許就真的給了。

而這在雲幼清看來,本該是理所當然的事。

“人都到了?”

紀宣靈繁複華貴的外袍下是一身黑色勁裝,坐在馬背上,整個人精神奕奕。

曹儉立刻繃直身體,回道:“龍武軍六營一千零二十八人,皆已整裝待發,聽候陛下差遣!”

紀宣靈滿意點頭,下馬将長劍握在手中,看樣子是打算親自上山,“好,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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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曹儉條件反射般應道。

按理說陛下是從未離開過京城的,但發號施令時,卻十分老練,叫人莫名信服。更奇怪的是,曹儉覺得自己甚至在陛下身上,隐隐看到了王爺的影子。

他哪裏知道,紀宣靈後來也是上過戰場殺過敵的人。

何況,雲幼清手把手親自教出來的人,身上有與其相似的地方也不足為奇。

大軍趁着夜色摸上了山,給這寂寥的夜增添了一些喧嚣。

樂正淳也在今日的計劃當中,只不過他的任務,是接收從石山上救出來的孩子,然後将所有涉案之人帶回大理寺。

紀宣靈回來得比他預想的還要快,帶回來的人也遠比他預想的要多。

這些被抓來的孩子大的已有十幾歲了,小的不過垂髫之年,男孩女孩都有。他們害怕地擠在一處,一眼望去,少說也有上百人。

更不要說還有負責看人和巡視望風的。

石山這個地方,還不知道經營了多少年,樂正淳想象不出到底有多少人家的孩子遭了殃。

紀宣靈走過來看了看他帶來的人,嫌棄道:“你這點人實在不頂用,還是讓曹儉幫你把人押送回去吧。”

樂正淳:“…”

清醒一點吧陛下,大理寺都是您的人啊!

好在他們陛下良心未泯,鼓勵般往他肩上拍了拍。正好此時曹儉替他将馬牽了過來,紀宣靈轉頭翻身上馬,道:“接下來就辛苦兩位愛卿了。”

“陛下獨自一人,要去何處?”樂正淳見他沒有人跟着,有些不放心。

紀宣靈回頭沖他笑道:“朕給皇叔的禮物還未送出去,再不回去,只怕要來不及了。”

說罷,一扯缰繩,調轉馬頭,先一步往城裏去了。

自從在樂正淳面前挑明自己的心思以後,紀宣靈便愈發放肆了。

曹儉不明所以,只記着自己的任務,“大人,我們也走吧?”

樂正淳心累道:“走吧……”

回到攝政王府之前,紀宣靈讓人把先前準備好的煙花點上了。

他料想到雲幼清會被為難,但沒料到平日總和樂正均唱反調的左相竟然在這時候保持了沉默。但誰能想到性子一向平和的雲幼清嘲諷起人來,會這麽讓人咬牙切齒。

樂正均咄咄逼人,谷文翰則在一旁煽風點火,雲幼清看上倒是去渾不在意,但紀宣靈又怎麽能讓皇叔受這個委屈。

“朕不過回去休息了片刻,右相怎麽就跟皇叔讨起人來了?”

紀宣靈的出現猶如一劑定心丸,讓衆人将提着的心又放了下去。

“陛下……”最先起身向他行禮的,竟然是雲幼清這個所謂的亂臣賊子。

衆人這才陸陸續續反應過來,收拾了一下颠蕩起伏的心情,同紀宣靈見禮。

“參加陛下……”

“免了吧……”紀宣靈冷淡道。

他走到雲幼清身前,轉過來将這一片殘局盡收眼底,“哪位愛卿來說說,朕都錯過了什麽好戲?嗯?”

無人應答。

關鍵時刻,還是右相大人身先士卒。

即使紀宣靈此刻好好的站在這裏,但雲幼清帶兵圍困朝廷重臣卻是不争的事實。樂正均始終覺得他是不懷好意。

“陛下,攝政王今日無端帶兵将我等圍困于此,目無法紀,嚣張至極!若不加以懲戒,王法何在!陛下天威何在!”

紀宣靈譏笑着看了谷文翰一眼,說道:“既然右相提到了法紀,朕倒是要問問榮國公,石山上那上百個被拐來的孩子,是否應當還他們一個公道。”

他今日沒再虛情假意地喊谷文翰舅舅,而是以爵位相稱。

見到他的那一刻,谷文翰便知道一切都來不及了。但他同時又堅信着,此事短時間內很難查到他頭上來。

谷文翰裝傻充愣,只作不知。

“陛下所說,駭人聽聞。不過,倘若真有其事,自然應當依律法行事。”

“好……”紀宣靈微笑道,“希望國公能記住今天說的話。”

“至于今日攝政王調兵圍困王府一事,乃是朕的授意。”

樂正均沒想到事情竟然是這個樣子,但他仍舊想不通,或者說是鑽到了自己的牛角尖裏。

“敢問陛下诏書何在?”

