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求情
最終, 林兮沒在手機裏死成,卻在周圍人的冷漠裏被碾的七零八碎,屍骨無存。
昨晚她答應的幹脆, 心裏想的是, 不過就是一份求情書而已,能有多難, 今天上午她利用大課間,捧着課堂上走神寫好的字字沁血的請求書,去盛放的班級,原想着一人一個簽名,最多就十幾分鐘。
是她太天真了,總愛把人往最好的方面想,殊不知人性是最經不住考驗的。
一個班四十幾個人,除了一個坐在後排看起來特別不靠譜、頂了一張沒睡醒的臉, 看在霍磷的面子龍飛鳳舞給她簽後, 其他人都對她避之不及,要麽起身離開,要麽趴在桌子上裝睡。
林兮傻楞楞的,不明白是怎麽了,只是簽個名而已,就算同校快三年,沒和盛放結成深厚的友誼,那看在是同班同學的份上,當施舍也行,當可憐也罷,出于人道主義,寫下自己的名字并不難吧。
她在盛放的班上厚着臉皮徘徊的十分鐘左右, 可以說是無功而返。
她回到教室,有些洩氣的趴在桌子上,那些人雖然沒說什麽,但冷冰冰的眼神,真的足夠把她本人凍成活體冰雕。
許亦然眼波微動,許久後,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戳了戳林兮的肩。
林兮這個時候只想自己靜靜,她縮了縮身體,不耐煩地說,“人不在,已離線,有事微信聯系。”
說完,沒過一會兒,停在自己肩上的手就撤了回來。
就在她以為,她終于可以躲在一方自以為是的小天地,獨自消化那些漠然和事不關己時,這時,藏在書包裏的手機震了震。
她以為是盛放媽媽有什麽事找她,昨天送她回家後,特意給她留個自己的手機號碼,就是怕她有什麽事,找不到人商量,雖然自己也不見得能幫上什麽。
她連眼裏的淚都來不及擦,就去摸手機,然後,定眼一看。
許亦然:【集名行動受挫了?】
林兮差點沒背過氣去。
惡狠狠地瞪了一眼身旁的許亦然。
Advertisement
“你是不是有病啊?我人就離你不到半米的地方,有話不直說不會嗎?”
許亦然眼神無辜,還帶着點小委屈,“不是你說有事微信聯系的嗎?”
林兮被他這幅樣子弄的喉嚨一緊,有點說不出話。
不知道別人對這件事有什麽看法,受了多少牽連,反正許亦然他純屬躺槍。
自桐洲那次公開活動後,許亦然事事低調,是真的不想再因為什麽私人生活鬧上熱搜,而這次盛放的事,雖說和他沒有一分錢的關系,可他的的确确因為這事,被霸屏了好幾天,而他的名字後面,也真真切切的關聯了一個不好的新聞。
他可太無辜了,有時林兮會想,要是在梧州市裏任何一個人身上發生了點什麽,是不是都可以冠上許亦然老鄉的名號,以尋求關注?
半晌後,她眉眼低垂,輕聲說,“對不起,我剛剛還以為是盛放媽媽怎麽了,所以聲音大了點,不是故意對你發脾氣的。”
許亦然一副絲毫不介意的口吻:“沒關系,沒關系。”
林兮吸了吸鼻子,原本想獨自咽下去的委屈忽然因為許亦然的只言片語,找到了傾訴閘口,“怎麽辦?許亦然,我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
“真的受挫了?”
林兮直點頭,豆大的眼淚挂在挂在眼睫毛上要掉不掉的,“就一個人……我就不明白了,都做了三年的同學了,又不讓你捐錢什麽的,真金白銀地往外掏,就是簽個名字而已,怎麽可以這麽冷漠?寫了你又不會少塊肉……”
許亦然預料到事情不會進行的那麽順利。
他進入社會要早,看東西沒有林兮那麽單純,繞是他早早有了心裏準備,也沒想到會這麽的慘烈。
一個?實在匪夷所思。
“你去了幾個班?”
“就盛放他們一個班。”
許亦然看了下時間,離上課也沒幾分鐘了,他說,“那下節課課間我陪你去。”
林兮聽此迷蒙蒙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她又開始抱了點幻想。
對啊,如果他和自己去,效果肯定不一樣。
男生們姑且不提放到一邊,就那些女孩每每見到許亦然,都一副神魂颠倒的樣子,肯定心甘情願把名留了。
按照如今二中男女各占一半的比例,拿下全校女生的簽名,也是滿滿幾頁紙,足夠了。
她很樂觀,心情因此也好了很多,用手背擦了擦淚,笑嘻嘻地望着許亦然,眼睛裏充滿了感激。
許亦然也掩飾不住的唇角上揚,笑着問,“這才受一點波折就哭鼻子?”
