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B線

媒體人需要具有靈敏的嗅覺,即便對象只露出一點尾巴尖,也要抓住這點尖兒把剩下的通通刨出來。當新聞發布會上的記者們注意到S國最高執政官凱文迪許·卡佩左手時,他們激動不已,瞬間獲知什麽樣的內容能讓明早的報紙大賣。

尤其是發布會進行到後半段,兩國建交的相關信息基本都透露出來了,媒體關注的重點就開始跑偏。

“執政官閣下,今天兩國建交值得慶賀,我們發現您還有另一件喜事,可以分享一下嗎?“

臺上有兩位領導人,媒體的炮火全被一枚素戒吸引到凱文迪許身上。他國領導人樂呵呵地瞅着凱文迪許,标準的圍觀群衆的表情。

新聞發布會的主持人努力維持現場秩序:“請在座諸位不要提問無關問題。”

這些人能進入發布會現場,自然是行業裏翹楚的人物,事情不能直接問,那就拐彎抹角地問呗。

一名打扮幹練的女記者終于拿到話筒,她快速簡潔地回顧歷史、展望未來,做好充足的鋪墊,“這次是總統閣下及夫人來訪,夫人參觀了我們的學校、藝術館……為兩國文化交流做出貢獻……未來執政官閣下回訪,我國是否會有人扮演類似的角色呢?”

凱文迪許心情不錯,有幾個瞬間甚至讓攝影師抓拍到他似乎在憋笑。他接受了這個問題,向記者致謝,“感謝您的提問。建交之後,兩國之間的交流交往必然會越來越頻繁,而且是大規模的、全方面的、持續不斷的往來……”官話要說全。

“兩國間積極的互動增加是大的趨勢,該有的總會有,該來的總會來,一切順其自然吧。”一語雙關,凱文迪許沒有正面回答女記者的問題,話語裏的隐藏信息卻使人無比興奮。

這是真的要結婚?!

大新聞來得猝不及防,接下來,執政官閣下更是貢獻了一張低頭看戒指的特寫圖。他不經意地低頭,灰綠色的眼眸微斂,嘴邊浮現一個淺淺的酒窩,視線落在自己左手,左手無名指的戒指異常明顯。這個畫面後來被網評為年度最高調的秀恩愛行為。

緋聞主角還隐在幕後。當關于第一夫人身份的猜測滿天飛的時候,蘭波從市政廳出來,在旁邊的小巷裏邁進一輛低調的黑色轎車。

“你就這樣出來?沒有要收拾的東西嗎?”凱文迪許單手搭在方向盤上,傾身給了蘭波一個吻,邊親邊撫摸他的下颚,摸貓似的,有點癢。

克裏姆宮那場舞會之後,凱文迪許不知被什麽刺激到,忽然開竅。

從前蘭波覺得他冷冰冰的,像荒原上的月亮,始終與人保持一定的距離,不可追尋,高高在上。所以在凱文迪許跟他坦白心意時,蘭波第一反應不是高興,而是驚吓,害怕和疑慮接踵而來。

自己有什麽是凱文迪許可以利用的?凱文迪許哪裏不對勁?我是不是暴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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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慮歸疑慮,他莫名其妙地沒有推開凱文迪許,事後回想起來,蘭波歸咎于那晚喝的酒度數太高。

現在,凱文迪許有點……粘人。他今天下午離職,本是一樁小事,凱文迪許卻奇跡般地出現在市政廳門口。

蘭波一時難以接受這種轉變,他阖起牙關,輕咬對方的嘴唇。凱文迪許抿着嘴放開他。

“原來的東西扔了,重新做人。”蘭波系好安全帶。

“重新做人?你原本就很好啊。”凱文迪許邊開車邊跟他閑聊,“也對,你收斂一點會更好……反正我都挺喜歡的。”

蘭波斜側着上半身,仔細打量凱文迪許,他笑着說:“你最近好甜啊,是誰擱背後給你出謀劃策呢?”

“沒有,是你之前太體貼,沒給我留發揮空間。”

這話不假,他們這段關系的最初,是蘭波殷勤地在凱文迪許身邊刷存在感。不消說日日噓寒問暖、溫柔體貼,單說旁人能夠看見的:每天訂一束玫瑰花,在凱文迪許用早餐時準時送到,風雨無阻。隔三差五送禮物,都是些小玩意兒,有的比較實用,有的卻很昂貴。凱文迪許雖然不缺這些,但知道蘭波的确對他花了心思。

凱文迪許不讨厭蘭波的“騷擾”行為,不過是追求人的爛俗手段,也沒感覺多麽喜歡。

他沒有清醒地意識到波米諾骨牌已經被勤勞的蘭波擺好,日複一日,逐漸累積,在他心裏堆積成龐然大物。當蘭波輕飄飄地抽身離開,第一塊骨牌傾倒,然後有第二塊第三塊……

蘭波是位高明的伺養者,不知不覺間,他已經變成巴普洛夫的狗。

凱文迪許不願承認這一點,他一直自負地認為自己才是這段關系的主導。他喜歡蘭波,他們可以維持情人關系;他厭倦他,他們可以體面地分手。蘭波疏遠他,平平淡淡的表象轟然崩塌,這個人的重要性在他生命裏凸顯,矗立成一座神像。

