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三人行
有意思嗎?林襄心想。
他既然說了不認識,就意味他不想再和林硯打交道,誰知對方腆着臉湊上來。
是霍司容給他的不夠多麽?
“我沒有兄弟。”林襄冷漠道:“我的父親林奇山,只有一個孩子。”
林硯暗自咬牙,他很清楚地明白,要維持自己的笑臉并不困難。
困難的是,去接受一個曾經根本不如他的弟弟,他曾視為空氣和玩物的存在,今時今日,竟如此高不可攀。
當真風水輪流轉。
林硯拘謹一笑,沒有正面回應林襄的反駁,而是轉向他視為朋友的喬伊斯,誠懇道:“林二回倫敦前,我們同在國內由一對夫妻收養,以前關系挺好,現在……時過境遷。”
林硯興許以為喬伊斯會幫他勸兩句,誰知喬伊斯根本一臉看好戲的樣子。
喬伊站在林襄身邊,面對林硯,攬住了林襄的肩膀,俊美無俦的臉上挂着漫不經心的笑容。
林襄瞟一眼玻璃牆中,傑西卡揮杆擊球,動作已經較為娴熟了。
“這位先生,看在你是喬伊朋友的份上,我不會當即告你侵犯我的名譽。希望您适可而止,不要再編造莫須有的故事,我不認識你。”林襄的神情殘酷而冷漠。
林硯明顯露出了焦躁和不耐煩,被林襄壓在腳下這個事實已讓他非常不爽。
若非他想一腳踏入商界,其中需要借助林家勢力,他何至于跑來再與林襄稱兄道弟。
兩年前,林襄離去後,霍司容對他的态度愈發冷淡。
霍家的事,霍司容根本不讓他插手。
沒了霍司容這個搖錢樹和金大腿,林硯也不過書念多了的普通人。
但林襄不一樣,回到林奇山身邊,林襄幾乎擁有了一切。
包括霍司容。
林襄的離開在霍司容心頭劈開重重一道裂縫,鮮血橫流,連眼淚和酒精都無法填補。
霍司容簡直嘗試了一切辦法,他用股權交換與林襄見一面的機會,林奇山卻拒絕了。
當林奇山将林襄簽了字的離婚協議扔到霍司容面前時,站在霍先生身後的林硯看得很真切,霍司容整個身形都在發抖。
他捏着那份中英文離婚協議,沉默得像一座經年已久、飽經風霜侵蝕的石像。
林奇山殘忍而冷酷道:“很抱歉,你已經失去他了。”
林奇山并非為林襄報複霍司容,他只是不需要一個喜歡男人的同性戀兒子。
在很久以前,林硯是霍司容的求不得,在很久以後,林襄成為霍司容的舍不得。
他離開後,永遠再得不到的人,就長成了霍先生的朱砂痣、白月光、心頭血。
而那些曾經意識不到的喜歡和愛,伴随着歷久彌新的悔恨,将霍司容拖進回憶的深淵,使他追悔不及、飽受折磨。
霍司容只能通過林襄的一幫狐朋狗友,依稀了解他境況。
而林襄那些國外的朋友,非富即貴,也不是輕易就能見一面的,霍司容為此耗費了很大氣力。
這一切,林硯看在眼裏,痛恨于心。
對林襄,說不上嫉妒還是恨。
小的時候,陳蓉和丈夫就偏愛老二,處處要老大謙讓照顧他;
後來,他好不容易有了霍司容,本以為仗着救命之恩,能讓霍司容湧泉相報。
誰知天算地算,沒料到霍司容喜歡男人。
年輕時的林硯簡直驚懼交加,當林襄主動在電話裏問及霍司容時,林硯明白永遠捆住霍司容的第二個機會來了。
把林襄推到霍司容身邊,多麽簡單。
但何曾想,最後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為了林襄,霍司容冷處理林硯。
當年所謂的救命之恩,便用林襄的黃金血報答了。
三個人的愛恨,無非兩個人的愛,一個人的恨。
如今那一個人的恨竟兜兜轉轉,從林襄落到了林硯頭上。
林硯簡直恨得咬牙切齒。
但林硯也不是沉不下氣的人,他自恃有氣量,面對此種景況,維持着很是得體的笑容。
他對不耐煩寫在臉上的林襄說:“小弟,你忘了哥,不打緊。但你肯定記得霍先生。”
喬伊斯豎起耳朵,轉頭問面色未動的林襄:“霍先生是誰?”
林襄沒說話,林硯笑了一聲,不冷不熱地說:“以前在國內,林二很喜歡他。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嗯?”喬伊斯抓住林襄的肩膀,瞪大了灰色眼睛:“你難道也可以和男人?!”
