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強行突圍
總算是平安躲過了這意外。
第二日傍晚船便要到終點了,曠予收拾了好了自己那幾件不多的東西,早早地便靜坐在茶桌旁了。
曠拟把自己的劍拔了出來,仔仔細細地打量着,不知在想些什麽。
門被突然叩響了,響起了隔壁書生的聲音。
打擾了,眼下是否方便呢?
曠拟朝曠予使了個眼色,後者趕緊躲到了裏間。
曠拟收好劍,去開了門,便迎上了吳願使人如沐春風的笑容,他站在門口,一手把着門,立在那門口,沒有絲毫想要請對方進來坐坐的意思。
他欠身行了個禮——上次幸得搭救,這幾日身上傷又未好,也多次仰仗閣下打點瑣事,未來得及道謝。眼下就要下船分別,閣下若是不嫌棄,便攜上公子,一同前往寒舍小住幾日,讓吳願聊表感激之情可否?
曠拟一口回絕,擺出一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态度,稱他二人要急着回家,不便久留。
吳願又問及具體住處,想着日後有機會一聚也可。
曠拟冷冰冰地答道,說那日之事不過是舉手之勞,不需答謝。
吳願看出了他的抗拒,也沒再強求,灰溜溜地離開了。
到了傍晚,天邊的晚霞燒得通紅。
衆人排隊下床
曠予被曠拟抱在懷裏,臉埋在後者的懷裏,一動不動。
那岸邊有十幾個身着布衣的彪形大漢,有一個身穿深藍色布衣的正跟前面下來的船夫問着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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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聽見深藍色布衣那人大聲地爆了句粗,又洩憤似的,朝那船夫一腳踹去。
想是貨物被扣下來之事還未傳到這裏,這次押貨,行船千餘裏,卻賠了貨物也賠了幾十個打手進去,想是十分過不去了。
曠拟摟着曠予踏上了岸邊,低着頭,正想一聲不吭地繞過那十幾個彪形大漢卻突然被一個穿着棕色布衣的大漢給攔住了。
那大漢手裏的刀定定地擋在他面前,他和曠拟飛快地對視了一眼,又刻意地瞥了他懷裏的曠予一眼——
曠予突然認出,對方竟是原本在船上的一個打手!
糟了!
曠拟迅速拔出了腰間的劍,迎擊那人手裏的刀,利器相接,發出了十分尖利的碰撞聲。
那原本對船夫發難的藍色布衣的大漢也突然轉過了身,幾步逼近了曠拟,摸出了腰間的一把匕首,從後面朝他腰際而去!
曠拟轉了個身,躲過了那一擊,左手捂緊了曠予。
那藍色布衣向衆人大吼發令道——把他給我拼死攔下來!能不能要回那扣下的貨就看這遭了!
原是那在上一個口岸被扣押的打手一并都被收押進了當地的牢獄中,當天,曠拟二人的通緝令也到了那城,懸賞了一千兩黃金要那二人項上人頭。那些打手丢失貨物,無法回去複命,便商量着要着人連夜走陸路去到大本營通知剩餘兄弟,把那人拿下,或可補那貨物的虧空。當晚就将各人身上私藏的錢財都湊了起來,賄賂了一個獄卒,放出了一個人.......
一時之間,衆人都紛紛亮出了自己的武器,毫不客氣地往曠拟身上招呼去——
曠拟低聲對懷裏的曠予說了句別怕,便毫不留情地挺劍迎擊那些大漢——
玄武閣各人均是從小便在這刀光劍影的歷練下成長的,尚能在與長期訓練的精兵禁衛軍的對戰中以一敵百,這些空有蠻力的大漢自然不在話下。
他一手執劍,刀刀斃命,亦是毫不留情。
等收拾完那十幾人,正待要離開,不遠處卻傳來了一陣馬蹄聲——
那黑色的外衣鬼魅一般沖進了曠拟的視野中。
他們背着即将隐沒的夕陽而來,像是黑暗來臨前的征兆。
曠予感到所依靠着的那胸膛下的心髒仿佛就要跳出來——
他聽見那馬蹄聲迫近,停在了兩人五步之外。
曠予認出了那個開口的聲音正是那晚那個少年般的音色。
那人的聲音此刻卻透着冷酷。
哥,這次便對不住了。
曠拟蹲下身,把曠予從懷裏放了下來。
曠予睜開眼,那燒紅的晚霞刺得人眼發痛。
爹爹的在他耳邊的低語一如兩個月前。
只是這次他還未來得及失魂落魄。
可那種絕境中垂死的冷靜一如那日他和母親被困于火焰中,讓他心驚肉跳。
曠拟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囑咐着——
等會兒你往左邊的路走,能跑多快跑多快,不要等我,你往那山上跑,一路向北,便能出清越國境。等你出了國境,爹爹就來找你,聽清了嗎?
