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個荒誕的夢◎

姜彌怔愣着, 反應過來時,已經撞入了一個沁涼的懷抱。周郁汀胳膊攬着她的背,很用力地把少女壓向自己, 好像要将她揉進血肉裏。

姜彌動彈不得,臉頰緊緊貼着他的胸膛, 呼吸之間, 是少年身上的青檸香。她感覺自己跌入一片茂盛的原野, 熾陽撲面襲來, 将身體的冷意一點一點融化。

裸露的皮膚很涼, 心卻沸騰滾燙。

“周郁汀,我——”

周郁汀打斷她,“別說話。”

這一刻, 他只想靜靜地抱着她。

大概在喜歡的人面前,真的會變軟弱,姜彌又想哭了, 吸吸鼻子, 眼淚啪嗒啪嗒掉, 很快洇濕了周郁汀的胸口。

她好委屈,真的委屈死了, 莫名其妙被關在這個黑漆漆的地方, 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漆黑安靜的空間裏, 只有女孩輕輕的啜泣。

姜彌埋首一通亂哭, 鼻涕眼淚全擦在對方身上, 過了會, 才發覺周郁汀在輕拍她的脊背。

一下一下, 力道很輕, 像哄小孩似的……

啪一聲,頭頂燈光被悉數打開,四周亮堂堂的,不遠處傳來說話聲:“快點快點,人在二樓。”

姜彌如夢中驚醒似的,一下從他懷裏掙脫出來,退後幾步。

與此同時,門被打開,幾個人沖了進來,看見游泳館內的場景都傻了。姜彌胳膊上有血,周郁汀衣裳上也有血,這……有點悲壯啊。

“阿彌,沒事吧?”

朱天晴和徐佳沖了上去,把姜彌圍住問東問西,姜彌擦擦眼淚,說沒事。

周郁汀從趙乾坤手裏拿過自己的校服外套,三兩步上前撥開人群,将外套披在她身上,沉聲說:“先去校醫室。”

衆人反應過來,“對對,先去校醫室,你怎麽出了那麽多血。”

徐佳說:“你們去,我和趙乾坤留下來幫姜小彌取櫃子裏的東西。”

分工明确,各自出發。

姜彌原本還覺得自己挺好的,但穿上周郁汀的外套身體溫度回籠,漸漸的就感覺不太好了。

她的胳膊好疼,頭也暈暈乎乎的,渾身沒力氣。

周郁汀原本攬着她肩膀往外走,一扭頭,見她嘴唇發白,腳步虛浮,停下來問:“不舒服?”

“嗯,我……沒力氣。”

朱天晴急得腦門冒汗:“是不是留太多血了?我小時候流鼻血流多了,也沒力氣。”

她咋咋呼呼,在姜彌面前蹲下,剛想說我背你,然而下一秒,卻見周郁汀胳膊穿過姜彌腿彎,把人橫抱起來。

周郁汀擰眉,說:“忍着點。”

然後長腿邁開,大步往前走。

沒幫上忙的朱天晴傻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心裏不合适宜地冒粉紅泡泡:蒼天,公主抱耶——

姜彌這會也沒心思害羞了,乖乖靠在周郁汀胸口,死死咬着嘴唇。她的胳膊還在出血,校服外套都染紅了。

“麻煩你了。”姜彌輕聲說。

周郁汀步子很急也很穩,呼吸微喘,只是抱着她一個勁往前走,沒說話。

到了校醫室,送去外科診室。校醫一看傷口,推着一堆藥品過來,戴上醫用手套。

“怎麽搞的?”

姜彌咬着唇,周郁汀說:“她沒力氣講話。”

上了年紀的男校醫瞥他一眼,開始準備藥品和工具,說:“傷口太深,要縫針。”

剛進診室的朱天晴就聽見這麽一句,“啥,還要縫針?我去我去,那以後不得有條疤?”

周郁汀面色鎮定,拿起一旁的濕巾給她擦了擦額頭的汗,催促說:“麻煩您先給她打麻藥吧。”

“等着。”

打了麻藥,姜彌胳膊漸漸就沒感覺了,接下來就是清洗,消毒,縫合傷口。

雖說不疼了,但看着那些冰冷的工具在身體上操作,姜彌心裏還是一緊。她沒受傷的左手,下意識捏的緊緊的,索性閉上眼睛不敢看了。

朱天晴也不敢看了,說:“你還沒吃飯吧?我去買點東西給你吃。”

“嗯。”

