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經年
李清把車停在咖啡店門口,領着沈春朝進去,徑直走向前臺後面坐着的老板娘:“許媚,幫我看一下阿朝,我回來前別讓他出去。”
“行,話說是出什麽事了?”
“……這個以後再說。”李清煩躁的一撩頭發,轉身走了出去,沈春朝回過頭看着車內的秋言勝,心裏的不安感越來越重。
秋言月一臉焦急的在門口等待,終于看到了熟悉的車影。
秋言勝下車時還覺得有些虛幻,沒想到他們是以這樣的方式暴露在陽光下的,要命的是,開槍的人都不知道是誰。
事實上,他腦子裏第一個懷疑的人是莫林,随即這個選項就被他排除了。莫林雖然嚷嚷着要追他,但知道他和沈春朝已經走到了一起之後,也沒再有過什麽不好的舉動。
深呼吸了口氣,他跟着秋言月進了屋,每一步都顯得那麽漫長。一擡頭,沙發上坐着一個珠光寶氣的女人,另一邊是西裝革履與秋言勝有四分像的男人。
或者說是秋言勝像他。
“爸,媽。”
女人猛然站起身把一沓照片扔在了他身上。
照片四散開來,秋言勝也看清了那是他和沈春朝定情,沈春朝去游樂園買了另一個夜光石給他的那天。
哪天秋言勝往四周看了一眼就樓住沈春朝的脖子親了他的嘴角一下,現在這個畫面被放大了很多倍。
還有一些是他們出去玩時倚靠在一起的樣子。
“你自己看看!你幹了什麽事?!”貴婦被氣得沒了形象:“如果早知道今天,我當年就該把你鎖死在青川。”
秋父是個開明人士,但他的開明是:別家的怎麽樣我不管,但我自己家的就是不行。
他眼裏有些熬夜出來的血絲,整個人都是秋言勝不曾見過狼狽,他說:“言勝,你跟我說,是不是沈春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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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
“我喜歡的,我先表白的,是我纏着他跟我在一起的。”
李安氣得七竅生煙:“飛機票已經定好了,你今天就跟我們回青川,建寧那邊的大學我們去幫你退!”
秋言勝後退一步:“不可能!”
“那還由不得你!”一慣溫文爾雅的父親發怒比急躁的母親更具有威懾。
“……”
“哥哥你就跟爸媽回去好嗎?”秋言月也抓着他的袖子向他使眼色。
“對不起。”
李安強行咽了口氣,換了一種戰術:
“言勝,媽媽知道你怪我沒管喬燕的事,所以你想報複媽媽,但這事開不得玩笑。”
“媽媽帶你去看心理醫生,咱們回青川…”
“我沒病!這也不是病!”
“我就是喜歡他!事情都過去了,我不怪您了,您放過我好嗎?”
“不可能!”李安吼道:“你是我兒子!我不可能不管你!”
“…………”
“好了好了,姐,咱跟孩子好好說。”李清忙上來打圓場。
李安閉了閉眼,說:“要麽,你跟我們回去,我們可以讓你上青川內的大學,要麽……我們讓沈春朝出國,一輩子都回不來。”
秋言勝瞪大了眼睛,“不可能!”
“言勝,你該知道媽媽的手段的。”
氣氛一下凝固了,降成了冰點。
一滴眼淚順着眼角滴落下來,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我跟你們回去,別為難他。”
快一個小時了,沈春朝隔幾秒就看一眼手機,最終發展成站起身快步往外走。
許媚盡職的擋在他面前:“李姨說了的,別為難我。”
“媚姐…”
“小朝啊,你也是我看着長大的,應該知道我的脾氣。”
無奈,他只得又坐了回去,一條條的給秋言勝發着消息,卻始終沒有回音。
又過了半小時,李清終于來了,然而她的第一句話就讓沈春朝如墜冰窖:“別想了,言勝現在已經坐上飛往青川的飛機了。”
“……”沈春朝似乎早已猜到了這個結果,只是始終抱着一絲“也許還有轉機呢?”的想法強迫自己冷靜。
“對不起。”他說。
“這句話你該對言勝的爸媽說!”
“……”
“明天,你跟我去看心理醫生。”
沈春朝扭過頭,那是拒絕的意思。
李清蹲在他面前:“阿朝,你告訴我,到底是為什麽?”
