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那天之後,紀宣靈再也沒在早朝以外的時辰見到過雲幼清。
皇叔在躲着他。
不僅紀宣靈,就連樂正淳也察覺到了。
這讓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去做一些事的樂正淳感到了一絲迷茫。
不過這一絲絲的迷茫并沒有持續太久,因為沒過幾日,他們陛下就自己屁颠屁颠的找上門去了。
也不曉得他若是知道紀宣靈曾三番兩次不走尋常路溜進過攝政王府,又會作何感想。
紀宣靈圖了個一時爽快,事後便開始後悔把人吓着了。
之前的幾次,要麽是意外,要麽是他趁人不備偷香竊玉。或者是像那次在含章殿裏一樣,被雲幼清認為是他帶着挑釁意味,用以逃避選後而故意為之的舉動。
此時的雲幼清就像水裏的蚌一樣,察覺到危險後,便将蚌殼緊緊地合上了。
紀宣靈有心想撬開這個蚌殼,只是顧慮頗多,不敢輕易動手。而為了能有更長遠的發展,紀宣靈決定先把人哄好了再說。
不想,他在踏入攝政王府的那一刻便被攔住了。
他就不該走正門,紀宣靈十分不爽的想。
“讓開……”
曹儉在紀宣靈的凝視下不為所動,“陛下還是請回吧,王爺身體不适,暫時不想見人。”
見鬼的身體不适。
紀宣靈諒他也不敢對自己動手,直接擡腳往裏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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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叔身體不适,朕就更應該去瞧一瞧了。”
曹儉見此也急了,一咬牙,心一狠,差點便以下犯上,和紀宣靈動起手來了。
好在雲幼清及時出現拯救了他。
“曹儉,你先回去吧。”
至此,曹儉終于松了口氣,也不明白這兩位到底在鬧什麽,總之是如蒙大赦,飛也似的跑了。
雲幼清的目光自始至終就沒往紀宣靈身上去過,見曹儉離開,便冷漠地轉身回去了。
“皇叔,皇叔。”
紀宣靈大步跟上去,像條尾巴一樣墜在他身後。
就這樣一路到了房間門口,雲幼清總算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他一眼,“微臣并無大礙,陛下看也看過,還是早些回去吧。”
紀宣靈:“…”
他竟然還記着自己身體不适這個借口。
“皇叔,我錯了,下次……”
房門被無情地關上,紀宣靈碰了一鼻子的灰。
雲幼清冷着臉,心道你還想有下次?
紀宣靈擦了擦他高貴的鼻子,委屈巴巴的睜着眼睛說瞎話:“我那天只是想安慰一下皇叔而已,真的不是故意的。”
門後毫無動靜。
“過幾日各地藩王進京,皇叔會幫我的吧?”他極力表現出一副可憐的模樣,“我就只有皇叔了,你別不理我好不好?”
雲幼清拿他沒辦法,頭疼回複道:“答應陛下的事,臣自當盡心竭力。”
紀宣靈聽不出他說話的語氣,又問:“皇叔不生我氣吧?”
“臣不敢……”
不是「沒有」,是「不敢」。
這兩個字意思的差別可大了。
紀宣靈久久沉默不語,最終留下了一句「皇叔好好休息」便離開了。
雲幼清不由長出一口氣。
幾日後,各地的藩王開始陸續進京。
雲幼清做的事不過是在他們來時接待一下,然後把人往他們在京中的府邸一丢便算完了。其餘瑣碎雜事,自有下面的人去安排。
紀家到了紀宣靈這一代,已經不剩多少人了,但凡誰家生出個孩子,那都是當寶貝一樣。他叔伯倒是不少,只是大多已經是隔了一層關系的堂叔伯。唯一血脈上親近些的皇伯父端王,幾年前也在封地去世了,只留下一個現如今年僅六歲的幼子。
也正因為血脈單薄的緣故,先帝在位時便特意恩典,準他這一輩的堂兄弟可不用降等襲爵。
各地藩王陸續到齊,一切都很順利,但翌日的家宴上還是出了些小意外。
起因是紀宣靈的叔祖無意間聽到了他叫雲幼清皇叔。
上了些年紀的人大約總是頑固的,這位名叫紀尚的老親王天生帶着身為紀氏皇族的驕傲,本就不喜歡雲幼清這個「鸠占鵲巢」的異姓王,當即便冷嘲熱諷了起來。
“今晚不是家宴嗎?怎麽還有外人在?”
在場的小輩沒有一個敢開口接話的,殿內一時間鴉雀無聲。
雲幼清神色淡然,不急不緩道:“寧王殿下,陛下的旨意中,從未說過今日是家宴。”
紀尚被噎了一下,老臉頓時拉了下來,半天說不出話,最後只能怒罵道:“黃口小兒,不知禮數!”
“行了……”紀宣靈看着雲幼清三兩句話把人怼得啞口無言,憋着笑開口維持了一下雙方的體面,“朕确實未曾說過今日是家宴,不過,皇叔祖畢竟年紀大了,皇叔說話還是客氣些的好。”
紀尚聽了之後更加生氣了。
這話乍一聽好像是在叫雲幼清對他客氣些,可紀宣靈先是承認了雲幼清說的今日并非家宴一事,又說他年紀大了。
這不就是在說他沒事找事嗎?
