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我不要
“人這一生可以選擇的東西有很多, 做個什麽樣的人，去哪裏生活，以後從事什麽職業……但唯獨父母, 我們是沒法選的。”
“我們在座的多數人都有一個溫馨、幸福的家庭, 有愛我們、竭力給予我們最好物質條件的父母，可你們也應該知道, 不是你的身邊即世界，在你們看不到，感受不到的地方，會發生家庭暴力，會有重男輕女，會有很多小孩從來感受不到家庭的關愛，盛放就是其中之一。”
“你們可能從平時的接觸中，覺得她是個……超酷的女生, 抑或者是不着調？我想多數人都是後面這種想法, 一開始，我也是這樣覺得，我之所以對她改觀，是因為我從林兮那裏知道了一些關于她的事，說實話我很佩服她，在我們還停留在被大人當做幼崽來保護的時候，她已經學會了成為猛獸來保護自己的母親。”
“盛放她出生在一個極度重男輕女的家庭，因為她是女孩，所以她從來沒有得到過一天來自爺爺奶奶的愛，甚至是她長這麽大，總共見他們也不超過五次，她父親酗酒, 因為這件事沒少打她母親，我聽說……只是聽說，”許亦然的聲音低了幾度，似是帶着些許不忍，“她母親在生完盛放沒一年，就被逼着生二胎，為此他們都失去了工作，當然你們知道的，在這種家庭，肯定會被要求去查性別，查出又是一個女孩後，他偏執的父親在一次醉酒後對她母親拳打腳踢，導致了流産，傷的很重……我知道你們聽到後很震驚，昨晚我也是，這不是電視劇，卻一點都輸電視劇裏那些荒謬劇情，我們的生活環境注定我們不會接觸到這樣的事，但這樣的事的确真真切切的就發生在了我們身邊。”
……
孟圖圖一開始還捂着耳朵，不想被愛豆洗腦，怎麽說也是個十幾歲快成年的人了，立場還是要有的，只是聽着聽着，就不自覺的垂下手，凝神靜氣，面露驚訝之色。
随着時間的推進，到了上課的時間。
上課鈴聲已經響了，數學老師人都已經站到了講臺，可一班衆人卻無人去理會，一反常态的，眼神空洞的盯着擴音器，都因為許亦然的話陷入了沉思。
不止是一班，二中的所有班級都在同一時間，像被人按住暫停鍵一樣。
一切都歸于安靜，一切嘈雜的聲音都自動被屏蔽，只有許亦然略帶沙啞的聲音，極富感情的說着盛放那段不為人知的故事。
因為是演員的緣故，他說話抑揚頓挫，很有感染力。
不只是涉世未深的同學們，連受過生活毒打的老師們都聽得入神，短暫的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這些盛放沒對任何人說過，親近如林兮、簡之也只是知道點皮毛，若不是為了給盛放找律師，林兮也不會知道這些。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軟肋，盛放的軟肋就是她的原生家庭。
許亦然說的都是昨晚林兮和律師交流，他旁聽到的，他沒有去求證，也無需求證。
這只是冰山一角，他已經潤色過得，真實的遠比他說的，知道的要殘酷十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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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放媽媽流産後，身體受損嚴重，在生育方面已經被醫生判了死.刑，就這樣，她還愚昧的以為是自己的原因導致他們盛家沒了後，內疚的主動提出離婚，盛放父親不同意，于是，畸形的一家三口，勉強住在一起，開始了畸形的家庭生活。
一個思想封建的母親，一個崇尚暴力的父親，盛放的生活舉步維艱，她痛恨母親的愚不可及，又不夠狠心，可以徹底放棄她，所以只能在母親遭受暴力時，用自己的小身軀護着她……
當她長大了，父親越來越過分，根本就沒有為人夫、為人父的自覺，賭博，養女人，酗酒……幾乎所有男人的惡習他都有，她也只是因為有了點反抗意識，在一次勸她母親離婚被父親聽到後，就被紅了眼的男人用皮帶狠狠地抽打。
