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把周圍盯住,她若是跑了,你們也不用留了。”魏百行将筆墨放下,取了袖中的血玉慢慢把玩,若是沒猜錯,她應該還在附近。

出去與青龍幫交涉的人很快便搞定了,可是衆人卻始終沒找到陸扶笙。

青龍幫的副幫主李青儒下了馬車,一身青色長袍,外披一件深灰色灰鼠皮裘,整個人看起來文弱卻清朗,除了眉間那抹陰郁以外,也不失為一個美男子。

李青儒吹了寒風,重重的咳嗽起來,旁人想要來扶卻被他淡淡拂開:“方才怎麽了?”

船只領頭的阿大立馬來禀:“一支朝廷狗官的船着火了,引燃了我們的船,所幸損失不大,我們沒多跟他們計較。”

李青儒點點頭,皺起眉頭看着這十艘大船,看着上面特殊的标記,面色微沉:“你做的是對的,快些把貨卸了,過幾天便是姑娘祭日,我們要趕上這個時候,給姑娘送份好禮。”

阿大聞言,眼眶微紅:“幫主放心,這回定弄死那王八羔子!”

“嗯。”李青儒微微颔首,掩去眼中的濕潤,又咳了起來。

“要把太子府炸了,豈不是太便宜他了。”悠悠的聲音傳來,李青儒背脊猛然繃直,回過身滿眼殺意盯着聲音的來源,卻見一個渾身濕漉漉,還滿臉塗得漆黑,衣裳搭配的稀奇古怪的少年正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

他眉頭皺起來,給旁人使了個眼色,便立刻有人上前想要拿住那少年。

陸扶笙被寒風吹得直哆嗦:“李青儒,你小時候最喜歡吃的芥末菜餅還想不想再吃一次!”

李青儒聞言,腦子嗡的聲響,盯着那少年,幾乎要将他吃了:“你是誰?!”

“故人。”見李青儒還沒傻,陸扶笙松了口氣,眼角撇着人群中慢慢靠近的人,上前一步抓起李青儒的胳膊:“哥哥,你不能不認我啊!”

李青儒也察覺到了周圍有異常,聽到面前這個黑小孩嘴裏冒出來的濃重的熟悉的方言,眼眶更濕,反手死死抓住了他:“讓你下次還調皮,回去給我在祠堂裏面跪三天!”說完便扯着她快步上了馬車。

衆人看到如此場景,有些懵,為首的人想要再去探虛實,卻被阿大給攔了下來:“幹啥啊,誰家還沒個傻子,想看我家幫主的笑話是不?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兄弟們,給我抄家夥,看今天誰敢放肆!”

“你!”為首的人面色黑沉,還沒動手便聽到身後魏百行的聲音:“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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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大瞄了瞄,卻只聽到聲音沒有見到說話的人,不過那些人卻退下了。

陸扶笙自然也聽到了魏百行的聲音,不過看樣子,如今算是暫時逃離魏百行的手掌心了。離開那只狡猾的狐貍,她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多了。

宋旭曦,我們京城見。

李青儒一路都死死抓着陸扶笙的胳膊,等過了重重機關進入青龍幫本部,李青儒才開口:“你認識她?”

“先準備熱水,我要洗漱。”陸扶笙凍得嘴唇直哆嗦,她現在□□凡胎的,這數九寒天,她覺得自己都要凍廢了。

李青儒似沒聽見般:“你到底是誰?跟姑娘什麽關系,你為什麽知道只有我跟她才知道的事,還有,你的方言怎麽回事,你是哪裏人,你是她族中弟弟嗎……”

陸扶笙面色冷漠:“我現在叫陸扶笙,我還知道你某個地方有一顆黑痣,方言我從小就會,我不是弟弟,我是個姑娘,現在馬上去準備熱水和換洗的裙子。”

李青儒微微一怔,上下掃了眼陸扶笙:“你……”

“難怪至今娶不到媳婦兒,活該一輩子靠左右手。”陸扶笙面色淡定的離開,李青儒卻瞪大了眼睛,心中某種想法開始生根,然後迅速的發芽壯大。

看着面前這個小姑娘熟門熟路的去了原先沈念的房間,李青儒越發的想知道答案。

到了浴室門口,陸扶笙才無奈嘆了口氣:“你去花廳等我,回頭我會跟你解釋一切。”

這個李青儒,平日裏比誰都精明,如今倒像是傻了。

李青儒一怔,這才反應過來已經跟着人走到浴室門口了,臉驀地一紅,趕忙轉身逃也似得離開了。

此時外面正好飄下雪來,點點若柳絮一般,陰霾的天空也開始慢慢變得幹淨。

李青儒深吸了一口涼氣,讓腦子變得清醒了些,即便是劇烈的咳嗽,也讓他笑了起來。

如果、如果他心中那個不可思議的想法是真的,那他發誓,一定終生吃素,以示對上天的感激!

