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争吵
安靜的房間, 放大了一切聲音。
許亦然拿着筆，筆尖不時地點着桌面，眼睛有那麽點不聚焦。
他在凝神聽着隔壁的動靜。
即便什麽都聽不到。
“咳咳咳……然然, 你和兮兮……”林謙拉過一張椅子坐在一旁, 他是受程慧敏之命來和許亦然聊聊的，在程慧敏嘴中, 好像這兩個孩子做了什麽大惡不赦的事一樣，他沒有親眼看到，但沒有過分擔心。
他的女兒她了解的，偶爾任性，多數還是本分守規矩的。
所以這場談話就顯得有點官方和不走心。
“你們年輕啊，打打鬧鬧我絕對不會有意見的，但兮兮媽媽她是個古板守死規矩的人，所以以後在家, 你們盡量低調一點。”
林謙始終覺得兩個孩子在他眼皮底下能過分到什麽程度呢？
不就是你撓下我, 我打下你。
嘻嘻哈哈鬧一鬧。
他覺得就是程慧敏在小題大錯，借題發揮。
許亦然态度誠懇的認錯，“叔叔，這事确實是我做的不夠好，和林兮開玩笑沒掌握好分寸，讓阿姨誤會了，但我可以保證，可以發誓，我和林兮之間真的沒做過什麽不應該發生的事。”
林謙一臉雲淡風輕，用眼神安撫着他，“叔叔信你，更信自己的女兒。”
許亦然松了口氣。
不久前, 在看到程慧敏的那一刻，他的腦袋真的裂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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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腦子就兩個字——完了！
不說他和林兮到底在做什麽，哪個做父母看到兩小孩那樣都得氣炸了。
只是林謙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好說話很多。
林謙簡單說完沒急着走，在等時間，這才幾分鐘就回去了，程慧敏肯定要說他敷衍了事的。
許亦然看林謙完全沒有離開的意思，猶疑了下，還是開了口，“其實叔叔，有些事，你和阿姨不該瞞她……她就是看最近阿姨很反常，心情很不好，她以為是阿姨生了什麽大病，我那樣也只是逗她開心和她玩一玩，她真的很在意你們。”
林謙驚訝，眉心一跳，試探地問，“你都知道？”
許亦然誠實回答，“嗯，有一天你們在客廳說話，我去洗手間聽到了。”
“啊，這樣啊……”
“叔叔，林兮也是這個家的一員，她有權知道。”
“不是快高考了嗎？等她考完我們再找個好時機告訴她。”林謙随便搪塞着，“主要是怕她分心。”
這始終是別人的家事，許亦然也不能多說什麽，“嗯。”
兩人又幹坐了會。
又過一會兒，林謙覺得時間差不多了。
“那行，叔叔也沒什麽可說的，我相信你的為人，只是以後在家，當着你阿姨的面不要做出什麽讓她誤會的行為。”林謙起身，他實在不放心讓他們母女待在一個房間裏，“我去看看你阿姨和兮兮。”
許亦然點頭，“如果阿姨非覺得我們做錯了，那錯的肯定是我，不關林兮的事。”
林謙咧着嘴笑了笑。
沖這點，他就喜歡許亦然，這孩子不怕事，不躲事，有擔當。
“行。”
林謙準備去主卧看看自家老婆和女兒，那兩把火對着燒，也不知道誰燒死誰。
只是他還沒來得及做出什麽行動，房間外就響起了尖銳的聲音。
是程慧敏的呵斥聲還有林兮的哭喊聲。
兩個男人對視了一眼，知道不妙，吓得趕緊打開門跑了出去。
只見程慧敏披頭散發的像是着了魔一樣，拽着林兮的手腕把人往外拖。
林兮的樣子也好不到哪裏去，眼睛紅紅的，滿臉都是淚，臉上還有個巴掌印。
因為程慧敏突然的發力，她摔倒了，整個人匍匐在地板上，就是這樣，也沒能讓程慧敏心軟，反而更大力地拖着她。