結果雲幼清還真就大度起身,說道:“既然寧王不願看到在下,那在下即刻離開便是,莫氣壞了您老的身子。”
“你……你……”紀尚覺得他根本就是在故意氣他。
這他倒是猜錯了,雲幼清只是覺得胸口悶得慌,想出去透口氣罷了。順便,離紀宣靈遠一點。
雲幼清走後,紀宣靈看着紀尚笑眯眯的說:“皇叔祖這下可滿意了?”
然而紀尚并未感覺到勝利的愉悅,反而有種拳頭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挫敗感。
走出大殿後,雲幼清頓覺舒暢了許多,左右無事,索性漫無目的的随處走走。這一走,就不知不覺走到了離這裏不遠的文華殿。
文華殿的海棠開得正盛,雲幼清一下想到了紀宣靈先前送他的那幾枝,雖然放在花瓶裏精心養着了,但到底不如樹上的嬌豔。
他這幾日沒注意看,只怕都已經枯了吧。
雲幼清望着海棠樹出神之際,忽然有個什麽東西撞到了他腿上,然後牢牢箍住了他的大腿。
“你是……紀安南?”雲幼清低頭看着眼前這個只堪堪長到自己腰際的小蘿蔔頭,略微思考了一下便猜出了他的身份——已故端王的世子。
小蘿蔔頭被養得白白胖胖的,睜着雙烏黑的大眼睛仰頭看他,“哥哥,你長得真好看。”
雲幼清哭笑不得,如果他沒記錯的話,端王世子今年才六歲,以他的年紀,做小蘿蔔頭的父親都夠了。
但他想了半天,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讓小蘿蔔頭如何稱呼自己,只好暫時默認了。
而且,要說哥哥,紀宣靈才是他正兒八經的堂兄。
紀安南目不轉睛地盯着他,活脫脫一個小色胚,只是這孩子眼神太純真,讓人生不起氣來。
雲幼清扒開他的小手,蹲下來與之平視,“你知道我是誰嗎?”
“知道……”紀安南年紀雖小,但出生皇族,哪有完全不谙世事的人,“你是攝政王……”
小蘿蔔頭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是不能得罪的人,但也僅限于此了。母妃教他的事情,遠不如雲幼清這張好看的臉來得有吸引力。
雲幼清笑着摸了摸他的頭,“你到這裏來做什麽?”
被雲幼清一提醒,紀安南終于想起來自己是來做什麽的了。
“啊!我是來找小蘿蔔的,小蘿蔔不見了。”
“小蘿蔔是誰?”雲幼清覺得小蘿蔔這個稱呼也挺适合紀安南的。
“小蘿蔔當然是兔子了。”紀安南奶聲奶氣理所當然地說,然而剛說完他又低落了下來,“可是小蘿蔔好像不太喜歡吃蘿蔔。”
這話聽上去有點繞,但卻莫名把雲幼清逗笑了。
“等找到它,下次給他吃草試試吧。”雲幼清建議道。
他相信兔子是可以找回來的,宮裏的人大多極具眼色,沒有誰會去動端王世子的東西。
紀安南不疑有他,用力的點了點頭。然而看着雲幼清如沐春風的笑容,他一下就把不知所蹤的小蘿蔔抛到腦後去了。
“哥哥,我可以親你一下嗎?”
看着突然害羞起來的小蘿蔔頭,雲幼清愣了一下,然後一個香香軟軟的親吻便落到了臉頰上。
雲幼清無奈地笑笑,倒也不覺生氣。
“啊!”紀安南一驚一乍,又叫了起來,“是小蘿蔔……”
順着他的目光望去,雲幼清一下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紀宣靈。他手裏抱了只和他氣質格格不入的白兔,臉黑得跟鍋底一樣。
紀安南已經沖過去了,不過似乎在半路上想起來面前的人是誰,又放緩了腳步,上前給紀宣靈行禮,乖巧道:“參見陛下……”
紀宣靈冷哼一聲,十分幼稚地将懷裏的兔子拎了起來丢到紀安南手上,“帶上你的兔子走吧。”
“哦……”紀安南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做了個鬼臉,然後邁着小短腿跑走了。
雲幼清看到他之後,臉上笑意立時便消散了,站起來轉頭避開他的目光,“你跟個六歲的孩子計較什麽?”
“就是小孩子才煩,我才不喜歡小孩。”紀宣靈嘟囔道。
因為是孩子,所以能在雲幼清這裏得到特別的對待。但他現在已經不是孩子了,同時他也不想永遠在雲幼清眼裏只是個孩子的角色。
“皇叔很喜歡他嗎?”紀宣靈語氣裏的酸氣已經滿溢出來了。
其實也談不上有多喜歡,只是面對孩子的時候,雲幼清總是很容易心軟罷了。
他沒回答,紀宣靈便以為他默認了,怕他跑了似的,上前一把拉住他,蠻不講理道:“不許喜歡他……”
雲幼清覺得好笑,一團亂麻的心緒因他這句占有欲太過強烈的話變得更加煩躁了,“你又是在瞎吃什麽飛醋?”
二人一時間都怔在了原地。
紀宣靈抓着他的肩,手上不自覺用了幾分力,把人攥得生疼。
他眼神複雜,艱難道:“你知道是嗎?知道我一直喜歡你。”
從年少情窦初開,到君埋泉下泥銷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