花廳裏,有侍女匆忙跑來:“幫主,那姑娘非要穿以前姑娘的衣裳。”侍女滿臉的不悅。

李青儒嘴角含着笑意:“你選一套姑娘的衣服,讓人改的合身些了給她。”

“可是那是姑娘的衣裳,您若是要給她衣裳,我拿了別的衣裳裁了給她便是。”侍女明顯生氣道,她們姑娘的衣裳怎能随便給了外人穿戴。

李青儒也不生氣:“去吧,就拿姑娘的衣裳,到時候你便知道我為何這般做了。”

侍女還想說什麽,見李青儒一副篤定的樣子,便也沒再多說,轉身離開了。

陸扶笙看着熟悉的房間、熟悉的人,緩緩閉上了眼睛沒入了水中,死前的畫面又開始在腦海中浮現,活生生被鐵釘磨斷的皮肉筋骨,硬生生扯斷的雙手,讓人用腳踢死的她未出世的孩子,以及宋旭曦曾口口聲聲說過的‘我愛你’重疊,畫面如同根根鐵釘刺入陸扶笙的腦袋,讓她生不如死。

家族被滅,癡情被負!

陸扶笙猛然坐起,仇恨的烈焰燒灼她的寸寸骨肉:“我當初如何你讓功成名就,如今,我便要如何讓你步步敗落,生不如死!”

滄州這幾日有些奇怪,天色也暗沉的很,好像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但等了幾日卻不見風聲,倒是那平日裏總是熱鬧的青龍幫似乎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原本吵吵囔囔搬運着貨物的船只也全部靠岸了,竟像是要變得跟以前一樣安安靜靜做起老本行來。

一頂不起眼的青色小轎從北城門出來,朝京城方向而去。

陸鶴之看到陸扶笙的時候,是在某個黑夜裏,某個路邊的簡陋驿站。

他渾身是傷,被李青儒找到的時候身上的好衣裳都被路邊的乞丐搶走了,堂堂一個貴公子,卻淪落成了街邊乞丐都肆意欺辱的對象。

“你不是跟着那位大人一起嗎?”陸鶴之趴在暖榻上,有些擔憂,但更多的是奇怪。

“嗯,不過我跑了。”陸扶笙一邊說一邊讓人将藥塗在陸鶴之的傷口上,陸鶴之身上的傷口都開始腐爛了,所以陸扶笙把藥塗上去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死死擰起了眉頭。“扶笙……”

他聲音有些顫抖:“你這次是要跟我回京城嗎?”

陸扶笙神色淡淡的‘嗯’了聲。

看了眼陸鶴之瘦弱的身板,她眸光微閃:“你們陸家居然與丞相府還有些關系……”

陸鶴之因為疲累,早已合上了眼睛,聽她提起丞相府,牙關微緊:“我爹的貴妾,便是丞相大人在外養的私生女。”

“看來丞相大人很疼她。”陸扶笙嘴角微微揚起。

陸鶴之睜開眼睛:“你怎麽知道?”

“一個私生女,便是想要嫁個富貴人家都難,而她卻成為堂堂三品大員的貴妾,若不是丞相大人周旋,她怕是還沒這本事。”陸扶笙說完,見陸鶴之眼露殺意,轉過身倒了一杯清茶給他:“她便是謀害了你娘的人?但你覺得單憑你,你能報仇嗎?”

陸鶴之看着放在眼前嬌嫩的小手,臉色驀地一熱,也不敢去看陸扶笙的眼睛,接過茶便撇過臉去:“不管怎麽樣,我……”

“我可以幫你,并讓你得到本該屬于你的一切。”陸扶笙淡淡收回手看着陸鶴之:“以你之力,此番回去,便會成為刀下冤魂,而你去江南,怕還不到便已成為路邊枯骨。”

陸鶴之一聽,赤紅了臉,氣鼓鼓的看着她,卻無話反駁,他從小嬌生慣養,娘親從不讓他接觸後宅這些陰暗的東西,陸扶笙說的一點也沒錯:“你為什麽要幫我,你有什麽目的?”

看他灼灼的眼神,陸扶笙嘴角微揚,卻轉過了身往外而去:“因為我是陸扶笙,我也想好好活着。”

陸鶴之望着陸扶笙離開的背影,明明那麽瘦弱纖小的一個人,為什麽剛才卻覺得她已經十分的成熟穩重了?

陸扶笙從驿站出來,看着似乎罩着一層濃霧的夜色,面色漠然:“京城都安排好了嗎?”

李青儒站在陸扶笙身後,面色沉重:“你真的要去嗎?要不還是讓我去,我一定殺了那個王八蛋!”

陸扶笙放在袖中的手絲絲攥緊,半晌卻又松開,輕輕一笑:“他好歹是太子,不說他武功在你之上,且身邊守衛森嚴,到處都是高手,你去了也只是徒勞送死而已。”

“可是我也不能看着你去送死!”李青儒有些激動。

“我不會死的。”已經死過一次的人,總會更加小心些:“去安排吧,明日進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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