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宴席散了。

徐康晴在送客。

她穿着纖薄的旗袍,站在四月的晚風中,一件狐貍毛披肩适時地蓋在了她的肩頭。

“快凍死咯。”情人,同時也是她的老板,顧亦言笑道。

男人握着了她的肩膀,給她本就柔弱的女性肉體注入一點力量,盡管他們遠非靈魂伴侶,但這些年的相處下來,對這個包養她的男人,冷冷冰冰的徐康晴也已經上了心。

她本不想和顧亦言在除了金錢和性以外的地方有更多糾葛,顧亦言是什麽人?吃人不吐皮的。但人的感情總和腦子反着來,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行了,你進去吧,攤子讓我來收。”顧亦言說,徐康晴點點頭,不拂逆他,先進了客廳,只見林靜兒正在教顧家小公子,也是她的同學---顧斯人彈琴。

“哎呀,顧斯人你真笨,真笨真笨。”林靜兒講話嗲嗲的,還有點蠢,見徐康晴出現了,她頭也不回,故意展示和老同學的交情,親熱地在顧斯人額頭上戳了兩下。

“那你別教我呗?”顧斯人撇下嘴,但說歸說,他脾氣好,還是在林靜兒的指點下繼續彈起了簡易版《卡農》。

凡事都有兩面性,顧家這個孩子嘛……照徐康晴的看法,父親過于強大,對下一代來說未必是好事。

“徐小姐,你晚上在家裏睡嗎?”

顧斯人彈了一半,林靜兒幹脆捂住了耳朵,他無奈地停下手,轉向獨自坐在吧臺邊自斟自飲的徐康晴。

“嗯。有事嗎?”徐康晴問。

“哦,沒什麽,我只是問問。”

林靜兒就不用問了吧,顧亦言不介意享齊人之福。

顧斯人放下琴蓋,站起身說:“時間不早了,我先去睡了,明天還要工作。”

“明天是星期六啊!”林靜兒詫異道,她原本也要去外地錄節目,好在由于天氣原因臨時取消了,連老天爺都幫她,陪顧亦言度過他四十三歲的第一個早晨,這當然比工作重要得多。

“是啊。我去給一個外國學生補習中文,打工。”

顧斯人說完轉身走了,不顧林靜兒的驚訝,就在他上樓梯時,顧亦言推門而入。

“去哪?”

徐康晴仍閑坐高腳凳,林靜兒已先迎了上去,被顧亦言摟入懷中。

顧亦言懷抱着美人兒,表情還算可以。

“爸爸生日快樂,我先去睡了,明天要早起,晚安。”

顧斯人維持着平靜的語調,可聽起來卻像在完成任務,林靜兒看着他一會兒,女孩子好奇的目光又繞回顧亦言臉上,顧亦言笑笑,在她香唇上嘗了一口。

當着兩個情婦的面,顧亦言吩咐兒子:“明天好好在家待着,別亂跑,辜成宇今天飛機晚點,明天一準到,你不是最喜歡他帶你玩兒?”

辜成宇是爸爸的一個下屬,三十五歲,這幾年一直在北京那邊負責一個房地産項目,辜成宇畢業于一所名牌大學建築系,但在顧亦言眼裏,他最有價值的還是他的紅三代家世,以及“玩兒”的能力。他為了顧亦言在帝都公關,結交權貴。的确,顧斯人以前是挺喜歡這個大哥哥的,可那都是多久以前了啊,那會他還沒上高中吧?辜成宇長得很帥,現在顧斯人就記得這個了。

“可是我和學生早就說好明天上午了,他的工作比我忙很多,我想讓他配合我的時間不太好吧……”顧斯人據實解釋,被顧亦言摟着的林靜兒這時輕輕叫起來:“言……”

大概被顧亦言大手摟着腰,她習慣性就要叫一叫。

顧斯人難以克制一絲輕蔑在臉上流露。

“沒事了吧?”他昂起下巴看向顧亦言問,難得,連稱呼都免了。

“你本職的工作就幹好了?打工……”顧亦言放開林靜兒,從口袋裏掏出煙盒,香煙叼進嘴裏點上後,他嗤笑一聲。

頭也不擡地,顧亦言邊吸着煙邊随意發問:“幹一個小時能掙多少?”

“按小時算的話,”顧斯人頓了頓說:“100吧。”

客廳裏的空氣真像是被冰凍了一樣,聞言,顧亦言揚了揚眉,他不正經評價,讓人搞不清楚他這表情是什麽意思,兩個女人都意識到了氣氛不對,識數地先後上了樓,顧斯人立在逼仄的樓梯轉角上,這個家裏,哪還有他的位置?

“哦。”顧亦言終于點點頭,看向他臉色蒼白、進退維谷的兒子。

“還不錯嘛?嗯?”他笑了。

顧斯人麻木地站在原地,一雙杏眼裏沒有情緒。

顧亦言:“還站在這?想我再和你聊聊?”

顧斯人弓起腰,沒再看父親,也不吭聲,只是難受地皺緊眉頭。

“你怎麽了?”發現兒子面露難色,牙齒把小嘴都給咬紅了,顧亦言走上前問。

“說話!”他急躁地。

“麻……全身都麻掉了……”顧斯人小腿脫力,說話也是沒點剛勁的,顧亦言二話不說将人抱了起來,父子倆來了個标準得不能再标準的公主抱。

耳尖瞬間漲紅了,血液飚到了極致,顧斯人瞪着顧亦言,顧亦言不耐煩地命令道:“摟着我啊!”他聲音強硬,顧斯人依言緩緩将手臂收緊,攀在爸爸的頸項上,顧亦言抱起兒子就往樓上走。

像這個世界上大多數的普通人一樣,二十二歲的顧斯人過着明日複明日,明日何其多的普通日子,但在他這無味無覺的生命中,卻也出現過極少數的,閃着光的命題。

喜歡顧亦言,喜歡爸爸。

無聲地,他把頭埋進了父親的胸膛,他紅得過分的臉得以遮掩,像個心髒病突發的病人,心不是屬于他自己的,他生病了。愛情堵住了他的心髒,讓他啞了嗓子,無法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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