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車禍

“兄弟?”林襄仿佛聽見某個難以置信的詞眼。

喧鬧的倫敦在某一刻,詭異地寂靜下來,霓虹、河燈、車前燈一齊熄滅。

廣袤無垠的城市未能阻斷泰晤士河,燈火灑下,河流如一條彩色絲帶,承載着奢侈的游船。

“林硯,你寫那封遺書欺騙霍司容,利用他逼我抽血的時候,你拿我當你兄弟?”林襄冷冰冰地質問。

林硯面色微變:“霍哥給你看了那封信?”

“怎麽?沒想到?”林襄抱臂,咧開唇角,眉梢眼角斜斜地一挑,寒聲道:“假如你光明正大求我救你,我心甘情願。”

“但你呢?林硯,你知道你有多自私嗎?還敢自稱我哥哥,誰給你臉了?”林襄擡手,一把推開他,走向停在路旁的車。

林硯一張臉繃住了,雙眼終于流露出驚恐。

兩年前那封遺書,的确是用來迷惑霍司容。當時的霍司容對林襄的情感日益複雜,林硯看在眼底,他心急如焚。

如果不想辦法逼迫霍司容,他林硯能活到現在?

“我不信。”林硯追上林襄,在跑車發動前拉住了車門把手,他聲色俱厲地大吼:“你出來!”

“你到底……”林襄踹開車門,林硯一拳揍了上來,林襄猝不及防,堪堪躲開。

林硯撲到他身上,掐住了林襄的脖子,他很嫉妒。

憑什麽林襄能得到霍司容?憑什麽他生父是林奇山?

當初若非霍司容用林襄交換林硯,現在享盡榮華富貴、應有盡有的,就是他林硯。

林襄的富足,都是從他身上偷去的。

瘋狂的嫉妒和憎惡扭曲了他的臉,陰森幽暗的燈光下,林硯咬緊牙關,他狠狠掐住了林襄的脖子。

“你不可能救我,林襄,別把自己說得跟聖人一樣,你當你聖母呢?!你算什麽東西,也配跟我拿喬!”

林硯破口大罵,他在高爾夫球場跑了一天,疲憊加劇了憎恨。

他的腦海中,二十年光陰如跗骨之蛆,沒有什麽快樂可言,只有痛苦和嫉恨。

或許當初,謝心懷抱襁褓中的林襄潛逃回國時,也沒想到,她會在船上順手買下一個被拐賣的兒童。

謝心更想不到的是,她心善救下的林硯,後來會和林襄長得那麽像。

都說世界上沒有兩片相似的落葉,而林硯與林襄這對毫無血緣關系的兄弟,卻相似如同卵雙生。

有多少巧合,足以造成後來的災難。

林硯費盡心機、不惜性命救下他的金大腿霍司容,為了永遠将喜歡同性的霍司容留在身邊,他把林襄送給他。

所有都萬無一失,本該不出差錯,但一場巧合般的大病突如其來,然後攪亂了一切。

林襄的血化成肉眼可見的血霧,蒙在他們三人的關系上,将林襄留在霍司容心裏。

憤怒促使腎上腺素急劇飙升,整個世界天旋地轉。

林硯兩條胳膊繃出肉眼可見的肌肉線條,車門掩蓋了行人的視線。

林硯發瘋般地想,如果在這裏,殺了林襄,霍司容會回到他身邊嗎?

我本不該如此。林硯眼角驀然冒出淚花。

因為林襄才是謝心的獨生子,而他不過是個來歷不明的野種,所以陳蓉和老林偏愛林襄。

因為林襄從小放得開、又聰明,所以那些同齡人更願意和林襄做朋友。

因為林襄是他名義上的弟弟,所以他要幫襯他、照顧他、他要被陳蓉耳提面命:“林二,是你親弟。”

他不是,林硯默默在心底反駁,年少稚嫩的臉上卻堆出笑容,滿口答應:“好,應該的。”

應該?憑什麽?林襄根本不配!

林硯紅着眼睛,沖他怒吼:“你不配!”