從未有過的危機感占據凱文迪許的心神,他面對無法戰勝的對手,強裝鎮定。

那天的舞會,所有壓抑的東西全都複活了,而且帶着惡狠狠的架勢,兇猛反撲。陌生的沖動操縱着他靠近他,他只是跟他跳個舞,就再也不想把他交給別人。

明知他帶刺、含毒,凱文迪許放不開那只手。

蘭波發現這不是回他住所的路,“要去哪裏?”

“帶你去個地方。”凱文迪許握住蘭波的左手,轉了轉他無名指上的戒指。

黏黏糊糊,戀愛的老男人。蘭波心底的愉悅感在膨脹,他裝模作樣忍住笑意,拍開凱文迪許的手。“執政官閣下,您的時間是很寶貴的,您玩忽職守的行為已經讓國家蒙受了巨大的損失。”

典型的得了便宜還賣乖,凱文迪許臉色突然嚴肅,車內氣氛一變,他鄭重地對蘭波說:“你提醒我了,還有件事沒做,”他搖搖頭,遺憾道:“看來你今晚只能陪着我加班了。”

“關我什麽事?”蘭波不樂意,他把玩着通訊器,低頭悶悶地說:“你把我送回我住處吧。”過了一會兒,他又加了句,“你晚上想來的話,聯系我。”

“騙你的,我帶你回家。”

車開到東城區,一路沿河而行,往河上游去。這是漢普河的一條支流,夾岸是有名的富人區,獨門獨棟的別墅依地勢而建,高低錯落,風格各異。夜色漸濃,沿路逐漸冷清,途經的別墅一片昏暗,隔幾家才能見到燈火。

多年的動蕩使這個國家千瘡百孔,連金字塔頂端的那一小撮人也受到波及,這裏的別墅很多換了主人或處于待售狀态。

大約一個多小時的路程,蘭波看倦風景,漸漸忍不住困,在車裏打盹。燈光刺穿他的夢境,他眯着眼緩慢睜開,凱文迪許已在車外,替他打開車門。

“到了。”是卡佩家在亞瑟堡的府邸。

卡佩家的府邸很是熱鬧,凱文迪許既然提前打好招呼要帶他愛人回來,家族裏比較近的血親基本都會到場。

喬安娜毫不掩飾她對蘭波的不滿意,她在餐桌上詢問蘭波的身世。當她得知蘭波的家鄉是考蘭郡的時候,她說沒有聽說過這麽偏僻的地方。蘭波父母雙亡,父親更是在他五歲之前就去世了,她驚訝地捂住嘴巴,說了一句“怪不得”,暗諷他沒教養。

凱文迪許伸手扣住她放在桌子上的手,希望她不要再說了。凱文迪許一貫容忍她,這點随他父親恩格斯,他們把喬安娜當作長不大的小女孩。

其實,喬安娜針對蘭波主要是因為他的性別。飯後,喬安娜把凱文迪許單獨叫到樓上,他們關起門來說話,喬安娜開門見山地問:“他能生孩子嗎?是不是第三性別?”

凱文迪許說:“不知道。”

“那你娶他有什麽用?!”

門裏發生的事蘭波不知道,他被凱文迪許的姐姐夏綠蒂拉着談心,蘭波對她的話題沒有一丁點兒興趣,他勉強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借故溜進了洗手間。

在洗手間也不得安寧,好巧不巧就讓蘭波碰上傑菲特,凱文迪許的侄子,這是蘭波今晚最不想與之獨處的人物,更甚于喬安娜。

傑菲特拉好拉鏈,轉身幽怨地盯着蘭波,一言不發。這次他兩個保镖都不在身邊,不敢輕易招惹蘭波。但他一整晚都恨意難平,忍受着蘭波坐在別人身邊,成為他叔叔的附屬。

蘭波倚着洗手臺,面對傑菲特。自從上次利用完他,兩人沒再見過面。

“你有想說的嗎?沒有我先走了?”蘭波對他笑了一下。

“你真的喜歡他嗎?為了他可以忍受今晚這樣的事情?還是你看中了他的身份和地位。”傑菲特不傻,他知道自己從來沒在蘭波眼睛裏出現過,他自然而然地感到頹廢與無力,卻不對蘭波的處境幸災樂禍。

蘭波不知道,他從來沒有思考過愛不愛的問題。待在凱文迪許身邊很舒服,這個理由足夠他自私地占有他吧。

準第一夫人的身份信息暴露得很快,有人用小型無人機拍到了卡佩家族聚會的照片,這些違法拍攝的照片流傳到網上,很快便引起不小的轟動。然而熱度頂到最高的話題,卻是關于蘭波的負面消息。

他配不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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