曠予沒點頭,眼淚一下子便湧了出來。
他含含糊糊地說,爹爹,你騙人。
曠拟摸了摸他的頭——爹爹沒有騙你,只是...你看,爹爹還有自己的事情沒有完成,等結束了這些事,爹爹一定來找你.....等會兒爹爹一拔劍你就快跑。
曠拟站起身,拔出腰間的劍,把曠予往左邊推了一把——
曠予便發了瘋似的往左邊跑去,眼淚都糊在了臉上。
那騎着馬的三人中最後的那人立刻策馬去追——
眨眼間,卻被逼近了跟前的曠拟揮劍斬斷了馬腿!
曠拟眼睛通紅,顯露出一種逼人的氣勢,又飛快斬斷了旁邊兩匹馬的馬腿——
騎在馬上三人均是迅速踢開了馬,一瞬間三把劍都已出鞘,直指曠拟——
曠予往那左邊的路一路往下,穿過了一條人聲鼎沸的大街,本該直接過那護城河上的橋,卻踉踉跄跄不自覺轉入了一條死胡同——
他正要往回走,便聽見那巷口傳來了腳步聲。
那腳步聲分明是追着他而來的,十分急促,甚至有些淩亂。
他看了看面前那快是他四倍高的圍牆,一邊往回看一邊往那圍牆看去,只好徒手去爬那圍牆,用手指摳進那凹凸不平的牆面中,腳也跟着卡在那凸起的石塊間。
他爬上那牆的一半,聽見那人的腳步聲已經十分近了,便更加賣力地往上移動着,可就是這一急,他腳下一個沒踩穩,身體便失去了附着物,直直地落向地面——
砰——
啊——好疼——
他聽見一個聲音這樣說。
曠予睜開眼睛,意外地發現自己竟然落在一塊軟墊上。
他吓得跳了起來,看向那地上的人——
是之前船上住在隔壁的吳願!
地上那人搖搖晃晃地爬了起來,之前因為在船上被人打的臉上的淤青還未消除,看起來剛才曠予砸到他身上那一下可能有傷筋動骨。
吳願看向曠予,似乎對于他是異瞳人的事實一點也不吃驚。
他将自己身上的包裹打開,拿出一件外衣,蹲下身幫他裹頭上,遮住他的眼睛,便帶他回了自己的住處。
伏在那人背上,曠予低聲問他為何會知道他的身份。
吳願笑了幾聲,又好像扯到了身上的傷口,倒吸了口涼氣,輕聲回答道——
你能從那挨着牆壁的小孔看我這邊,又怎知這邊沒有能夠看到你那邊的小孔?
曠予默然。
吳願出生于當地的書香世家,他帶着曠予回家,也并未向家人、家仆隐瞞他的身份,只吩咐大家人命關天,不可亂說話。
很快,城內便發布了曠予的通緝令。
吳願府中雖是上下有議論之聲,但都未敢把這事洩露出去。
吳願讓曠予避過這倆日的風頭,也便于他為他将後面的路程安排好再動身。
沒想到過了幾日,城中的搜查愈發緊了,官兵開始挨家挨戶地搜查。
夜裏,吳願的書房還亮着燈,書房的塌上斜倚着睡着的曠予。
書房內點了助眠的熏香。
有人叩響了房門。
吳願起身去開門——是他的妹妹吳巧。
哥哥,我有事告訴你——
外面的風有點大,吳願便拉着她進了書房。
她瞥了一眼塌上安睡的曠予,神情有些遲疑,壓低聲音道——
哥哥可知道,現在城內各家各戶,都在搜他?