林襄事先完全沒防備,他沒料到林硯能恨他到這種地步,這架勢簡直跟殺父仇人別無二致。

憋了許久的狠意湧上心頭,他曲腿用力上撞,頂中了林硯的小腹,林硯劇痛松懈的瞬間,林襄一腳将他踹下車,撲上去砸歪了林硯的腦袋。

“神經病。”林襄啐道。

林硯怒目圓瞪:“你活該!”

林襄皺緊眉頭,林硯猶自不甘心的拳踢腳踹。

喬伊斯不知何時去而複返,遠遠跑過來,震驚道:“怎麽回事?林,你受傷了嗎?”

“沒有。”林襄甩開嫌惡已久的林硯。

喬伊斯的目光在兩人間逡巡,頃刻便明白發生了什麽。

他輕挑眉梢,盯着林硯微微狹眸。

林襄轉身上車,對喬伊斯揮了揮手:“喬伊,我先走了。”

“不管他?”喬伊斯驚訝地指着林硯。

林硯從地上爬起來,拍掉灰塵,取出事先揣進兜裏的眼睛,文質彬彬地戴上,若無其事地朝喬伊斯笑了笑。

“誰管一只蒼蠅死活。”林襄說。

喬伊斯摸索下巴,若有所思。

阿斯頓馬丁疾馳而去。

喬伊轉而乜一眼林硯,生了些興致,他抱着一條胳膊,手撐下颌,笑眯眯地問:“你想取代林,對嗎?”

林硯瞳孔收縮,垂在身側的雙拳猛然捏緊。

喬伊擡手,手掌撐住他一邊肩膀,壓低了嗓音,誘惑道:“跟我來。”

金發如波光璀璨的鎏金,象征了遙不可及的奢華與財富,吸引林硯轉身,不由自主地跟随喬伊的步伐。

賓利SUV沿泰晤士河岸前行,喬伊翹着二郎腿,林硯在後座,拘謹地等候目的地。

是一家高級會所。

喬伊雙手插兜,哼着童謠“London brige is falling down.”

他率先走進一間昏暗的包廂。

過重的奶油氣息混合朗姆酒的甜香,浸透紙醉金迷的腐爛氣味,在夜色深處向潮濕的遠方彌漫。

林硯感到緊張,他身後有個白人推了他一把。

林硯踉跄着摔進包廂裏,喬伊正在跟林襄通電話。

“你的回國禮物,我幫你想好了,林。”喬伊斯笑得漫不經心,視線斜斜一掃林硯。

那眼底簡直說不出的冰涼和殘忍,喬伊的笑容依然很溫和,林硯驟然感到大事不妙。

他轉身向外,白人捉住他的手臂,拖麻袋一般拖回喬伊斯面前。

林硯急了,大聲求助:“林二,救我!”

林襄在開車,林硯的聲音幾乎刺穿耳膜,他戴着藍牙耳機,林硯驚恐交加的喊聲就貼在耳邊釋放,讓他很不舒服。

“林,這是送你的驚喜。”喬伊舒舒服服地交疊雙腿,打開免提,扔了電話上身後仰,兩條胳膊搭在沙發背。

林襄沉默。

喬伊斯這人在某方面和他一樣,不太服管教。

伯爵家的小兒子混過倫敦黑社會,雖然後來被家裏逼着金盆洗手,不過那股匪氣卻一層未減。

“……”林襄只是提醒他:“殺人犯法。”

喬伊笑眯眯地挂斷。

林襄踩足油門,沖回府邸。他将車鑰匙和外套扔給仆人。

林奇山不在,下午的飛機飛去美國了。

林襄摸索到地下室,仆人緊張地跟上前,被他揮退。

厚重的鐵門合攏,激起灰塵。

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中,林襄閉了閉眼睛,深吸一口氣,慢騰騰地坐回熟悉的鐵椅上。

慘白幕布露出猙獰面孔,一個月、一年、兩年,無論過去多久,不會好的傷疤總是折戟于慘痛回憶。

林襄哆嗦着吞下一粒催吐藥片。

霍司容那張熟悉而可怕的臉,在幕布上不停閃現、消失。

林襄從鐵椅上滑落,抱膝蹲地,咬緊牙關。

夜色如濃稠墨水,暈染着過往的陳舊,一輛停在路邊的保時捷中,霍司容将戒指推入指間。

畫面轉瞬即逝,霍司容揪着他的衣領,聲色俱厲:“你太自私了。”

——“抽血!”

