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真相過往
那二人均是一怔,說不出話來。
旁邊的張副将被恍黎的話也震住了,不可置信地問道“恍黎公子是什麽意思?那些怪物竟是他們放出的?”
恍黎盯着面前的那名将士,道:“方才我和浣水大人眼見你的兩個同伴就立于不遠處,手中拿着一只黑色的錦囊,收回了那千萬只小的噬血獸,又從袖中放出一群黑色的飛蟲,使其飛入那噬血後的口中。可衆人從那怪物肚中出來,卻說那二人已死,死在那怪物肚子裏的定是他二人的分、身。”
的确如此,方才在那怪物肚中,蕭冥再次查看屍體便注意到,那屍體只是兩具空殼而已。
張副将疑惑道:“他們又有何理由做出此事?”
恍黎轉向他,咄咄逼人的氣勢絲毫不減:“這一點便要問他們了,張副将不遠千裏請來我家大人,又進入這兇險之地,在某些事上卻諸多隐瞞。此番,若是常人,早不知死了幾次,大人看重你的情義,閣下便是如此相報?”
張副将一怔,脖子以上漲得通紅,半晌才勉強道“飛霜之事....張某确有隐瞞,但決計沒有過害幾位之意....張柯絕不是...絕不是忘恩負義的小人!”
蕭冥臉上的表情也變得有些陰郁起來,道:“張副将此番,究竟是想要為衆将士和李将軍尋得解脫之法?”他一字一句地補充道,“還是想要去殺死那個僅存的異瞳少年?”
原來那恍黎和金不浣在幾人困在那噬血後肚子中時,便與那少年打了個照面,那人看起來和恍黎一般大,一邊瞳孔是常見的黑色,一邊卻是非常剔透的藍色。如果當初李将軍領着人和他對峙過,便肯定不會忽視他那雙鬼魅般地眼睛。
但這些情況他卻對幾個人只字不提,而是連夜修書一封,快馬加鞭呈于聖上,聖上便指派了玄武閣——直屬于每一任最高統治者管轄的秘密部門,負責處理許多不見光的絕密事件——的四位能人和他們一同前往飛霜,務必要将那個異瞳少年身首異處。
他們的行動只由聖上管轄,不論是張副将還是皇子堯光,都無權幹涉,每次發布任務的默認條件便是:可以付出任何代價促成任務的完成。
張副将将他所知之事向衆人解釋清楚,又轉向向蕭冥,面上的表情十分糾結,道“并不是我有意欺瞞各位,實在是......”他像是說不下去,捏緊了拳頭“實在是此事事關我國生死存亡,實在是由不得個人.......”
恍黎面前的那位将士冷哼了一聲,道“是又如何?玄武閣接到的絕密任務,從來不顧計較任何後果,別說是你螢國幾個小人物,便是你國的皇子,若阻攔在前,又有何殺不得?”
蕭冥瞥了一眼面無表情的堯光,不禁想到,方才種種,那幾人連本國皇子的他都未有被顧忌過,當真是不計手段。
他瞥了一眼張副将,語氣中帶着不屑“玄武閣各人,為聖上效忠,便是為國家效忠。若是計較着區區幾人的死活,便是置清越千秋大業不顧。”
他看向蕭冥,拱了拱手,語氣間卻一點也不客氣,目光定定地落在他臉上,道“方才種種,确是試探閣下幾位,若有冒犯,還請原諒了。不論幾位是什麽來頭,勿要阻攔我們,否則休怪玄武閣衆人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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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相持着,一聲巨響突然從那村莊後方傳來。
衆人視線之內,村尾的一座房屋在外力的強壓下被砸地粉碎,一瞬間,那房屋便“轟——”地一聲,燃起了熊熊的大火。
還沒等衆人反應過來,那火舌竟然從那村尾的房屋又竄上了那整整一排的茅草屋頂。
本已死在了噬血後肚子裏的兩人便在此時露了臉。
他們毫不避諱地走了過來,其中一個身形高大的,從地上撿起了一塊燃燒的木料,揚手便将那東西丢到了那沒有着火的房屋上。
那人提高了聲音,不知在對誰說話:“我知道你看的見,若是還不出來,我就要先燒了這村鎮,再将這些死人一一剁碎。”
旁邊那個腰間挂了一個黑色錦囊的人不知從哪裏摸出了一截純黑色,三寸大小,竹筒狀的東西,他往那筒口湊過去,正對着那燃燒的房屋一角,輕輕吹了口氣,那火勢便瞬間蔓延了起來,四處亂竄的火苗像一只靈活的貓。
一個白色身影在村尾那燃燒的房屋後一閃而過。
那四人便沒再管其餘幾人,立刻追了上去。
蕭冥正要跟過去,卻被張副将一把攔住。
“神醫不要再參與此事了!方才神醫應該也看到了,這玄武閣下各人均是從小便被秘密地訓練,若只是尋常武術倒也罷了,他們所習的,均是逆天毀神的妖術,縱使再大的能耐也奈何不了。”張副将神情十分激動,眼睛裏滿是紅血絲“等他們.....他們殺了那少年,将士諸人的怪病也便能痊愈,此行的目的已然達到了。”
正在拉扯之間,一只白色的龐然大物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徑直撲向了蕭冥。