姜彌閉着眼睛,醫生說什麽都輕輕點頭。等完成後,她白皙的胳膊上,留下一條六七厘米長的傷痕。

醫生用紗布一圈圈纏上,最後開了止疼藥和消炎藥,囑咐說:“兩天後過來換藥,別忘記了啊。”

“好,記住了。”周郁汀回答。

然後醫生推着小推車出去了,只剩下姜彌和周郁汀。這會麻藥沒過,姜彌倒不覺得疼,就是全身軟軟的。

她睜眼,就看到周郁汀在看自己。

姜彌後知後覺害羞,別過頭去。周郁汀卻再次将她抱了起來,抱去隔壁的輸液室放在椅子上。

校醫室本就沒什麽人,安靜的空間将彼此的心跳聲放大。姜彌局促地坐在椅子上,一擡頭,周郁汀還在看她。

她更囧,甕聲甕氣說:“你別看我了。”

“嗯?”周郁汀在她身邊蹲下,“為什麽不能看你。”

姜彌說:“我現在很醜,髒兮兮的像條流浪狗。”

她現在的樣子确實狼狽,臉上,腿上到處都是灰和幹涸的血。

她不讓看,周郁汀就非要看,看着看着,忽然就笑了,說:“髒兮兮的,确實像流浪的小狗。”

姜彌氣呼呼地瞪他,她自己能說自己像狗,周郁汀能說嗎?

然而下一秒,就聽周郁汀道:“但也是條好看的小狗。”

“……”

姜彌心髒怦怦跳,周郁汀……是在誇她好看嗎?

緊接着周郁汀出去了,沒一會拿着一盒抽紙進屋,抽出一張給她清理臉上的污漬。

他力道很輕,一點一點地給她擦拭,擦完臉頰擦鼻尖,然後是下巴和額頭,動作輕柔到,簡直不像他這個人。

姜彌很不自在,睫毛眨啊眨,一動不動,說:“我自己來。”

“有力氣?”

“沒有。”

“那就乖乖坐着。”

清理完面部,周郁汀看一眼,就想去擦她的腿,只是下一秒他的手頓住,整個人不會動了。

姜彌身上只穿着泳衣和寬大的校服外套,校服外套遮到腿根,兩條白皙的腿露在外面光着腳。校醫室燈光很白,照在她裸露的皮膚上,就更白了。

周郁汀不是第一次看她的腿,卻是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地看,他還看到了她的腳。

她的腳雪白晶瑩,腳脖子細細的,五只腳趾蜷縮勾起,怪可愛的。

周郁汀一顆心登時劇烈地跳起來,眼睛好像被什麽東西刺了下,生硬地移開了視線。

他起身,從旁邊的病房裏找來一條小毯子,嚴嚴實實蓋到了她身上。

從游泳館脫困到現在,姜彌一直受他的照顧,心裏挺過意不去的。

她垂着腦袋,聲音淡淡的,說:“周郁汀,你——不要再對我這麽好了。”

周郁汀沒說話。

姜彌繼續說:“真的,不要再這麽對我了,因為……我……”

她說到一半,突然說不下去了。

因為我會變得貪心,姜彌在心裏說。

得寸進尺,欲壑難填,人本來就是貪心的。她原本打定了主意順其自然,不去奢望什麽,但現在,她不光想留在岚城讀高三,還想能夠長長久久地看到這個人。

她已經不滿足了,迫切地想和眼前這個人有個什麽結果,但這是不應該的。

十七八歲,連零花錢是多是少都掌控不了的年紀,更別提掌控喜歡這種飄忽不定的情緒。

姜彌靠在椅子上啜泣,然後,一只溫熱的手便伸了過來。

周郁汀捧着她的臉,拇指輕輕擦去她源源不斷的眼淚,問:“姜彌,你讨厭我?”

她沒有辦法違心地說是,沉默了會,搖搖頭。

周郁汀輕笑一聲,說:“那就行了。”

門口突然有人清了清嗓子,兩人扭頭望去,分別是拎着一堆東西的朱天晴徐佳和趙乾坤,仔細看,後面還跟着齊健。

姜彌吓了一跳,猛地坐直了,周郁汀站了起來。

齊健不知道有沒有看見,反正他什麽都沒問,只是問姜彌怎麽搞的。

姜彌說:“被鎖在游泳館了。”

齊健吐槽:“你們體育老師也太負責了,把學生關在裏面她就這麽着急下班那幾分鐘。等着,我明天就找她說理去。”

“我聽醫生說你的胳膊縫針了?還是右手,這下寫作業吃飯什麽的都不方便。不行,我現在就去找她。好好的體育課搞成這樣,她得負全責!”