——“你最好記住,沒有林硯,你什麽都不是。”

直到最後,霍司容用他交換了林硯。

腹部痙攣,他撐着身體,趴在冰冷的鐵椅上幹嘔。

·

林硯被反綁在地。

喬伊的助手上前,注射器針頭刺進皮膚,恐懼讓林硯呼吸幾近停滞:“這是……什麽?”

“東莨菪堿,一種藥。”助手用英文回答。

林硯瞪大眼睛,滿目驚恐,“你們想做什麽?!”他憤怒而驚懼地咆哮。

喬伊站起身,低眼掃過他,像俯視一只不可卒聞的臭蟲。

他彎身摘下林硯的眼鏡,随手扔上玻璃茶幾,哐當脆響。

“給他僞造林的身份,送回Z國。”喬伊上身稍稍後仰,頭也不回地擺手,他走了。

助手恭敬領命,喬伊走到一半,唇角忽然噙起戲谑的笑意:“就送到那個什麽,霍先生那兒。”

“是。”

·

寧北市。

林硯被扔下飛機,護照和身份證上都是林襄的名字,他的手機已經被喬伊丢掉了。

過量的東莨菪堿迷惑了他的神經,林硯跌跌撞撞沖出機場。

白晝慘白如紙。

腦仁深處一陣劇痛,林硯幾乎發狂,他跑上大街,試圖尋找醫院。

綠燈将逝,臃腫的路面,汽車不停鳴笛。

林硯轉過街角,走上一條人跡罕至的高速道。

喬伊斯說過什麽?林硯大口喘氣。

“沒有林襄,你能活到現在?”喬伊斯的中文非常熟練,他似乎十分了解他們的過去。

“你最好和林襄保持距離,林先生,你得記住,如果你不幸死在路上,那都是拜霍先生所賜。”

金發男人掐緊他的脖子,窒息感鋪天蓋地,林硯臉色發青,兩片唇間血色肉眼可見地褪去。

一輛面包車失控般沖出彎道,剎車已經來不及了。

林硯遲鈍的感官不足以向四肢發出逃跑指令,他猝然回頭。

車燈放大,他看見司機驚恐扭曲的圓臉。

刺啦——

兩天前,深夜的倫敦。

林襄坐在冰冷的鐵椅上,手機打開免提擱置一旁。

林硯已經被高振帶走了,他們要趕第二天的飛機。

喬伊斯坐在自家宅子的窗臺上,疊着二郎腿,悠閑哼曲。

手機裏傳來林襄略微沙啞的聲音,他低低地說:“高叔會處理的。”

“你貿然和林硯調換身份,這次回國,就是想脫離林奇山掌控。”喬伊斯睜開眼睛,眼皮向窗外一撩。

“我想你的決定有些草率和倉促。”喬伊斯淡淡地說。

“林硯不是想取代我嗎?那就讓他得償所願,林奇山……你知道他這種人,親生兒子無非是工具,以後有林硯後悔的時候。”

喬伊斯沉默。

“林奇山虐待謝心,甚至錄了一大堆視頻,他當我找不到呢。”林襄嗤笑:“在他手上,我插翅難飛。”

“這件事只有我、高振和林硯知道。”喬伊斯張了張嘴:“你賭林硯不會說出去。那你呢,你打算怎麽辦?”

“回國後再說吧。”林襄屈指按壓眉心,略顯疲憊:“再說。”