林兮甕聲甕氣的,“就沒想到嘛,以為是多簡單的一件事。”
五十分鐘後,林兮的身影再次出現在了十班,和之前不同,這次她帶來了許亦然。
衆人驚呼聲一片,然後是尖叫、掌聲。
許亦然自回歸學校後,在校期間除了一班,基本上沒有踏足過別的教室,他這一來,大家除了詫異外,更是受寵若驚。
然後當他語氣堅定且友好的告訴別人,他此行的目的後,教室裏所有的聲音瞬間戛然而止。
幾秒後,有人帶頭開始離開教室,他的離開像是個信號,緊接着,陸陸續續有人往外走,沒一會兒幾乎走了一半。
許亦然平靜的看着,并沒有流露出什麽情緒。
他側身從林兮手裏拿過請願書,就近放在一個課桌上。
課桌上的主人恰好是個女生,她怯怯地看了許亦然一眼,又迅速地低下頭。
雖然她什麽都沒說,但林兮能從她坐立難安的肢體語言中,讀出“要不是你們站在這堵住了我的路,我也走了”的心裏OS。
許亦然微弓些腰,極具涵養地問,“同學,可以在這裏留下你的名字嗎?”
女生的頭低的都快挨到桌面了。
“盛放是你的同班同學,你也不希望她因為這件事在牢裏關上幾年吧?”
女生依舊沒吭聲,随手抓過一支筆,捏在手裏。
“我記得你的……”
到這,女生才驀然擡起頭,眼裏有不可思議。
許亦然笑笑,“我給你簽過不少名,你還說,你媽媽也很喜歡我,從我這拿走了to簽,我還記得我寫的是‘倪佳阿姨,健康跟着你,漂亮追着你,希望你餘生幸福快樂’,對不對?”
女生眼睛睜大着,呆如木雞般點頭。
許亦然斂住笑意,又說,“那現在就算是以一換一,你也不肯在這張紙上留下你的名字,對嗎?”
女生雪白的臉上羞的通紅,但即便這樣,在許亦然的灼灼注視下,還是點了點頭。
“好。”許亦然并沒有惱羞成怒,他語調平穩,幾乎聽不出任何感情,如深潭般的眼睛黑漆漆的。
他收回放在女生面前的那張紙,仔仔細細卷成柱裝,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十班的教室。
林兮在原地花了接近一分鐘才消化了,許亦然親自出馬也無濟于事的事實。
她看了一眼,眼前這個眼淚在眼眶裏直打轉的女生,忽然對她彎腰抱拳。
雖然林兮什麽都沒說,但女生已經徹徹底底從她的動作中,明白了她的意思。
眼淚啪啪地往下砸,在淡黃色的桌面彙成小小淌。
天啊?!
她剛剛竟然就這麽直接、沒有迂回的、當面拒絕了許亦然?!
他是許亦然诶……
估計他的人生也是難得有幾次像今天這樣去求人,而自己表現的就像個絕世渣女,典型的嘴裏喊着“然然展翅飛,袋鼠永追随”,而現實裏卻冷漠的跟白.嫖一樣,揮揮衣袖,不負一點責任。
太渣了……
女生趴在課桌球哭的不能自已……
林兮追出去的時候,已經沒看到許亦然的影子了。
她想當然的以為他回教室了。
她怕自己臉上難以克制的失望會傷他的心,在走廊上晃蕩了幾分鐘,才回到教室。
許亦然是沒看到,霍磷卻真實地坐在她的座位上,他絲毫沒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什麽不妥,還毫不客氣的翻開一本書,随意翻開着。
自上次林兮和他坦誠後,霍磷确實消停了一陣子,也難過憋屈了一陣子,但架不住人自愈能力強啊,三言兩語就把自己給治愈了。
現在不喜歡沒關系,以後呢?
林兮不是說他們間的差距大嘛,說不聽哪天自己爹就破産了,又或者,林兮她家中了幾百萬,這樣的話,差距不就小了嗎?雖然可行性都不大,但沒關系,做人還是要有夢想的。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林兮原本是想躲一會兒去避難的,可自己剛有這種想法,就被眼尖的霍磷給逮到了。
“兮兮!”
林兮勉強笑了笑。
霍磷刷得一下站了起來,朝揚了揚手中的紙,像邀功一樣,“你要做的事我給你辦妥了,兩百個人的簽名,夠不夠?”
林兮:“……”
霍磷看林兮還傻不拉叽的堵住門口,連後面還杵着幾個人都沒看到,就上前拉着她的胳膊,把她拉到了走廊上。
等密密麻麻簽好名的兩張A4紙出現在她面前,林兮才回過神,“你是怎麽做到的?不會都是你自己模仿的吧?”