是真的往死裏打，一邊打，一邊用語言羞辱她，說自己這麽多年都擡不起頭就是因為她，她怎麽還不去死，為什麽還要或者浪費他的錢。
那一次她幾乎都覺得自己快死了，不難過反而覺得自己快解脫了。
盛放成長為這樣的個性，完全是被逼的，十幾歲的年齡，誰不想穿着公主裙，梳着漂亮的頭發，活在象牙塔裏只用學習就夠了，而她只能逼着自己強大，只有這樣，好像才能和父親抗衡。
才能保護自己的母親。
畢竟，她是這世間唯一一個愛她的人了。
這也是她鐘愛林兮的原因，林兮所擁有的一切都是她非常想擁有，卻求而不得的。
……
孟圖圖聽得眼眶濕潤，喉嚨一陣發緊。
真的，她以前巨讨厭盛放，覺得她特裝，就像是拿着父母的血汗錢，來學校無所事事混吃等死，弄個什麽大姐大來裝逼，現在這樣一聽，覺得或許學校是盛放最後的避風港了……
“林兮，盛放她好可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诶，人呢？”
孟圖圖盯着後排兩個空缺的座位，眼裏茫然一片。
剛剛還好好坐在這，她人什麽時候不見了？
林兮幾乎是跑着去廣播站的，好死不死二中的廣播站在六樓，她這幾天因為盛放的事就沒怎麽好好吃過飯，爬到一半人徹底廢了。
雙腿酸脹不堪，她扶着牆壁一點一點強撐着去六樓。
教學樓安靜極了，只有許亦然的聲音，還有他的呼吸，通過電流，或急或重，多多少少洩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他原本是想以一個完全旁觀的角度，娓娓道來盛放的故事，是他做不到，人并不是機器，并不能完美的控制自己的情緒，他也有自己的真情流露的時候。
說完盛放的故事後，他安靜了二十幾秒，是在努力讓自己的聲調平穩些。
“不好意思，耽誤了大家寶貴的學習時間，但我是真的想讓大家都幫幫她，也許對于你們而言，這只是無足輕重的一個簽名而已，但對于盛放，或許就是最堅實後盾，我并不希望大家做魯迅筆下那些冷漠到麻木的看客，我們還都是十幾歲的年紀，骨子裏應該有熱血，應該有赤子之心，應該能明辨是非……好了，我言盡于此，我會在一班等着你們……”
林兮到底還是來晚了一步。
她到廣播站的時候，許亦然剛好從裏面出來，在門外和幾個學生道謝。
謝謝他們給了他這幾分鐘的時間，也謝謝他們并沒有進去中斷他。
“許亦然。”林兮漲紅着臉，喊他。
許亦然的目光定在她身上，唇角頓時上揚，有點驚喜，“你怎麽來了？”
林兮胸口還在劇烈起伏着，她能感覺到周圍幾個人的目光都鎖在自己身上，她扣着褲縫，“老師讓我來喊你回去上課。”
“哦……”許亦然笑着和其他人道別，然後亦步亦趨的跟着林兮。
林兮不知道在想着什麽，走的很慢，有時候走幾步還要停下來瞅瞅許亦然有沒有跟上來，反常的動作弄得許亦然一頭霧水。
終于在三樓拐角處，在林兮又一次停留後，許亦然抱着“你想罵就罵吧”的決心先開了口，“你是不是在怪我？”
林兮鹿眼眨了眨，“什麽？”
“你肯定是在怪我自作主張，把盛放的事說了出來。林兮，我是覺得有時候藏着、掖着并不是好事，你得讓別人知道盛放的不得已，讓別人感同身受，這世間本就沒有無緣無故的恨，況且那個人還是自己的父親……”
林兮并沒說許亦然預料到，責備他，反而很認真的點頭，表示贊同。
許亦然要說的話有點卡殼了。
他在廣播站說完那些，首先想得不是怎麽應付接下來的老師和經紀人，而是該怎麽和林兮去解釋他的一時腦熱。
他這種行徑就好比，他剛從林兮那裏知道了一個小秘密，轉頭就弄的天下皆知。
按照林兮的個性，一定對自己一通數落，埋怨自己不該不經過她的允許把事情公開，他甚至在心裏已經盤算好，怎麽說服林兮。
現在……就這？
“你說的對。”林兮認真地說，“我們得讓別人看到她的難處，讓他們窺探全貌，其他的，就……盡人事，聽天命吧。”
許亦然幹笑了兩聲。
就……挺突然的。
“哦，那我們回去上課吧。”
許亦然長腿一邁，和林兮肩并肩，眼看着就要往下走，便被林兮拽住了短袖袖口。
許亦然眉梢一擡，“怎麽了？”
他開始大膽猜想，“是不是教導主任守在教室門口，等着逮我？你是過來通風報信的？”