林硯拿到了林襄的身份證明,而林襄留下了林硯的身份證和護照。

林硯出車禍當天,林襄以林硯的身份重回寧北。

依舊是盛夏,炎熱而潮濕,夜幕四合,日頭挂在地平線上将落未落。

熟悉的寧北,熟悉的鄉音。

林襄站在馬路盡頭,戴着一頂棒球帽,穿了T恤和短褲,背着網球包,單手插兜,他擡頭,茫然四顧。

一輛救護車鳴笛開道,疾馳而去。

林襄摸出林硯的手機,離開倫敦前,喬伊斯找人處理了手機內容。

霍司容畢竟是公衆人物,想了解他的境況,不用見着人,刷微博就行了。

林襄想了想,點開微博,尚來不及看一眼,通知欄自動彈出一條最近新聞。

《富豪之子歸國慘遇車禍》

林襄一眼瞥到了自己的名字,他并不知道喬伊給林硯注射了能迷惑交感神經的東莨菪堿。

林襄驚訝地點開,這條新聞兩個小時前發布。

車禍發生時間是淩晨三點,正好是林硯那班航班抵達寧北機場後不久,事故發生地點就在機場不遠的高速通道上。

林硯出了車禍,林襄微蹙眉頭。

新聞上說,目前林硯已被送往距離機場最近的中心醫院緊急搶救。

林襄動身回國前,兜裏置備了充足的現金和零錢,他摸了摸鼓脹的錢包,擡手攔下一輛出租。

司機看了他一眼,沒問去哪兒。

林襄坐上副駕駛,倒時差的後遺症讓他有須臾暈眩。

他定了定心神,才緩聲開口:“寧北市中心醫院。”

司機換上有課的燈标,黃綠車身飛速彙入滾滾車流。

天色徹底暗了,城市的霓虹燈彙成一片汪洋燈海。

明月消匿,群星隐晦。

林襄抱着背包,凝視道路兩旁,高樓大廈離弦的箭一般向後掠去。

·

淩晨三點二十一,霍司容接到聞堯的消息,說林襄出了車禍。

他聽到“情況嚴重”四個字時,有那麽一瞬間,心髒幾乎停止跳動。

霍司容抓起衣帽架上的外套,沖進車庫開車,一路風馳電掣感到中心醫院。

也是在這兒,他曾逼着林襄給林硯輸血。

一切就如同一個可怕的輪回,他們再次回到裂縫化為溝壑的開始。

林硯躺在擔架上,過度失血和東莨膽堿的雙重作用讓他的神經幾乎崩斷。

喬伊斯的威脅如同電影畫面,一幀幀在腦海中回環往複,喬伊斯讓他遠離霍司容、遠離林襄。

否則,遲早有一天……遲早……

林硯吓住了。

他不是林襄那種大心髒的人,更沒有決心和一身匪氣的喬伊斯作對,他戰戰兢兢而又驚恐萬分。

“林襄,你就是死了,也別想我放過你!”霍司容大吼。

林襄、霍司容,這兩個名字再次出現,伴随喬伊斯的威脅,讓林硯忍不住落下恐懼的眼淚。

“不……”林硯倒抽涼氣,陷入昏厥。

橫遭車禍的“林襄”畢竟是林奇山獨子,醫院不敢怠慢,血庫中微量的RH陰性血全給他用上了。

說林硯命大也是真的,好歹算搶救過來了。

林襄到達中心醫院時,林硯暫時脫離生命危險,被送進了特護病房。

林襄下意識将棒球帽下拉,他找到護士站,詢問:“林襄在哪個病房?我是他哥。”

護士調出資料一看,兩人長挺像,于是不再懷疑,給他指了位置:“住院部十二樓,1201號。

林硯單獨住着一間病房,布置居家,價格不菲。

林襄本了看熱鬧的心情,溜達到十二樓電梯口。

霍司容的人将這兒圍得水洩不通,林襄在護士站前的大廳駐足。

穿藍白衣的護士和醫生來往匆忙。

聞堯本來看着霍司容,霍先生狀态相當不對勁,似乎下一秒就能像山崩海嘯那般聲勢浩大的崩潰。

霍司容親手将林襄送走,轉眼就是兩年。

兩年間,霍司容逐漸淡出娛樂圈,霍氏集團被他牢牢握在掌心,他幾乎用每個夜晚去懷念離人,卻連見他一面都做不到。

遑論林奇山有意隔絕兩人聯系,就是林襄,也根本不願見他。

霍司容心裏有數,林襄恨他,恨得要死。

身材高大的男人就在走廊外的座椅上,從淩晨坐到深夜。

聞堯只能陪他熬。

良久,牆上的挂鐘,時針悄無聲息滑入下一格。

聞堯拍了拍霍司容的肩膀,起身去洗手間,路過護士站時,眼角視線撇過一個熟悉人影。

他陡然心驚,扭頭望去,只見戴着棒球帽的青年斜倚瓷磚牆面,笑嘻嘻地與護士姐姐打趣。

“林襄?!”聞堯驚慌失措地回望。

病房中靜谧無聲,那個車禍嚴重、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似乎僅是假象。

“你醒了?”聞堯奪步上前,在林襄反應過來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你是林襄?”

