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來自黑粉的掙紮

盛夏實在太過炎熱,情緒比其他時候更容易暴躁。

林襄罵霍司容罵得累了,躺在涼椅上啃冰鎮西瓜。

平放在大腿上的筆記本屏幕亮着,他這兩天閑來無事,翻完文學論壇翻貼吧、微博,每天樂此不疲刷霍司容黑料。

還別說,真有。

但都是些無關緊要的料,無非雞毛蒜皮的瑣事,諸如靠家庭背景的關系戶、身高年齡疑造假等等。

林襄經過深度研究、深入挖掘,終于成功混進霍司容的黑粉群。

是個企鵝群,群裏人不多,就一百來個的樣子。

霍司容對外一直繃着完美形象的人設,他作為圈裏前輩,聲望到了一定級別,流量自然不如時興的小鮮肉,但也算家喻戶曉。

有數部能拿出手的作品,視帝影帝都當過,入圈十多年無緋聞,愛崗敬業五講四美,霍某人獨樹一幟的完美無缺。

連以當鍵盤俠為樂的野生黑粉,見誰黑誰,都懶得黑他。

這就好比,同樣是晴朗天氣,晴空萬裏人們或許會趁涼爽出門逛路,但豔陽高照,日光熾烈,便誰都不肯冒頭了。

大太陽下跑街上溜達的純屬腦子有坑,霍司容的黑粉也一度被公嘲為傻逼。

随着霍司容淡圈,黑粉群久而久之人也少了,活躍度一天比一天低,現在差不多成了死群。

林襄翻找群文件,就一些霍司容的素顏照當黑照,別的猛料也沒了。

這屆鍵盤俠不行。林襄蹙眉長嘆。

他琢磨半天,建了小號爬上微博,花費大約兩小時的時間,字斟句酌地寫了篇《霍司容腳踏兩條船》長文。

他和林硯用了化名,帶霍司容和娛樂圈的話題鏈接,圈了一下營銷號,然後将微博分享到黑粉群。

霍司容回來了。

彼時華燈初上,群星暗淡。

“你爸将林硯接到美國了。”霍司容說:“除開我和聞堯,沒人知道林硯不是你。”

林襄看見他的臉就生理性反胃,找來眼罩随手蒙住眼睛,旁若無人地枕着椅榻打盹。

“用晚餐。”霍司容在心底無聲嘆氣,彎身試圖将他抱起來。

林襄一把推開他。

霍司容抱了個空,還被林襄推得差些倒地,他這人平常說一不二慣了,林襄瘋狂觸他逆鱗,霍司容一時有些惱火。

他看着林襄,沉下臉不再言語。

林襄閉上眼睛,語帶嫌惡:“不吃,滾。”

寂靜無聲的室內,指骨摩擦咔哧作響,空氣中醞釀着危險和隐秘的痛苦。

“用晚餐。”霍司容一字一頓地重複。

“不吃,滾!”林襄回絕聲陡然拔高。

霍司容伸手一把将他拽起來,微微彎腰,雙臂用力将林襄扛上肩頭,大步流星走向餐廳。

魚片粥,一桌小菜。

林襄沒取眼罩,霍司容也沒取。

林襄一看見霍司容就渾身不舒服,稍稍碰他便捂着肚子難以忍耐。霍司容大約察覺到不尋常,于是沒逼迫他摘下眼罩。

他摸了摸林襄冰涼的臉,林襄猝然回頭,張開嘴狠狠咬住他。

牙齒深陷,鮮血冒頭。

霍司容眼也不眨,舀了一勺魚片粥,自己吃進嘴巴,沒吞下去。

他空着的那只手捏住林襄下颌,俯身緩慢地貼住他鼻梁,滾燙濕潤的唇游移。

林襄打了個哆嗦,像蚌殼起縫,松了咬合的牙關。

霍司容趁機托住林襄後腦勺,逼他仰面朝天,俯身将魚片粥渡進他嘴巴裏。

重力和喉頭不适的雙重作用下,林襄被迫将粥吞咽入胃中。

還沒等林襄發作,霍司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捂住他的嘴,沉聲命令:“不準吐。”

林襄嗚咽半天說不出話,眼圈霎時紅了。

霍司容摘下他的眼罩,緩聲道:“你這兩天吃了吐,吐了又不吃,身體受得了嗎?”

那是因為你不知道我吃下去,只有苦澀。林襄瞪圓眼睛注視他,翻山倒海的痙攣和嘔吐感讓他喘不上氣。

“這兩年,你做了什麽?”霍司容若有所覺地問,是不是經歷了難以想象的痛苦?

林襄不屑地挪開視線,在霍司容的威逼利誘下,終究沒吐出來。

每頓飯,兩個人都吃的不是滋味。

霍司容并不清閑,淡圈後他的事情較從前更多,大部分集中在生意上,中午和晚上應酬是常事。忙得腳不沾地時,兩三天不見人影。

後來林襄回來,霍司容請了專門的營養師,親自回來監督他吃飯,生意合作推掉不少。

照聞堯的話說,損失了兩個億。

霍司容沒當一回事,聞堯只能撫額長嘆:“先生,您這個叫,要美人不要江山。您入戲了啊。”

霍司容丢給聞堯一個鄙夷的眼神,聞堯回以尴尬而不失禮貌地微笑。

林襄捏着勺子喝粥,霍司容去陽臺上接電話。

聞堯幸災樂禍道:“先生,給您看條微博。”