好像她拖着的不是她的女兒，不是個會疼會哭的人，而是一灘爛肉。
林謙心疼的不行，連忙去拽程慧敏的手，想讓她松開，“你幹嘛？趕快放手。”
程慧敏已經沒了理智可言，頭發糊在臉上，“不是坐得端行得正嗎？不是言辭鑿鑿沒什麽嗎？那行，和我去醫院做個檢查，我要真相……”
林謙訝異：“做什麽檢查？好端端的去什麽醫院？”
程慧敏譏诮一笑，“你問我？你該問問你的寶貝女兒，她一小姑娘在家裏和人都做了什麽不要臉的事。”
林兮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只是喃喃重複着，“我沒有，我沒有……”
林謙滿臉的問號，沒聽明白，也沒往龌龊的方向想，畢竟是過來人，看母女兩人這麽激烈的反應就有點明白了過來，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手下一用力，将兩人徹底分開，看了看伏在地上哭的不能自已的女兒，心就揪起來了，他再瞅向程慧敏，難得的發了脾氣，“你說什麽胡話！”
程慧敏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我？說胡話？林謙，你是沒看見當時的情景……我都說不出口。”她指着林兮，氣的手指在抖，“你看看這就是你平時舍不得打舍不得罵的女兒，你以為她還是孩子呀？人都躺倒別人的床上，投懷送抱了……”
“閉嘴。”林謙臉色鐵青。
“你問問你女兒我哪句話說錯了？”
林兮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想解釋，可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許亦然站在門口，看到林兮，本能想去扶。
他忍住了，他知道程慧敏是誤會了他和林兮，他不能再過去火上澆油，他只能像個局外人一樣當做什麽事都不知情，可是現在，她說的那番話，讓他覺得受到了羞辱。
他握緊了拳頭，“阿姨，我們沒你想的那麽龌龊。”
“你的意思是我冤枉你們了？”
“是。”他音色冷冽。
“然然，我不瞎，也不傻。”
“你看到的只是你以為的，你都不問問我們的發生了什麽事。”
“好，”程慧敏理了理頭發，讓自己看起來正常了點，“那你說說你們剛剛在你的房間都幹了什麽？”
“我們……”許亦然很想解釋清楚，這把事情在腦子裏過了一遍才知道，這事是解釋不清的。
他瞬間啞然，垂眸看了眼林兮。
這樣的反應落在程慧敏眼中，就更像是坐實她的所猜所想，她嗤笑不止，“怎麽不說話了？你看，你連騙我都騙不下去。”
她笑得諷刺，每一聲都像是把鋒利的刀子，直往人心口上紮。
林謙實在是看不下去，“你真是夠了，當着孩子的面也不知道注意用詞。”
程慧敏斂去笑意，挑起下巴直視着林謙，半是不滿，半是挑釁，“你在這和我吼什麽吼，做錯事的是你女兒，不自愛不自重也是你的女兒！”
啪……
一陣清脆的聲響讓這個吵鬧的客廳霎時安靜了下來。
程慧敏捂着臉，不可置信的盯着林謙，這個聽了自己一輩子話的男人，竟然為了女兒，當着一個外人的面給了自己一巴掌。
她氣得渾身發抖，雙眼赤紅。
林謙的胸口也劇烈起伏着。
這是他和程慧敏結婚以來，少有的忤逆她，少有的在她和林兮兩人的争吵中，完全、堅定的站在林兮這一邊。
“兮兮是我女兒，我不允許你這樣說她！”
“林兮這個樣子，你是罪魁禍首！”程慧敏狠狠的推了一把林謙，将他直接推到林兮那邊，“我現在這個樣子，你也難辭其咎。”
“我想讓女兒自愛一點有錯嗎？我不想讓她走我的老路有錯嗎？林謙，當初要不是你讓我懷了孕，我不可能只是現在這個樣子，我不會一輩子都待在梧州這樣一個破地方……我父母瞧不起我，我更是瞧不起自己。”