姜彌心裏隐隐感覺,這件事和體育老師沒多大關系,但也拿不出什麽證據,說:“我沒事的,等麻藥過了也可以寫字,就是有點疼。”

“行,你休息一下回宿舍吧,或者回家也行,今天就不要去上晚自習了,要不要我通知你父母來接?”

姜彌的檔案上,家長電話留的是梁姨的,以梁姨一驚一乍的性子,肯定要告訴章婧,大晚上的姜彌也不想讓她跑一趟,說:“我回宿舍吧。”

齊健點頭,“行,徐佳你晚自習也別上了,跟着回去照顧一下。”

“好。”

齊健還要回辦公室備課,唠唠叨叨交代了一堆才走。他走後,幾個人圍成一圈看着姜彌吃東西,像開什麽地下會議。

朱天晴買的吃的挺多,零食和飯菜都有,姜彌實在餓壞了,用左手舀着喝粥。

徐佳最先察覺到不對勁,說:“肯定不關體育老師的事,我上課那會聽見她說,游泳館有幾個燈管壞了明早有人來修,所以今天不鎖門,讓我們多練習一會。”

“我證明這事是真的。”趙乾坤拿起一袋小餅幹撕開,嚼着:“我聽體委說過,體育老師住的遠,如果有人第二天一早要用游泳館,她肯定不會鎖門。畢竟游泳館裏沒啥值錢的東西,鎖不鎖都一樣。”

游泳館是兩扇老式鐵門,中間有門把手,門鎖就挂在上邊,換言之,誰都可以鎖。

朱天晴恨恨咬牙,“那就是有人故意整我們家阿彌了?去他媽的,把人關在那裏,是人幹的事嗎?”

“小姜,你好好想想,最近是不是得罪誰了?”

姜彌正要開口,朱天晴搶先一步,說:“師婕!那天她和她朋友在小花園說我們阿彌壞話,被阿彌怼了,難不成她懷恨在心?”

“很有可能。”徐佳幫腔,“說實話,我早就覺得她對你有敵意了。你一回宿舍,她就一句話都不說。”

“可咱們沒證據啊。”

姜彌嘆氣,很憋屈,“其實被關在裏面那會,我看見有個人路過,我讓他幫我叫老師來着,他說好,但是又放了我鴿子。”

這時候,一直沒開口的周郁汀忽然道:“那人長什麽樣?”

“沒看見,我只知道穿紫色的衣服。”

周郁汀點頭,“行,你吃完了回宿舍吧。”

然後他站起來,趙乾坤和朱天晴跟着,三人先走了。

從校醫室出來三人走了一段路,周郁汀卻往另一方向走,趙乾坤莫名:“郁哥你去哪兒?不上自習了?”

“随便逛逛。”

和學習無關的事趙乾坤最擅長,也要跟着去,周郁汀卻不準,“行了,你考那點分數翹什麽課?”

朱天晴反應快,說:“好,周校草那我們先回教室啦,您慢慢逛。”

回教室的路上,趙乾坤還很不服,“你拉我做什麽?我就是不想上晚自習。”

“你能不能有點逼數?人家周校草別說翹課晚自習,就是翹一個星期都沒人說,你能比?”

趙乾坤,“哼,最讨厭你們這種唯分數論的人,我除了分數不行,哪裏都行!”

“你哪裏都不行。”

這會正是最後一節晚自習,校園裏人煙稀少,周郁汀穿過教學樓,走進校門口的一棟小白樓。

值班的保安看見他,推了推眼鏡,“同學,有事?”

“游泳館門口的攝像頭修好了嗎?”

游泳館門口的高清攝像頭一直是壞的,這件事學生都知道,學校也懶得修。周郁汀不确定修沒修好,要是沒修好的話,也可以查看操場那邊的。

反正去游泳館必須經過操場,按照時間總能找出點線索來。

保安樂了,“喲,同學你消息還挺快,今早才修好的,這事還沒來得及通知呢。”

周郁汀松了口氣,在電腦前坐下,說:“我想看看下午五點左右的監控。”

回到宿舍,姜彌簡單清洗了一下身上,本打算早點睡,但是沒過一會就下晚自習了,學生陸陸續續回來,姜彌咽不下這口氣,就堅持着沒上床。

一直等到快熄燈了,才見師婕慢悠悠回宿舍。

大家聽說姜彌受傷的事,七嘴八舌地圍着她說話,師婕進屋時,明顯愣了下。

徐佳說:“你們別說了,讓姜小彌休息吧。”

“行行行,你早點睡,晚上有事叫我啊。”

姜彌笑笑,“好。”

大家各自收拾,姜彌一扭頭,正好看見師婕脫下校服外套,露出裏面的紫色T恤。

她知道自己不該沖動,但被困了幾個小時的恐懼,傷口的疼痛一股子湧上腦門,也管不了這麽多了,于是她走到師婕面前,語氣平靜:“師婕,我有事想問你。”

師婕低着頭,不知道是不是心虛沒敢看她,“什麽事?”