“我要有這個才藝還上什麽學。”
“那你……”
霍磷吊兒郎當道:“你別管了,我自有我的辦法,你就說夠不夠,不夠的話我外去弄點。”
林兮:“律師說越多越好。”
霍磷點點頭,“行,懂了,午休後全校學生的名字都會出現在你面前。”
雖然他平時看起來各種不靠譜,也的的确确給自己造成了很多困擾,但眼下,林兮對他只剩下感激,最起碼他并沒有像其他人一樣保持冷漠。
“謝謝你,回頭我請你吃飯。”
霍磷羞澀的摸了摸脖子,“就……舉手之勞而已,你也不用記在心裏,吃飯不吃飯什麽的都無所謂,只要你高興就成……快上課了,我就先回去教室了……你放心,午休過後,肯定一個不少……”
林兮捏緊着這兩張珍重的紙,看了又看。
那些熟悉、不熟悉的名字……
也許,這在法庭上只是無足輕重的一份參考性文件,可在林兮着,卻給了她盛放生的希望。
她回到教室,心情還是挺激動的,又翻來覆去看了一遍,通過一些有個人特色的名字猜測有哪幾個班級的人。
孟圖圖不知道什麽時候轉過身,幽幽問,“我可以把我的名字抹掉嗎?”
林兮下意識弓腰一把護住,滿臉戒備,“不行。”
她也是剛剛才發現,他們班除了她和許亦然,竟然所有人都簽下了這份求情書。
“落子無悔啊。”
孟圖圖:“本來就是心不甘情不願的”。”
“白紙黑字在這呢。”
“要不是霍磷恐吓我們,我們會挨個挨個過來……”
林兮截斷她的話,“恐吓?怎麽恐吓?”
她在心底深處,是希望所有人都帶着同理心過來簽署,是真心的覺得盛放無辜,不應該被嚴厲制裁,而不是迫于無奈,順應大流。
孟圖圖眸光閃了閃,支支吾吾道,“就坐在這……其實也沒怎麽恐吓,就點名把你喊過來,然後一個陰恻恻的眼神看向你,哪裏還用說什麽,大家都哆嗦着手把名簽了……”
原來是這樣!
早該想到,難道還指望霍磷去和別人講道理嗎?
孟圖圖又說,“雖然我是簽了名,但我并不覺得盛放做的對,準确一點說,我和網上那波人一樣,希望嚴懲,以儆效尤。”
“盛放那是正當防衛……”
孟圖圖:“你看你語氣這麽輕都沒底氣,政治都白學了?正當防衛是犯罪進行時,盛放這……純屬事後報複。”
這也是圍繞在盛放身上最有争議的一個部分。
她是在父親犯罪後才回到了家,在她父親沒有做出有傷害性的行動後,被他言語激将了下,有了反抗。
孟圖圖看林兮語塞,趁熱打鐵,“這只是我的想法,不代表全校,這幾千個人裏肯定有人同情她的,可憐她的,可為什麽沒人站出來替她說說話?林兮,學校的态度還不夠直接明了嗎?學校都帶頭撇清關系了,那下面的人自然有一學一,不敢違背,現在你這樣做,有沒有點和學校對着幹的意思?”
林兮眨了眨眼睛。
這些是她從沒想過的,也沒在她考慮的範圍。
她想的是,盛放她有不得已的苦衷,是迫不得已,就算她真的要接受法律制裁,也希望大家能了解她背後的那些苦難,才去判定她是不是真的那麽十惡不赦。
“還有,現在事情鬧得這麽大,影響這麽惡劣,你還跳出來舞,不怕對未來有影響嗎?”
“有什麽影響?”
“這不馬上高考了嗎?誰都不敢冒險,萬一要是……算了算了,我也不知道,反正個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就好了。”她擡了擡眉毛,朝許亦然的座位使了個眼神,“就和我家然然一樣,事情因為他發酵,但他一直沒站出來說點什麽,這在娛樂圈裏就是最好的公關了,不回應不否認,然後靜靜等待時間抹平,人的記憶都有時效性的,時間一久都忘了差不多了,可然然還是那個雲淡風輕不谙世事的然然……”
話剛落,教室裏的擴音器忽然發出滋滋的幾聲輕微電流聲。
緊接着,傳來一道低沉磁性的男聲,“喂喂……”
孟圖圖皺了皺眉,“聲音好熟悉。”
林兮大膽設想,“像不像你家然然?”
孟圖圖驚恐的睜大眼睛。
卧槽!
他是要幹嘛?
都動用到廣播站了?他最好是歌瘾上來了,突發奇想想給全校人唱唱歌,千萬不要正義感爆棚,亂發聲啊?
“大家好,我是許亦然,馬上要上課了,在這裏我可能要占用大家五分鐘的時間,請大家見諒。”
“我手邊有一份感情真摯的求情書,是我的同桌林兮寫得,寥寥幾百字,寫出了一個家庭的無奈,和一個女孩的的走投無路……對,說到這,你應該知道接下來我要講什麽,沒錯,我要說的是盛放同學的成長經歷,和那晚她經歷的一切,也希望你們聽過後,能感同身受……”
孟圖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