林襄猝不及防,被聞堯逮個正着。

床上的人是林硯而非他,林襄心知肚明,不過他與林硯調換身份這件事,肯定不能告訴其他人。

林襄頓了頓,很快學林硯的樣子站直身體,優雅有禮地回應:“聞堯,我是林硯,你認錯了。”

不可能吧……聞堯滿頭霧水,當初林襄只能通過他同霍司容聯系,聞堯對林襄的個性也算摸得一清二楚。

盡管兩年未見,聞堯也能一眼就認出,面前這個人,絕對是林襄。

但床上的人又是誰?他分明拿着林襄的護照和身份證。

聞堯迷惑地望着他,林襄嘆氣:“我擔心小弟,從英國回來,一下飛機,就過來了。”

是林硯的語氣。聞堯拽着他的力道漸松,只見林襄目光閃爍,低聲問:“霍哥呢?”

聞堯一哆嗦,松開了他。只有林硯才叫霍哥,林襄叫的是霍先生、或者老霍。

“哦,在裏邊守着你弟呢。”聞堯喝退兩旁的守衛,将他帶進去:“林少去看看吧,情況不樂觀。”

“嗯。”林襄跟随聞堯走進病房。

他人還沒進去,一只精致的瓷花瓶擦着臉飛過,砰咚撞上門框,眨眼碎得四分五裂。

聞堯心驚,回頭望向林襄。

林襄雙手插兜,面無表情地立在病房門前,兩只漂亮的桃花眼無甚情緒,冷冰冰地俯視林硯與霍司容。

霍司容胸膛劇烈起伏,他頭也沒擡,适才大約連人都沒看,就将兇器狠狠投擲過來。

聞堯急忙解釋:“是林硯,林硯回來了。”

“讓他滾。”霍司容啞着嗓子道。

聞堯猶豫,他覺得身後的林硯不大像是真的林硯,于是提醒自家老板:“您擡頭看看吧。”

“讓他滾!!”霍司容憤怒到極致,當初如果不是為了林硯,他何至于親手送出林襄,又何至于二人重逢,竟是今時今日的境地。

男人霍然起身,硬挺俊朗的臉上充斥疲憊,眼睛下布滿血絲,百年難得一見的眼袋烏青,他擡頭趕人。

目光卻在觸及林襄的一瞬間,從萬箭齊發化為驚惶不定。

“林襄?”霍司容發出與聞堯相似的困惑,他不可置信地回頭望向病床。

床上的人車禍中摔了臉,整張臉已用白布包裹了,看不出全貌。

林襄淡漠地看着他,大約有三秒,像按下某個開關,驀然咧開嘴角,溫文有禮地笑了,向他打招呼:“霍哥,您沒事兒吧。”

“林硯?”霍司容皺緊眉頭,他終于想起聞堯說,這是林硯。

“是我。”林襄從善如流,點了點頭,上前輕拍霍司容肩膀:“霍哥,別太擔心,小弟吉人自有天相,肯定沒事的。”