他這話相當于在質疑紀宣靈說話的真實性,只差說他空口無憑了。

“阿翁……”紀宣靈伸手向陳歲讨要一早準備好的诏書,然後一把扔到了地上,“诏書在此,諸位還有什麽話要說的,就一齊留到明日吧。你們想知道的,朕全部都一樁樁,一件件,同諸位大人掰扯清楚。”

至此,酒闌客散,徒留杯盤狼藉。

二人又一次席地而坐,緊繃了一天的精神,終于在此刻放松了下來。

紀宣靈不知準備了多少煙火,待人都散盡了,還在一輪接一輪的在夜空中綻放又消逝。

無數短暫的絢爛合在一起,才得這一夜長明。

“這便是陛下準備的大禮嗎?”

雲幼清擡頭望天,不知道是在說這漫天煙火,還是今日無比順利的結果。

不料紀宣靈搖了搖頭,“都不是,這些都只能算是附贈的。能閉眼嗎皇叔?”

雲幼清不常過生辰,自然也很少收到禮物。他不自在地點點頭,乖乖閉上了眼。

這樣聽話的皇叔,讓紀宣靈産生了一絲做壞事的想法。只是,他要是做了的話,大概到最後,又會得到一個響亮的巴掌。

紀宣靈離開了一陣又回來,手裏捧了一束海棠在他面前重新坐下。他低頭輕吻海棠,然後笑着把花遞過去,“可以睜眼了……”

雲幼清掀開眼皮,一抹微紅入目,再擡眸,便是紀宣靈笑意盈盈的目光。

他輕笑一聲,明媚如風,“陛下的大禮就是幾支海棠嗎?”

紀宣靈絲毫不覺得自己的禮物拿不出手,反倒咬文嚼字地分析起這禮物有多襯他。

“海棠不惜胭脂色,獨立蒙蒙細雨中。這幾支海棠是我讓甲辰去文華殿折下來的。此種将開未開的姿态最是好看,正與皇叔相襯。”

雲幼清接過海棠,放在鼻尖輕嗅了一下,說:“我很喜歡……”

他的唇瓣被其中幾朵海棠輕輕擦過,也許都不是紀宣靈吻過的那朵,但卻叫紀宣靈看紅了臉。

沒有機會故技重施,他便只能這樣偷偷将自己的心意交到皇叔手上。

“咳咳!”

紀宣靈掩面咳了兩聲,以此來掩飾自己的不同尋常。

“有件事說來也巧,甲辰自文華殿趕來的路上,竟遇到姚三,意外聽到了件有意思的事情。”

雲幼清不解地看着他。

“他在替谷家做事前,曾是南淮王舊部。”

關于當年的事,說不定會知道一些細節。

姚三自上次在他們二人假扮的主顧面前敗露以後,便隐約有被人盯上了的感覺,所以一直沒再回過石山。誰知道,最後還是以另一種方式暴露了。

他們如今無需再顧慮會不會打草驚蛇,趁城外的動靜沒傳進來之前,紀宣靈讓人把姚三等人也一起送進了大理寺的牢房。

翌日早朝,紀宣靈将此事公之于衆,上下一片嘩然。

除了那上百個還未曾安排的孩子,石山上可是還有大量私兵的。這些私兵用來做什麽,衆人不敢輕易猜測。

谷文翰今日幹脆稱病沒來上朝,也不知究竟心情如何。不過,總不會好過就是了。

但實際上,樂正淳在大理寺的審訊工作并不順利。

當晚樂正淳便急沖沖找了過來,臉色十分難看。

“何事這樣匆忙?”

紀宣靈睡夢中被驚醒,眼睛都尚未睜開,披着外衣便出來了。

樂正淳一臉凝重,說出了一個不太好的消息:“姚三死了……”

“怎麽死的?”紀宣靈瞬間清醒了。

“服毒。他藏得太隐秘了,沒能搜出來。”

樂正淳眼神複雜地看着他,“有件事,微臣必須告訴陛下。姚三死之前,攝政王曾去大牢見過他。”

紀宣靈眼神霎時沉了下來,“你想說什麽?說這是攝政王做的嗎?”

樂正淳迎上他的目光,“臣只是想提醒陛下,莫要太過相信王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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