吳願點點頭——自然是是知道的。
那哥哥可知道,若是從我們家中搜出了這孩子,上及父母,下及家仆,所有人都要擔上藏匿逃犯的罪狀?那告示上寫得清楚明白,那可是滿門抄斬.......
吳願一怔,半晌才勉強回答道,把他藏在書房的暗室中,想來......便不會有什麽問題了。
吳巧比及吳願小了三歲,但性子卻十分剛烈堅韌,并不退讓。
哥哥是真的不知道?我們府上這幾十號人,保不齊有一天會為了自保将這事洩露出去,到那時,即使是掘地三尺,官差也要将他找出來。
吳願沉默着沒說話。
我知道哥哥重情義,可哥哥是否知道自己正在拿整個府上的身家性命冒險?
.......
哥哥,可否聽我一句——縱使是天大的恩情要報,卻不能以這種方式。你已是仁至義盡,今晚就讓人帶他離開吧,保不齊明日官差便要上門了。
吳願那好看的眉毛皺了起來,那張溫和清秀的面龐上難得籠上了一層陰郁。
她的話的确沒錯。
半夜,曠予一睡醒,便被吳願領着,摸黑離開了住處。
吳巧巧本來領着兩個護送曠予走的家仆到了書房,卻猛地發現那裏誰都已經不在了。
外面正下着小雨,将兩人包圍在逃不出的陰冷中。
兩人甚至沒有找個地方躲雨,便一連走了兩個時辰。天都大亮了,才在一處不知名的山中的一個茅草屋中休息了片刻。
那茅草屋想是山中獵戶偶爾過夜之處,床榻、火爐倒是一應俱全,只是都蒙上了一層很厚的灰。
兩人都凍得發抖,便找了那房屋一角堆着的木料生火,一邊把衣裳烤幹了。
吳願找出包裹中的準備好的幹糧,給兩人補充體力,一邊跟曠予解釋他們将要走的路線。
曠予似懂非懂,問他為什麽會突然決定馬上出發。
吳願拿着一根樹枝撥動着面前的爐火,說,再在那處待下去太危險了。
不論對于他們還是對于曠予都太過于危險了。
後面這句話吳願沒說出來。
要讓一個無辜的小孩來承擔這些事情可能會發生的後果,也未免也太殘忍了.......
吃了點東西,烤幹衣服,兩人便出發了。
他們幾乎都是繞着那能踏上康莊大道的山路走,因為那樣才能避開人群。
他們爬上一座山,又翻下一座山,有時行走在野草及膝泥濘小道,有時穿行在密林中。
連着走了三天,兩人腳底都起了不少水泡。
吳願摟着曠予,問他是否覺得很累。
曠予搖搖頭,沒說話。
他的話越來越少了,大多時候都雙眼放空着,不知在想什麽。
根據吳願估計,按他們的速度,必得要在這山上走上個兩個月,才能由一處十分險惡山崖處通過,才能從那唯一沒有布防的邊境出去。
走險惡的山路自然是辛苦,可那一山之隔的平原上卻有更多确定的危險在。
可即使如此,命運也沒能放過他們。
他們在那險惡的山間行走了大半半個月,若是遇到獵戶的茅屋,便住那屋內,沒有便爬上樹休息,以防半夜野獸近身,但就那樹上也是不安全的,曠予之前便被樹上的一條小蛇咬了一口,萬幸的是那蛇并沒有毒。
一天傍晚,兩人找好了一處空的獵戶的茅屋休息,吳願便要去找一些野果解渴充饑。兩人帶的幹糧雖足夠,但山林中并不好找水源。
曠予堅持要和吳願一同去,在後面慢步跟着。
經歷了這許許多多的事,曠予總是不願再半步離開身邊的人。
吳願理解他,便也由着他跟上。
在這大半個月裏,兩人倒是嘗遍了各種野果,知道哪種比較美味,哪種有毒。
吳願下了一個短卻陡的坡,找到了幾株野果樹,兜起衣擺盛着摘下的野果。
他摘了許多,直到那衣擺快要兜不住,才停下動作往回走。
他剛好走到那短而陡的斜坡上,衣擺裏裝的果子不小心掉出了幾個,他下意識彎了腰想去撿,卻腳下一滑,栽倒了一邊的草叢中,順着那另一邊的陡坡滾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