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識怪症
從螢國出發去清越,為了盡快到達,走了一半水路和一半陸路。
每日除了坐下來吃飯和晚上睡覺的時間,其他時候都在馬不停蹄地趕路。
張副将習慣了行軍打仗,連日趕路,這一點車馬勞累對他來說算不了什麽,蕭冥和恍黎倒也沒顯出什麽勞累和不适,倒是金不浣,兩天下來,就受不了了。
還好又過了兩天,陸路變成了水路。
那船上挂着着清越代表王室貴族的白底金色長劍圖案的旗幟。
那是清越派來接他們的船只。
清越人尚武,尤好劍術,不僅是王公貴族,平民百姓中,大多數男子都善用劍,國民均可佩劍出門,并且認為劍比較其他武器都更加高貴。
一上船,就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幾人都躲到了船艙裏。
金不浣咬着一塊燒餅,含含糊糊地對張副将道“你們清越産玉,人都說君子端方,溫潤如玉,你們倒未受其影響,一味地只是打打殺殺。”
張副将沒在意他話中的不得體之處,耐心地解釋道:“幾十年前,開國之初,清越的确尚文,并未重視武力幹戈等事,倒也和平度過了十幾年的時間。直到大約二十年前,方才開始尚武。”
蕭冥追問道:“一國風氣突然改變,必是有極為重要的原因,貴國又是為何呢?”
張副将道:“的确如此,此事源于二十年前的異族大戰,因清越長時間尚文,軍隊又未有經歷過戰争的磨砺,在大戰中損失十分嚴重,先王痛心疾首,便大肆募兵,甚至親手操練将士,又令國民上下均廢其書,各鄉鎮縣舒設置練武堂,分撥各精兵常駐,要四十歲以下男丁每日必得參加練武。至此,清越尚武之風延續至今。”
恍黎又問道:“清越一向和平,從未有聽人說過異族大戰。”
那張副将神情變得有些古怪,道“此事以過去多年,且是國家機密,所以并未有太多消息傳到別國,公子不清楚也是尋常。二十多年前,先王例行在年初祈願于武祠山,于寺內祈福之時,不覺陷入昏迷,蘇醒之後,大驚失色,原是因其誠心愛民為神祗所召,托以神谕,稱清越将為異瞳人所滅,是時,生靈塗炭,必先提前防範。先王半信半疑,恐為人所誤,不敢有所動,直到先太子巡查北方邊境一帶,竟為異瞳人所殺,先王悲痛欲絕,舉國上下便開始了一場清除異瞳人的血戰。他們大多分布在北方,也集中起來,抵死反抗他們比起常人,有着更強的戰鬥力,又是殊死之戰,當真是以一敵百。但最終,還是寡不敵衆,活到最後的幾十人已是強弩之末,均被活捉,賜死在了刑場。一直到今日,我國但凡有異瞳人降生,都會被立即處死,以絕後患,別國的異瞳人也從來不許入境,入境殺無赦。”
幾人聽完這尚武的緣由,都陷入了沉默。
金不浣看了看旁邊的兩個人,剛咬了一口的燒餅,有點咽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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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冥幽幽嘆了口氣,像是想到了那血流成河的場景,道“那異瞳之症,原是一種病.....竟成為了不幸的象征。”
張副将神色變得冷峻起來“事關國安民泰,也只得如此,寧可濫殺無辜,不可錯放一個,否則那遭受滅頂之災的,便是泱泱衆生。”
恍黎不以為然,神色也不太好看:“便是要那少數人為多數人陪葬麽,生為異瞳,又何罪之有。以莫須有的罪名,便将人殺盡,難道多數人的天道便是天道?。”
恍黎話說得過火,卻沒引來蕭冥的制止。
張副将皺起眉頭,露出一個矛盾的神色,盡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緒“幾位從未有過這樣的經歷,說出這些話自然輕巧,然但凡目睹過,或者經歷過那場與異瞳人大戰的人,都不會想要再次與他們對戰。二十年前,我們失去了十萬人,剿滅異瞳人花了整整一年.......你們可知異瞳人只有不到八百人嗎......”他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艱難道“我父親,也在那戰場上為異瞳人所殺.....”
恍黎還欲反駁,卻被蕭冥拉住了衣袖。
在船上呆了三日,上岸便已是清越的國境,幾人先尋了一個看起來幹淨的酒家果腹。
“張副将,我們可是要去那與飛霜相接的城鎮?”