“不能。”林襄打斷他,喬伊斯小聲附着在他耳旁道:“要是可以,我随時奉陪,美人。”
林襄踹開了喬伊斯。
他望着林硯,厭惡道:“我有女朋友,我很愛她。”
林襄生氣了。
喬伊斯和林襄鬼混了兩年,很清楚他的脾性,他一般不動怒,兩年間林襄發脾氣的次數一個巴掌都數的過來。
但要是生氣,怎麽都哄不好。
上一次林襄生氣,是因為他的小女友給他戴綠帽,林襄直接把小女友的偷情床照貼進電子郵件,給他的朋友每人發了一份。
于是那位年輕女模特在模特圈和富人圈中的名氣徹底臭了,慘遭封殺,一蹶不振。
女模特跪下求林襄原諒,林襄連個眼神都懶得施舍。
反正喬伊斯是不敢惹他生氣。
喬伊斯一見情勢不妙,連忙攔在林襄與林硯間,對林硯道:“我要你來,只是讓林看看你的長相而已,并不希望你這麽多廢話。”
林硯噤聲,他不怕熟悉的林襄,對陌生的喬伊斯,仍舊心存畏懼。
喬伊斯不再搭理林硯,叫上傑西卡和林襄去場地打球。
林襄戴上真皮手套,喬伊斯說:“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嗯?”林襄漫不經心地應了聲。
“讓你那位假哥哥來撿球,如何?”喬伊斯整人的伎倆比林襄只有過之而無不及。
林襄抓住柿木長杆:“行啊。”
林硯本就存了心思讨好貴族,沒了林襄,至少還能攀附喬伊斯。
或許是剛才喬伊斯在他耳邊的調戲之語,給了他某種錯覺,讓林硯以為自己在喬伊斯這兒可以有分量。
他不再希冀愚蠢的林襄,反而聽從喬伊斯的吩咐。
喬伊斯讓他撿球,林硯當真鞍前馬後。
兩個人特意拿了最小號的杆,球一揮即飛遠,直到看不見。
撿球員得了命令不來幫忙,只有林硯一個人,頂着濕熱天氣,在草地上來回跑動撿球。
林硯繞過水障撿球的間隙,喬伊斯用肩膀戳了戳林襄:“他說的那位霍先生,就是我查到的那位霍先生?”
“霍司容?”喬伊斯壓低嗓音,用中文念出他的名字。
喬伊斯查他不是什麽令人驚駭的事,林襄面色寡淡,興致缺缺道:“是。”
“當初他拒絕你,就為了這個人?”喬伊斯大膽猜測。
“……”林襄戴上運動墨鏡,一擡下颌,坦然承認:“對,霍司容喜歡他,喜歡得要死要活。”
“他為了這個人,從我身上取血,當時若非老教授偷偷改了抽血量,我能被活活抽死。”林襄扔了球杆,仰躺回榻椅中。
喬伊斯臉色微變,林襄偶爾與他提及過往,從不出現任何人名,喬伊斯也不過問。
但林襄今天主動敞開心扉,是否說明他需要傾訴?
喬伊斯将球杆插回桶中,傾身俯視他,兩只手掌壓在林襄面頰雙側,金發散亂。
他低聲道:“不值得。”
林襄扭頭,避開他直視的目光。
喬伊斯正經起來,就像法官洞察秋毫的眼睛,直直穿透僞裝,射入心扉。
“反正都過去了。高振買了回國的機票,後天。林奇山認為我能毀了霍司容。”林襄嗤笑。
喬伊斯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的頂毛:“正好我想去玩玩,一起,我陪你。”
林襄伸出一條胳膊将他推開,望着遠遠跑回來的林硯,唇角噙起冰涼笑意:“我在想,要送他一份什麽樣的見面禮,才夠隆重。”
“我看他很嫉妒你。”喬伊斯順着林襄的視線望去,他看見了氣喘籲籲的林硯。
“貪慕榮華富貴,不計手段往上爬,這就是林硯。”林襄擡手,将棒球帽下拉:“無聊。”
晚上喬伊斯附庸風雅,非得去劇院欣賞莎士比亞。
林襄提前離席,林硯竟然追着他跑出來。
彼時喬伊斯已經被傑西卡拉走了。
吵鬧喧嚷的街道上,林襄疾步走向停車場,林硯緊緊追在他身後,喊道:“老二,我們談談!我知道你記得。”
林襄頓步。
林硯抓住了林襄的胳膊:“霍哥對不起你,我替他向你道歉,但你何必連兄弟都不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