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 六、(bug)
遲谡喜歡沈家那位庶出的大少爺阿大是知道的。
昨年開年一班鄉紳富戶排着隊來拜訪新太爺,美其名曰官民魚水情,其實都打着暗算盤,欲來摸摸這位新官的底。
官場新秀空降華亭,甭管他有沒有帶着密令來,心中有鬼的人都會先将他算作揣着密令的。因此上遲谡這趟秘查,說穿了也是公開的秘查。他就是個靶子,戳在這塊咽喉位置上紮着人眼,有心防了他,便容易疏漏了,不再去防另外的秘查。
這一點,阿大明白,遲谡自己也清楚。他猜阿大是狛牙衛,其實是相信他是,希望他是。跟阿大搭伴兒,他願意當這麽個朝不保夕的誘餌。人生得意真是盡歡了!
結果扮誘餌演得全情投入之時,乍然間諸多刁鑽奸猾人裏冒出沈嵁這麽一位溫潤如玉的清流來,慢說遲谡忍不住要攀交,便是阿大閱人無數都不禁多看了人兩眼。
不過他的兩眼是審慎、贊服的兩眼,遲谡眼裏就全是熊見了蜜的貪婪了。
倒也不能說遲谡垂涎沈嵁,因為遲谡的喜歡也被他自己分得細枝末節都有标注。用他自己的話說,沈嵁好比是外藩淘換來的機械擺件兒,新鮮稀奇。外行人看了最多直眉瞪眼張大嘴“喔”地起哄噱一聲,好工藝的人卻恨不能把那些小零件一樣一樣拆開了碼齊了,觀其表裏窺其真相,随後再一樣一樣給人原封不動拼回去。不傷着,不遺落,依舊是件天下少有的寶貝玩意兒。
當然,沈嵁可絕不是玩意兒,遲谡更不許任何人包括自己當他是件玩意兒。他聽了許多,查了許多,沈家這高門大戶裏祖宗八輩兒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全都知道了,他心疼沈嵁咧!
庶子無傍,生母亡故主母疼養,養大了當個替身。名義上是少爺,可同宗的不親,外頭的不服,什麽事兒都要他擔着,又怕他擔了事兒奪了權,每一步都需斟酌,每一天都走得很累。這就是遲谡眼裏的沈嵁,有家的喪家犬!
遲谡說想把沈嵁也帶上,結了這趟任務,三人結伴走江湖去。
三人,自然是将阿大也算上了。
阿大曉得小子的心思,半真半假似異想天開,其實他怕孤獨,一直想要家,要親人朋友。
好端端的,誰能願意讓人當槍使?即便操局的人權勢滔天。
心無所系,身無牽挂,密間司最喜歡用這樣的人出任務。的确有家有室的人最好拿捏,離疆外放者扣着一家老小能防他叛逃,然而無家無根的人更敢搏命,自撬門戶時則還是死得起的人最守口如瓶。主子們挑人用人謀算細致,因此阿大一開始就知道遲谡是幌子,自己是幌子的幌子。他們倆是來送死的!
權當臨死前做場美夢,遲谡想招攬沈嵁,阿大雖不贊同,但很理解。越理解,越心酸,七情糾纏,做事想事就容易偏。阿大心與情都偏向遲谡,人家大公無私,他這護衛當得大私無公,判斷再也不準了,決定也不太果決了。漸漸地,真就在拿命換命!
——映華宇,明月照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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沛然的內勁中裹挾了金屬淩厲的冷光,若清輝鋪撒,畫九州同圓,無隙地籠罩下來。
阿大第一次使用如此大威力的暗器手法,殺人不再問因由。
一躍而起又入戰局,一對三,搶遲谡。一時在敵,一時在我。敵方無所顧,阿大心有墜,氣勢輸了。
那便鬥戰力!
已催動過一次內勁,總有虛耗,阿大出拳不慢,力道恐怕遜一籌。各個擊破誰都不是阿大的對手,三人連橫,互相贊力,阿大提元力撼,竟得平分秋色,各退數步。
見不可輕取,對方三人互遞了眼色,打哨撤退。
又一場驚險堪堪渡過去,遲谡卻氣得痛罵阿大:“你要獨自逞能到什麽時候?你的兄弟們都是擺設嗎?”
阿大拖着遲谡胳膊往家走,任他掙紮唾罵,淡淡回一句:“他們出面,我是誰就坐實了。”
“這還用坐實嗎?我都知道你是狛牙衛!”
“知道我是狛牙衛,和知道我是哪一種狛牙衛,意義大不相同。”
遲谡吼起來:“你是哪一種?”
阿大忽停下來,扭頭望着遲谡,古怪地笑一下:“只有死人才知道答案,我還不想大人現在就死!”
遲谡怔然,繼而出其不意揍了阿大一拳。他的最大力,落在阿大臉上不痛不癢的。
“裘未已,有本事你殺了我!要不然就給我滾,我不要你保護我!現在立馬,滾吶!”
阿大沉默了許久,還過來強硬拉住遲谡,無論他如何打罵都不放手,只涼薄地說:“明天見沈嵁。過了明天,我再決定要不要滾!”
遲谡氣死了!氣得眼睛發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