林兮嘴唇微張，愣了幾秒後，猛地搖頭。
“那是……”
林兮擔憂地問：“你這樣會不會對你造成什麽影響啊？”
她也不知道怎麽了，在教室的時候，被孟圖圖的話一提醒，她還來不及感嘆成人的世界真複雜，就聽到許亦然的聲音。
恍神了一下，竟然把兩件事聯系在一起，第一反應是，如果這個時候許亦然出來站隊，表明立場，會不會對他的前途造成什麽影響？
上學方面先不必考慮，就說娛樂圈這個地方，一點黑料就能被人捶的翻不了身，他這樣會不會被人抓住小辮子，因此作為日後攻擊點？
許亦然顯然沒考慮的那麽深遠，也并不知道林兮心裏的那點小心思。
“影響？可能回去會依次被班主任、教導主任、校長請去辦公室喝茶，然後放學回家，經紀人的電話就會踩着點打過來，這些都沒事，對付他們我很有經驗。”
“那以後，會不會影響你拍戲啊？你會不會這樣被人黑得沒戲拍？”
“黑我？你不都改邪歸正了嘛。”許亦然狡黠一笑，語氣輕松。
林兮無語，“你又不止我一個黑粉。”
“只要黑我的人不是你，就無所謂……況且，他們要黑我什麽？黑我為同學發聲？黑我有正義感，挺身而出？”許亦然擰眉思考了下，覺得哪種黑法都是站不住腳的，“我只是說出事實而已，沒覺得有錯，我唯一擔心的就是你會也怪我洩露盛放的隐私，如果你都不介意，其他的，我覺得沒什麽可擔心的。”
林兮問，“事實？你都是從我嘴裏知道這些的，你怎麽知道我沒有騙你？萬一盛放的事被人挖掘出來，發現事實與你說的有很大出入，你會不會被人抨擊，為了給同學求情，什麽謊話都說？”
“這？你有點杞人憂天了。”許亦然不以為然，他用手彈了下自己的袖口，示意林兮松手。
事情沒結束呢，等待他的是怎麽的狂風暴雨，他有所預料，其他的倒還好，挨一頓不痛不癢的斥責就過去了，只是樂平那裏，有點難搞。
“萬一嘛。”林兮也不确定盛放母親有沒有為了博取同情而誇大其詞，他們是無所謂，只是許亦然……
“反正你是不會騙我，要是真的有出入，也是別人騙了你。”
林兮下意識去問，“你怎麽知道我沒騙你？”
許亦然笑，“認識你三個月，撒謊似乎不是你的專長，我信你。”
因為這簡單的一句話，林兮心髒狂跳，全身上下都僵了僵。
她的媽媽，她用了三年也沒能讓她相信盛放并不是個完全意義上的壞女孩，相反地，她以為她說的一切都是巧言令色，都是粉飾。
而面前這個只和她相處了短短三個月的少年，無論她曾經如何冷處理他，甚至在網上黑了他幾年，給了造成了很大的傷害，卻沒有一點顧慮的相信她，從不懷疑，全身心的信任。
林兮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心跳如鼓擂。
從他的下颌到他的眼睛，無比真誠。
她微微蹙眉，覺得心髒快的有點難受。
幾秒後，她終于松開了手，轉而背在身後。
任憑內心如何驚濤駭浪，林兮面上還是一如既往的淡然。
“哦。”
她說，聲音有些顫意。
許亦然頭一偏，“那我們回教室？”
林兮：“嗯。”
說完，加快步伐，超過了許亦然，像是要躲着他一樣。
許亦然也是腦神經慢了一步，只覺得林兮剛剛揪着那些問題有點大題小做，可跟在林兮身後，一路到教室才發現，林兮話裏言間不就是一個意思，在擔心自己嗎？
有了這種想法後，他笑着小跑攆上了林兮，用胳膊撞她的肩，“你、你剛剛是在擔心我嗎？”
林兮垂眸抿唇，并沒回答他，也沒有去否認。
許亦然故意逗她，“要是這樣不挺好的嗎？我要是被人捶的翻不了身，你家晏厭不就有機會了嗎？畢竟他最強勁的對手就是我。”
林兮腳步忽然頓住，神色嚴肅地望着他。
許亦然知道晏厭算是林兮的一個軟肋，在她這，晏厭不會有一點瑕疵，他知道剛剛那話可能冒犯了晏厭，他說者無心，說不定她聽着有意啊，不想讓她多想，他趕緊解釋，“我随便說說的……害，晏厭他最近表現的挺好的，我聽樂姐說之前簽的代言今年全都續簽了，說不定回頭接了幾部大導的電影就會反超我了，人氣的事誰說的準……”
“我不要。”林兮截斷他的話，一字一字的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