“不知道。”
回了家,對面房間的人已經搬走了,帶走了來時的東西和…沈春朝的那片銀杏葉和海棠花。
秋言勝始終沒回消息,沈春朝也更加沉淪。每天都會被李清安排看一次心理醫生,灌輸真正的“正确”。
等回了學校後,輔導員也專程找他談了話。
李安還是不放心。
沒過幾天,沈春朝就做為交換生被送出了國。
而在他走的後一天,秋言勝也從家裏又一次逃了出來,在北華找了一遍,最後是莫林跟他說的,沈春朝被送走了。
沒多久,秋言勝就自己回了青川,李安似乎已經料到了,讓他過去吃飯。難怪,能讓他那麽輕易的出來。
旺財又在他的腳邊繞啊繞,它似乎也察覺到了主人心事,一直不安的跟着他。
雨季又來了,秋言勝從小就煩這種天氣悶熱不堪,那厚厚的雲層仿佛壓在了心上,挾裹成了層看不見的薄膜,阻隔着心髒為某一個頻率跳動。
一家人又成了美滿快樂的樣子,秋言勝順着李安的要求成了個成熟、穩重的人,如同他的父親一般。
他的身邊不再被允許有男性朋友,隔三差五就與介紹的幾個門當戶對的官家小姐相親,他也再次見到了當年霸淩喬燕的女生。
她穿着華麗的高定禮服,撒撒嬌就能讓所有人圍在她聲邊,一句“看不慣”就能抺殺一條生命。
被帶回青川的那天,他的手機就被拿去銷毀了所有數據,不放心的李安還給他換了個新手機。現在,他沒了朋友,沒了圈子,轉了專業去學法。一切似乎都在向着好的方向發展。
半年後,秋言勝收到了個新的好友申請,他想了兩秒,并不記得李安有給他安排新的相親對象。
同意後,對面開場第一句就是:“我滴個乖乖,你被當犯人看着吶?”
秋言勝:?
“是我,莫林。”
秋言勝一愣,居然是莫林不知道用了什麽手段又加上了他的新手機微信號。
秋言勝:你還有這能力?
莫林:我還會很多其他的。
秋言勝:那…
莫林:別想了,海外的我做不到。
秋言勝:嗯。
這是半年來,秋言勝頭一次接觸到老朋友,經過莫林的牽線搭橋,張揚等人也陸續被找回來了。
逆骨小分隊的群不再熱鬧,他手指快速滑動,找到了那個昵稱為春的人,忐忑的加了好友卻沒有回音。
一問張揚幾人才知道,沈春朝出國前也被要求換了卡,最後只來得及跟幾人道別。
秋言勝心裏緊繃的弦“啪”一聲斷了,他也正式成了提線木偶。
除了妹妹和那只叫旺財的狗狗能讓他回到點正常的狀态外,他都不是他。
他變成了那個被留在仲夏末的少年。那個春天,他們第一次見面,一年後,他們相愛,第三年,他們被迫分開。
他活成了對方。
一轉眼五年過去了,秋言勝24歲。
旺財已經沒有跑跑跳跳的活力了,多數時間都在睡覺,秋言勝有空就牽着它出去散步,它不挑人了,就算沒有“鬼見怕”也會乖乖的貼着主人慢悠悠的走了。
自從兩年前秋言勝成功獨立後,就帶着旺財一直在建寧獨居,也算有了長久的清靜。
外面的世界已銀裝素裹,并不暖和的陽光從窗外照了進來,打在黑白色調的房間裏,增加了些許的柔和。旺財在狗窩裏惬意的酣睡,秋言勝蹲在一旁擺弄着相機。
從現在開始,他會用相機留下一切不舍的東西,在回憶裏不朽。
兜裏的手機輕輕震了震,是李清的電話,幾年不見,連她也有了絲滄桑:
“小姨。”
電話哪頭頓了好久才說:“李老快不行了,走之前想再見你和…一面。”
不知道什麽時候,沈春朝的各字在他這裏成了禁忌。
“嗯,我知道了。”
挂了電話,秋言勝随手從衣櫃裏拿了件黑色的大衣,戴着黑白相間的圍巾出去了,他的發色早也染成了黑色。
他走得急,旺財這幾天也是妹妹來喂。
再次踏足江陽,街道兩旁的銀杏樹葉早已掉完,只剩幾片孤零零的挂在枝頭。江陽的冬天比建寧冷,還在飄着雪,地上積了薄薄一層。
在街上沒走幾步,頭上就已布滿了雪片,有些落在他的側頰,如飛蛾撲火般剛觸到就化了。他把臉埋進圍巾裏,快步趕往醫院。
李清在醫院門口等他,見此不禁說道:“這麽大的雪也不知道打個傘,回頭感冒了怎麽辦?”
“沒事。”他随意的一抖圍巾,擡腿邁進醫院,李清在後面說道:“三樓第一個病房。”
“嗯。”
不知道李老還記不記得他。
上樓梯時,一人與他擦肩而過,熟悉的氣味漫在他鼻尖。
秋言勝腳步頓住,猛的回頭看,人已經走遠了,看背影,不是他。
說不清是失望還是什麽,這幾年常常會有咋驚咋喜,看到與那人有關的都會覺得是他。
五年了,愛意非但沒有消散,反而更加濃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