聞堯把林襄那條微博截圖發給他,縱觀全篇,霍先生簡直下流無恥臭不要臉,同時玩弄兩兄弟,堪比當代“漢成帝”。

林襄的原博已經被公關及時處理,沒能激起多大水花便銷聲匿跡。

聞堯嬉笑:“林二嘲您沒漢成帝的本事,學人家玩二趙,哈哈哈哈哈文化人的筆杆子真毒哈哈哈哈哈——”

在聞堯慘無人道的笑聲中,霍司容臉色發黑,頭疼地嘆息:“臭崽子。”

聞堯大約聽出他語氣中的失落,笑聲漸息,良久,跟霍司容一塊長籲短嘆。

“你說他想要什麽?要怎麽做他才肯原諒我?”霍司容憋了許久的問題,終于在寂靜無聲的夜裏悵然出口。

“您跟他道歉了嗎?”聞堯反問。

“沒有。”霍司容張了張嘴,有些懊喪:“他現在恨不得我消失。”

“您應該好好和他道歉。兩年前林硯算計您,逼林二給他輸血,這事兒不管咋說,都是您做的不厚道。”聞堯講了句大實話:“這事兒擱現在,誰看都覺着,您腦子有坑。”

換作往常,霍司容肯定大發雷霆。此刻大約同意聞堯的說法,安靜地聽他分析。

“林二畢竟才是真正的林奇山獨子,您就算把林硯送去頂包,被林奇山發現也不過早晚的事。”

聞堯輕聲道:“趁現在還有時間,刷刷好感度吧。”

霍司容沉默深思,許久後,他屈指揉捏眉心,嗓音沙啞,疲憊地說:“把林二那條微博恢複了,不用公關他,随他去吧。”

聞堯震驚:“那您這十年苦心經營的人設,全塌了呀!”

不僅是塌人設的問題,霍司容接手霍家,早已是衆所周知的秘密。

霍司容的形象,在作為演員前輩的基礎上,多了一層霍氏。

霍司容所代表的“完美無缺”一旦崩盤,霍氏集團的對外形象定然遭受牽連。

有些事,牽一發而動全身。

“先生,就算為了讨好林二,這個決定,也未免倉促。”聞堯規勸道。

“我得到霍氏有什麽用?他有林家這個靠山,林襄什麽都不缺。我沒有能給他的東西了,如果連條微博都删,那算什麽?”

霍司容不是沒考慮後果,而是有些東西,放在林襄的天平上稱一稱,輕若鴻毛。

聞堯沉默,半晌,輕輕吸了口氣,低聲說:“知道了,恢複他那條微博吧。”

“嗯,還有關于霍氏的海外賬戶和資金轉移,你及時跟進度。”

聞堯在那頭答道:“好。”

霍司容挂了電話,一回頭,林襄站在陽臺門後,隔着一扇透明玻璃窗,靜默無聲地凝視他。

他雙手雙腳縛着鐐铐,盡管鏈子不短,仍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他的行動。

霍司容心想,我就像鎖住一只會飛的鳥,鎖在籠子裏,連漂亮燦金的羽翼都黯淡了。

心底湧上莫名酸楚,霍司容擡手擦了把臉。

他拉開陽臺門,邁步到林襄跟前,摸了摸他的腦袋:“張梓昊我幫你聯系了,他問你還有興趣繼續寫作麽,他可以指導你。”

張梓昊作為文學圈有名望的前輩,一般不輕易指導像林襄這樣寂寂無名的後生,十有□□是霍司容去求來的。

“不寫。”林襄毫不猶豫地回絕,他轉身,一步步挪到矮櫥前,撿起眼罩旁若無人地戴上。

他走兩步晃一下,兩只手摸索,在撞到靠背椅前,霍司容三步并作兩步上前,将凳子扯開。

林襄摔到床上,霍司容問:“你打算鬧到什麽時候?”

“放我走。”林襄脫了鞋子爬上床,熟稔地鑽進被窩,将自己裹起來,像毛茸茸的雞仔把腦袋埋進柔軟羽翼。

“除非你在複婚書上簽字。”

“不可能。”

“那就沒得談。”

林襄冷冷一笑:“你讓我簽,可以,我簽林硯的名字,怎樣,滿意嗎?是不是多年夙願得償,不用謝。”

霍司容面露不悅:“別提他。”

“為什麽不能提,霍司容。你他媽上我之前,為什麽不告訴我,你喜歡的人是林硯!”林襄憤怒道。

如果不開始,就不會有後來那麽多牽絆折磨。

沉默像湖面漣漪,一圈圈蕩開,四無邊際。

“我不知道。”良久,霍司容才低聲回答。

林襄張了張嘴,雙唇顫抖。

霍司容上前将他擁入懷裏,自認為誠懇地問:“該怎麽做,你才能留下?”

“我不要你了,霍司容。”林襄出乎意料地平靜:“不要了。”

疼,難受,大腦蒙圈,眼前發黑。霍司容緊緊抱着他,試圖借助親密擁抱舒緩痛苦。

“那為什麽……不繼續寫作?”霍司容換了個話題。

懷中人的身體瞬間僵硬,霍司容記得當初的林襄有多麽熱心于寫作,一份文章授權書的重量與申婚書相差無幾。

秒針嘀嗒。

正當霍司容以為林襄不會回答時,他開口道:“寫不了了,沒有靈感。”

那間地下室摧毀了他所剩無幾的喜歡,一并讓他對文字的靈感之泉陷入枯竭。

“夢想這種東西,都是用來做夢的。”林襄無所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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