是林襄。霍司容心想,這個人,絕對是林襄。

床上的人或許是林硯,或許是別的任何人,但肯定,只有眼前人,才是林襄。

林襄沒事。霍司容下意識地想,林襄沒事。

聞堯和霍司容交換了眼神,聞堯退出病房,霍司容順勢貼着林襄手臂,反手将他困入懷裏。

林襄微皺眉頭,但一想到霍司容對林硯,分明抱着不可告人的心思,便也不覺奇怪了。

他眼底閃過一絲譏諷,站直身體,任由霍司容抱着。

兩個人懷抱各自的心思,對究竟誰才是林襄這件事,不約而同地秘而不宣。

“我很想你。”霍司容啞聲道。

林襄站着沒動,也不答話。

霍司容抱住他的腰,按着林襄後頸,俯身親吻青年冰涼的唇。

強烈的惡心嘔吐感伴随霍司容的氣息貼近,讓林襄肚子裏翻山倒海一陣絞痛,兩年來不曾停止的矯正嚴重損害了他的腸胃。

林襄一把推開霍司容,臉色難看地往外走。

他的步伐太過于匆忙倉促,以至于踉跄的身形看上去更像在逃跑。

霍司容可太假了,林襄心想。

在“自己”面前,他還能當着“林襄”的面親吻“林硯”。

林襄擡手狠擦嘴巴,啐了兩口,沒走幾步,被疾馳而來的霍司容拽住:“林二!”

林襄順勢抄起護士站桌面的塑料硬殼,反手朝霍司容側臉砸去。

霍司容沒有躲,硬生生接下他這一拍,他的眼睛充滿血,眼底的希冀與渴望如同地獄烈火灼燒。

“霍哥,我是林硯。”林襄扔掉手裏開裂的塑料殼,黑着臉道。

霍司容一把将他怼到牆上,林襄倒抽涼氣,他不是霍司容的對手。

霍司容是練過的,他拍戲時的武打戲都不用替身,林襄不成章法的繡花拳腳根本不能讓霍司容放在眼裏。

霍司容的憤怒超乎意料。

連聞堯都沒想到,等見到真正的林襄,霍司容會那麽生氣,像一頭暴怒的雄獅在山崩海嘯之時發出震天徹地的咆哮。

林襄腦袋後仰,霍司容一手握住他腰間,另一手捏着他的肩膀,冷冷扯開唇角,皮笑肉不笑道:“為什麽不見我?整整兩年!為什麽離婚!”

林襄抹了一把臉上的唾沫星子,雙唇發白,臉上血色潮水般褪去。

他強忍惡心,掙紮着推搡霍司容:“你他媽,滾!”

“裝什麽林硯?你裝什麽?”霍司容咆哮着質問。

——“你根本比不上林硯。”兩年前,或許三年前,霍司容那麽殘忍地下了判決書。

“我沒有……沒裝……”腹中絞痛,林襄劇烈地咳嗽:“放開!”

如果現在放手,林襄一定就此跑了,消失不見,讓霍司容再也找不到、見不到、無法觸摸、難以觸碰。

霍司容誠惶誠恐而又萬分憤怒。

他反絞林襄雙腕,将他連拖帶拽弄進隔壁僻靜的隔音病房。

“霍司容,你瘋了嗎?!”林襄被他扔上床。

霍司容反手鎖門。

林襄撲上前,推倒了液體架,霍司容絆了一腳,但這并不妨礙他逼近林襄。

“林二,複婚。”霍司容臉色陰沉。

“不可能。”林襄哆嗦着後退,他沒有放棄僅剩的僞裝:“我不是林二,我是林硯。”

“我不在乎你到底叫林二還是林硯。”霍司容将他拽到床上:“你的名字,并不妨礙老子上你。”

林襄臉色巨變,咬緊牙關:“你可真不要臉,霍司容。”

“林襄,這次你親自送上門,我不會再放開你。”霍司容半是威脅半是痛心。

林襄趴在床上,疼痛讓他四肢發軟,他咳得雙頰漲紅,捂住小腹一陣酸嘔。

“我愛你。”霍司容眼眶發紅,他按着林襄的兩條手臂,掰開他道:“喜歡的、想要的人,是你。”

“是林硯。”林襄大吼:“林硯!”

“別哭了。”霍司容擦拭他眼角淚花。

他聽見林襄咬牙切齒、一字一句地,如同發誓。

林襄說:“我恨你。”

霍司容咬住他的頸窩,曾經高大的男人仿佛一瞬間蒼老,佝偻脊背,趴在青年身上。

以前霍司容将他的情緒包裹得那麽好,密不透風,而如今,卻像風燭殘年,泣不成聲。

作者有話要說:

v啦,沒有特殊情況一般日更嗷~文不長,20w左右叭=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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