那是李将軍提到過的白鬃犬。
那只一人高的白鬃犬本是露着兇牙,咆哮而來,卻在撲向蕭冥時嗚咽了一聲,變成了一只只到他的膝彎的小狗,像是見到了久別的主人般,在他的膝蓋上親熱的蹭來蹭去。
之前剛聽到李将軍提到噴火的白鬃犬時,雖然他心裏清楚地知道,不可能是他認識的那只,但還是不切實際地期望着——
但蕭冥一眼就認出那不是他想象中、或者說是幻想中的那只狗。
雖然外形幾乎一模一樣。
那狗蹭了蹭他的膝彎,又張嘴咬住了他衣服的下擺,一個勁兒的往後拖。
蕭冥看了看那狗,便讓恍黎和金不浣先去追那幾個人。
那狗咬着他的衣擺,拖着他踉踉跄跄地繞出了那燃燒着的村落,到了那村落後一片幹涸的河流旁,那河床中亦是覆着一層白色的粉末,河流中央擱淺着一艘貨船。
他踏上了貨船,走進了光線昏暗的船艙。
蕭冥鼻間聞到了一股香火的味道。
那船艙四周都挂着純黑的布簾,遮住了可能會透進來的陽光。
四周的布置像一個祭臺,正中間桌上微弱的燭火閃爍着,左邊的桌上有一個光滑的廣口瓷瓶,蕭冥走近一些,發覺裏面裝着深色的玉石。
那是招魂玉。
右邊的桌上的鼎中插了幾只招魂幡。
那白鬃犬朝桌上的一個沾滿了深褐色污跡的東西狂吠不止,蕭冥拿起那東西,發現是一本小人連環畫。
那連環畫的封面被大片的褐色污跡蓋過,已看不清上面的圖案。
他察覺到了這連環畫上不尋常的力量的流動,動了動手指翻開了連環畫,一些陌生的畫面和聲音便一股腦地在他的腦海中炸開,好像為着這被聆聽的時刻,已經等了太久。
世人皆贊母親于骨肉之愛,又是否理解孩童于母親之愛?
那是一個太小的村落,隔絕于世,将世人投來怪異的目光摒棄在外,守着一畝良田,繞過一條寂靜的水流,便是一整個世界。
村東頭賣花,村西頭買瓜,夏日裏戲水捉魚,冬日裏溜冰堆雪娃娃。
還是個垂髫小兒的曠予,總愛把芍藥叫做迎春花。
“曠予,那是芍藥不是迎春,喏,這才是迎春花。”他母親總是會不厭其煩地一遍遍糾正他。
母親不知道,他本就是次次故意叫錯那花的名字。
他知道那濃烈的色彩是芍藥,淡雅的嫩黃是迎春,他總是太聰明了。
他羨慕對門那家的小子,分明還比他大一歲,看起來卻是癡癡傻傻,他的母親便要萬事為他操心,每天送他去不過是五十步之內的先生那裏念書,給他準備許多她親手繡上了花的手帕,因為他總是弄丢,下午也照例是要來接他,給他帶上剛做好的糕點。
難不成那小子才是先生口中所稱的有大智慧者?若是變得同他一般癡傻,便也能得到那樣的照顧嗎?
不,不對,那人還有父親照顧他的母親。可他只有母親一個人,一味地只是照顧他,又有誰來關照她呢?
他做一個聰明的孩子才正正好。
母親喜歡他的聰明,能跟鄰居們誇耀,他是先生所教最好的學生了,大家也都誇他漂亮,和母親長得一模一樣。
他歡喜看到母親臉上那種帶着一點點得意的笑,但卻不能明白這些東西有什麽可羨慕。對門的那小子,從來沒有被人誇過,可曠予卻覺得,他便是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他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父親,已經是八歲那年,他從私塾回家,便撞見了那個面色陰沉,高大的男人。他和那人對上了眼,被吓得立刻躲到了廚房去。
媽媽過來拉扯他說,那是你爹爹,讓他好好看看你。
曠予掙紮着,偏不要過去,他被那人吓壞了。他對着母親的耳朵,悄悄道,那人真的是父親嗎?可是他看起來很可怕,他的兩只眼睛怎麽會是一樣的顏色呢?
母親笑了出來,怎麽會可怕呢?我們這樣的才是可怕呀。
可怕嗎?可是他周圍的人都是這樣的呀,他從未覺得有何可怕,別人也沒有。
那位父親沒坐多久便離開了,不知怎的,又把母親惹哭了,曠予希望他下次不要再來了,有他在的時候,母親都沒有好好看過他兩眼呢。
他要不要試着把鞋子穿反呢?母親便能每天都提醒他了。
沒過多久,曠予的小算盤确是沒辦法繼續了。母親不僅注意不到他左右腳的鞋子是否又穿反,甚至連他叫錯花的名字也不再糾正了。
村裏的大人們不知為何,都變得憂心忡忡起來,對面那小子的母親甚至都不為他再繡新的手帕了。每到天色暗下來,早早地母親便讓曠予睡下了,不許他夜晚點着油燈看那些連環畫。但曠予喜歡這樣早早的睡下,因為這段日子他都是和母親睡在一起,早晨又會被母親叫醒。
還是照例去私塾聽先生講課,但先生也總是心事重重,再也沒講過這村落之外的山山水水、形形色色。曠予覺得不講也罷,若人人都像他‘父親’一般,長着一雙那樣的眼睛,那該有多可怕呀,他願意一輩子待在這裏,捕魚溜冰雖是年年如此,乏味了些,但總不至于叫人無端害怕。
但他似乎總是不能如願。
那日夜裏,一切都發生地太過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