“今天下午把我鎖在游泳館的人,是不是你?”

宿舍全體一靜,看着她們兩誰都沒說話。

師婕沉默了會,擡起頭來,“你有證據嗎?”

姜彌和她對視,心不甘情不願地說:“暫時沒有。”

“沒有你就問我,怎麽着,成績好了不起啊?”

姜鼓着腮幫子,快要氣炸了,又問:“那上學期運動會開幕式那天,我的裙子和徐佳的裙子是不是你弄壞的?我在你床底下發現剪刀和黑色顏料了。”

這回,師婕明顯變得慌張起來,支支吾吾:“剪刀和顏料能……能說明什麽?誰看見是我了?”

姜彌确實沒有明顯的證據,她只是感覺,就是師婕做的。

雖然生氣,但她看起來還算淡定,徐佳卻淡定不了了。

運動會那天她的裙子被潑了黑色顏料,害的她勉強穿上去走開幕式,被一幫男生嘲笑是不是掉進臭水溝了。

徐佳從床上下來,叉腰問:“真不是你?”

“你們兩煩不煩,有本事拿出證據來,不然我告你們诽謗誣蔑。”

徐佳忽然腦子一閃,說:“好,那你說一句中國人不騙中國人,我和姜小彌就相信你,給你道歉。”

姜彌:“……”

“你說呀,中國人不騙中國人,你沒做有什麽不敢說的!”

師婕臉色肉眼可見的難看,憋得越來越紅,最終拎起書包,跑出了宿舍。

事情的發展令人意想不到,姜彌驚訝,想不到師婕這個人,不誠信不友善,但還挺愛國的。

有人擔心:“這麽晚她跑出去,不會出事吧。”

“放心,她在五班有個好姐妹,每次和我們宿舍的人鬧矛盾,就去找人家訴苦,和人家擠一張床。”

黃詩語猶豫了下,說:“其實晚自習的時候,我聽到師婕他們一幫人說什麽,只想關起來吓唬吓唬她,晚自習後就放出來什麽的。”

徐佳暴脾氣又上來了,“baby,那你怎麽不早說?”

“哎呀,他們沒說名字,我也不确定指的是不是姜彌。”

這麽一鬧,姜彌也沒那麽生氣了,說:“算了,關鍵還是缺少證據,明天再說吧。”

臨睡前,她打開手機,發現幾分鐘前周郁汀給她發了一條消息。

【麻藥過了傷口會疼,記得吃止疼藥。】

早晨五點半,天剛剛破曉,東方翻起魚肚白。

周郁汀躺在床上,腦袋空空,盯着天花板發呆,他做了個夢,夢中有什麽來着,讓他回憶一下……

日落時分,夕陽從窗戶透進來,光線半明半昧。教室裏又悶又熱,汗水濕漉漉往下滴,又以極快的速度被蒸幹。

他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眼睜睜看着那截嫩藕似的白臂,從胸膛開始,纏繞上他。

少女身體很軟,自帶花香。她慢慢坐到了他的腿上,粉嫩的櫻桃唇一張一合,在他耳畔呵氣如蘭。

“周郁汀,我好冷。”

“我好冷,你——抱抱我,抱我一下。”

……

她冷嗎?

但他為什麽這麽熱?

短暫的怔愣後,他順從地伸手,擁住了她,瘦長有力的五指捏住她的腳腕,緩緩往上擡,變換姿勢将人困在方寸之間。

很快,他就不滿足于只是擁抱了,與她一起馳騁在雲端。

……

周郁汀猛然睜眼,身體緊繃。耳畔傳來幾聲鳥叫,春天喜鵲勤快,早早地就在樹枝上築巢。

意識漸漸回籠,他騰地起身,低頭一看,果然,床單上大片水漬,旗幟還立着。

他閉眼,果真是春天到了,草長莺飛,動物求偶,人類發情……

夢中的姜大小姐,怎麽就那麽勾人呢?

操了,真是操了。

“龌龊!”他低聲咒罵。

不就看了眼人家的腿和腳,你至于麽?

作者有話說:

中國人不騙中國人——來自網絡感謝在2023-04-07 23:38:04~2023-04-08 22:21:0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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