“聖上将将士們安排在了西南方向,七皇子鎮守的沂南城內,再過一天便可到達。”
蕭冥奇怪道:“此城可是在邊境處?”
張副将搖搖頭:“并非”
“那為何會有皇子鎮守?可是清越每個城都有王公貴族統管鎮守?”
張副将又搖了搖頭,“神醫有所不知,聖上有過十二位皇子,其中夭折了三位,現有九位,除了七皇子,其餘八位都在都城內,随聖上處理各類事物。原是七皇子一出生便纏身病榻,大病小病不斷。在十歲那年,因一場大病險些喪了命,幸得一神人指點,稱那都城戾氣太重,七皇子身子弱,扛不住那戾氣,必要将其養在氣候溫潤的沂南,方得以長命。于是七皇子便移居到了沂南,成了唯一外放的皇子,時間一久,便也順理成章,成為了沂南之主。”
“聖上就不怕這七皇子霸主一方,自立為王?”
“這倒不會,七皇子自幼體弱多病,雖經過那場大病後身上再無大礙,可終歸是虛弱得很,也不喜習武練劍,更無養兵自重之舉,況這沂南并不鄰近邊境,在西南中部,城內只有幾千保護城民之兵,尚不如其他城主坐擁數萬精兵。”
蕭冥颔首表示了然。
幾人草草果腹,便又開始趕路。
第二日午後,一行人終于到達沂南城。
張副将領着幾人到了城中一處宅邸。
“将士們都在七皇子府中修養,”一邊說着,又喚來府中的老管家“七皇子還未回府嗎?”
那老管家行了個禮,道“尚未回府,昨日得殿下書信,稱不幾日便可得歸,要老奴照顧好衆将士。”
張副将跟衆人解釋道“七皇子一個多月前就奉旨南巡,考察南方各城民情,那将士們染上怪病後,此事也傳到了七皇子耳朵裏,他便将人安置在了府邸中,待他回來想辦法解決。”
張副将考慮到幾人連續的舟馬勞頓,本想等他們休息好了再開始診治,然蕭冥卻讓其他兩人去休息,他即刻去診斷病症。
金不浣本就幫不上什麽忙,倒是沒有推辭,去客房休息了,恍黎跟着蕭冥去查看病情。
幾人穿過府內花園,通往後院。
一整排的客房,門都大開着。
後院內少說有二十個家仆,都忙活着送水遞飯洗浴之事,根本無暇分身,似乎他們在照顧着二百號人。
那門戶洞開的房內不時傳來某種隐忍不住的低吼與嚎叫,伴随着器物摔碎在地面的聲音,氣氛十分詭異。
張副将領着兩人走進最近的一間房內。
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正半趴在地上撿瓷器碎片的家仆,那家仆顫顫巍巍地将碎瓷片撿到自己的牽起的衣擺裏,身體微微顫抖着。
家仆幾步遠處,是坐在一張椅子裏的身着染滿了血污的藍色布衣的男子。
張副将向對方行了個禮,向那人道“将軍,這位便是蕭神醫。”
那将軍的手臂被綁在椅子的扶手上,額上沁出了一層薄汗,眉間盡是倦色,頭發也四散開來,一些發絲被汗沾濕,正貼在他的臉頰上。
他剛擡頭看了看來人,還未來得及開口,便突然瞪大了眼睛,大吼了一聲!那被綁在椅子上的手臂,顯然是有自己的想法,用力地在那繩索中掙紮着,掙紮不出,便往上一擡,把手臂的主人都掀下了椅子,下一秒就将連着那禁锢着自己的椅子高高地揚起,毫不遲疑地朝着來人砸來。
張副将還沒來得及動作,恍黎便飛起一腳,直接踹到了那椅子上,“砰——”地一聲,把椅子連着人,都往後撞到了身後的一張茶桌旁。
蕭冥把還在地上撿碎片的家仆拉開,讓恍黎把人制住。
恍黎點點頭,擡起一腳踩在那座椅上,一面飛快地上前将那還在亂動的手臂按在椅子上。
說來也奇怪,那李将軍是多年行軍練武之人,竟能被這看起來只有十幾歲的少年給輕松制服。
蕭冥迅速從衣袖中拿出一個小小的白色瓷瓶,上前幾步,扯開瓶塞,倒出了一丸丹藥,塞到手臂主人口中,一邊鄭重囑咐道“這藥不要嚼,直接咽。”
那人張嘴含了那藥,困難地吞咽了一下,喘了幾口粗氣。
恍黎還是壓制着那人的手臂,靜等着那手臂的勁松下來。
大概過了快半柱香的時間,恍黎感覺手上一松,便收回了了自己的手。
蕭冥皺起眉,問那将軍道“感覺如何?”