她聲嘶力竭。
那是她人生中最大的污點，她為此付出了昂貴的代價，她的理想、她的愛情還有她的追求……
林謙也是煩透了這樣的說辭，搖了搖頭。
每每吵架都是這樣的車轱辘話，說了近二十年了。
當初的自責已經被一次又一次的争吵給磨沒了，他已經不再內疚了。
他只是蹲下身，把林兮扶了起來，用指腹替女兒擦淚。
他給沒有給予程慧敏所看到的表現，這讓程慧敏更加奔潰。
她也顧不得還有許亦然這個外人，前所未有的陷入偏執的情緒裏。
“好，好，林謙我告訴你，我現在還懷着你的孩子呢，你竟然這樣對我？現在林兮不用去醫院了，我去。”
“你又發什麽瘋？”
……
林兮抽泣着，抓着林謙的手臂，慢慢在收緊。
她敏銳的抓住了程慧敏話裏的重點，孩子？
含着水的眼睛下意識的看向程慧敏的肚子。
所以媽媽近期的反常只是因為她有了寶寶？不是因為生病？
她不相信的，本能地抵觸。
“爸，媽媽剛剛說什麽？”
林謙瞪了一眼程慧敏，然後柔聲哄着林兮，“你媽媽亂說的。”
程慧敏：“我說的是真的。”
林謙：“兮兮馬上就要高考了你不知道嗎？天底下有你這樣當媽媽的嗎？”
程慧敏：“如果這點事都接受不了，那她也不配當我的女兒。”
林謙胸口一梗，感覺自己血管差點就要爆了。
林兮認認真真的在觀察着父母兩人的反應。
早已經把程慧敏羞辱自己的事情忘得幹幹淨淨了，滿腦子想的都是媽媽肚子有了一個寶寶。
她當了十八年的獨生女，現在忽然告訴她，她要當姐姐了，她接受不了。
本來暫緩的淚又一下子奔湧而出。
程慧敏似乎見不得林兮哭哭啼啼的樣子，“林兮，你知道嗎？你脆弱的樣子讓我很反感，你就是這樣子，在我們面前、在老師面前都裝作一副乖乖女的樣子，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呢？你是不是很驕傲？在這學校裏有霍磷這樣的富二代為你鞍前馬後，在家裏又有許亦然這樣的大明星被你迷的五迷三道的，你的虛榮心是不是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
”你不用急着否認，我也是從你這個年紀過來的。真的，這麽多年我一直在忍，但今天我必須很嚴肅的告訴你，你讓我很失望。”
林謙薅了把頭發：“好了，算我求你，不要再說了。”
林兮卻忽然冷靜了下來，“你讓媽媽說，我想聽。”
她抹了抹淚。
她知道的，她一直都知道的。
她沒有活成媽媽想讓她活成的樣子。
但心裏知道是一回事，她親口承認又是另外一回事。
程慧敏閉了閉眼，居高臨下地睨着林兮，“你知道嗎？剛開始知道有你時，我是不想要的，是你爸爸跪在地上求我，我才心軟，這麽多年了，我對這件事一直耿耿于懷，或者說是後悔。”
“你并沒有給我帶來做母親的快樂，相反的，是累贅，因為有你，我束手束腳，我一旦不帶你想做點什麽事，周圍的人就都過來指責我，說我不是個好媽媽，那是我最應該努力的年紀，因為有你，我被綁在了家裏，我被逼着母乳，被逼着圍着你團團轉，被逼着做什麽都以你為先。”
“我曾經試着去愛你，但時間久了，我發現我真的做不到，這不是你的錯，只是你出現在了我還沒有準備好做媽媽的時候，我總想着，你大點，就好了，并沒有！你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思想，交了些亂七八糟的朋友，還把時間浪費在追星上，這在我看來就是在消耗生命，所以，我沒有那麽愛你，也不全然是我一個人的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