那人看了看自己被綁住的手臂,下意識地動了動手指,捏成了一個拳頭,又松開,露出一個不敢相信的表情,看了看面前的蕭冥,“能動了?!”
張副将上前,驚喜地看了看那不再胡亂發瘋攻擊的手臂,解開了綁着将軍手臂上的繩子,又仔細确認過,确認沒有問題,大喜道“神醫果然名不虛傳。”
蕭冥搖搖頭,對張副将道“現在高興,為時尚早,也不知是否只是一時的效用,但也先讓各位将士服下這丹藥吧。另外這瓶藥是外傷所用,外敷創口。”說着便将那一大一小兩個瓷瓶遞給了他,再次囑咐道“口服的這藥,一定記住囑咐所有将士,不能嚼,直接咽。”
等到夜幕降臨,二十一位将士都服過了丹藥,那不受控制的手臂也都安靜了下來。
張副将安排幾人在府中進食,那些服下丹藥的将士終于得以安心休息,都已睡下,只有那位将軍陪着他們坐了下來,那将軍從那古怪的病症中脫身出來,換上了一身黑衣,頭發打理地一絲不亂,他臉上的輪廓分明,下颌緊繃,眉眼間仿佛自帶着一種威嚴與自制。
張副将跟在他身後入席,轉向幾人道“這位便是鎮守南方邊境的李将軍。”
蕭冥幾人略施了個禮。
李将軍也拱手還禮,道“幾位不遠千裏而來,又解決了這等怪病,李某替衆弟兄謝謝諸位,還請各位必定多留一陣子,容禀聖上,好生酬謝一番。”
蕭冥道“李将軍不必挂懷,只是現在還不能放下心來,這藥雖一時壓制住病症,待要觀察幾日,才能确定是否藥到病除。”
李将軍颔首表示贊同,“神醫此言極是,今日府中廚子準備得倉促,只有這些清越的特色菜,也不知是否合幾位胃口,等稍後幾日,必大設宴。”
蕭冥道客套了幾句,便問起了那古怪的飛霜城:“請問将軍,那日衆将士進入飛霜,是怎眼一番情景?又有什麽遭遇?”
李将軍像是被人提起十分不愉快的經歷,不自覺地擰起眉,揮手讓旁邊伺候的侍女給在座的幾人都倒上酒,又做了個“請”的手勢“我們邊吃邊說。”
那侍女給其餘幾人都滿上了酒,來到恍黎跟前,疑惑道“這位公子看來年紀尚小,可能飲酒?”
恍黎把酒杯推了過去,道“無妨,滿上便是。”
幾輪推杯換盞後,李将軍才談起了那日在飛霜城內的遭遇。
“那日我帶領衆将士入城,那飛霜城極是怪異,目之所及,均是一片雪白,且不斷飄落着白色的粉末,馬蹄印不到半個時辰便會被掩住。我們穿過一大片空無一物的平原,和被白色粉末覆蓋的枯樹林,到了一個村落,四人寬的道路兩邊整齊排列着房屋,均是門洞大開。奇怪的是那村落中竟有同你我一般的常人居住,那街道兩旁甚至有商人擺攤兜售一些小玩意兒。這場景實在有些詭異,我們便躲在遠處看那衆人動作。”
李将軍仰頭喝下一杯酒,面色不太輕松,繼續道“那村落中衆人雖外表同常人一般,但卻仿佛失去靈魂的行屍走肉。村頭賣花的小姑娘,永遠吆喝着同一句話,卻沒人買一只花,扛着糖葫蘆的小販,從村東頭走到西頭,反複來回,所有人都只機械地重複自己的動作。”
“這村落太過詭異,我們便繞路走過,沿着一條幹涸的河流的河床繼續前進,那河雖已幹涸,湖心卻有一條船,船上有一少年,看着約莫與這位恍黎公子一般大,身着一身白衣,就站在船上看着我們。說也奇怪,衆人眼見那少年分明還在那船上,眨眼間便到了跟前。”
“他似是極不耐煩地問清了我們的來意,便吹了個口哨,招來了一只身形巨大、通體雪白的白鬃犬,它大得像一頭熊,口中還能噴出火焰。那白鬃犬一路驅趕我們,将我們逼回邊境入城處便離開。它一走,我們便患上了這怪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