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天質自然

恍黎最近幾日有些心不在焉。

在門前灑掃之時,時不時便要停下來望望天,若有所思。半晌,又低頭繼續手邊的工作,沒過多久又擡頭望望天,如此反複。

醫館外排着隊,等着問診的相熟的城民打趣道:“恍黎公子這個失魂落魄的樣子,倒是少有,那天邊有什麽?難不成還有公子的心上人?”

恍黎不悅,“去去去——您自己身上的病都沒治好呢,還管我呢麽?”

偏那人也不是個皮薄的,又調笑道:“我這身上的病尚且有你家神醫妙手回春吶,你這心病,還需心藥醫吧?”

“什麽心病不心病的——”恍黎端起小木盆,伸了一只手進去,刻意把盆裏的水往那人腳下撒,毫不留情“我看您是自己身上不好,便盼着別人都不好吧?”說完,便收好灑掃用具,走進了醫館,背影看起來有些毛躁。

那人也不惱,向旁人笑道:“你看看這恍黎公子,嘴上真是一點也不饒人的。”雖是挖苦,但也無甚惡意。

旁邊人也附和道:“那可不是麽,怎麽也是看着他長大的,性子一點兒也沒變過,最近竟比平日裏還要暴躁,我們家那孩子這個年紀的時候也是這般,不知道他們到底在想些什麽。”

“是呀,這恍黎似乎很小的時候便跟着蕭神醫了,卻也沒變得溫和仁厚,也不知道像誰。”

他們說話的聲音并不大,恍黎倒是沒聽見,倒是直直地傳進了一旁立着,正給人包藥的堯光耳朵裏。

堯光垂着眼睛,目光微閃,嘴角露出一個不易人察覺的弧度,瞥了一眼問診桌前正跟一個病人講病情的蕭冥,笑意染到了眼角。

一上午的診治告一段落,蕭冥起身活動活動久坐而有些發麻的脖子。

恍黎坐在茶桌前,心不在焉地喝着茶。

蕭冥那餘光瞥了他一眼,似是不經意地開口,“今日要不去街口的積雲酒樓?好久沒吃那裏的醋魚了........說起來,浣水大人好久沒來了,還沒忙完麽......有些藥材也需要他補充呢。”

往常,金不浣往他們這裏跑得很頻繁,每月都會來一次,且在醫館移址時,蕭冥也給他傳了信。可他們幾人都已回善養一月有餘,算上在定北耽誤的時間,也快有三個月沒見到他了,就算是忙于慶典,也已經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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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黎重重地放下茶杯,看向他,“大人有什麽急需要的藥材麽?”

蕭冥轉了轉眼珠,道:“還行吧.....也不是太急。”

恍黎起身,收好桌上的茶具,第一次表現出了某種識大體的品質,“藥材可不能供應不上,浣水大人指不定早就把這事放在腦後了,我得去催催他。”

蕭冥挑了挑眉,并不言語。

“大人,我去那邊一趟,尋到浣水大人,才好及時把藥材補充上,不耽誤大人用藥。行麽?”那邊,即是神界。

後者點點頭,“去吧,注意安全。”他又補充道:“別讓他們發現你了。”

“放心。”恍黎轉身便去尋自己的劍,準備即刻出發了。

蕭冥眯起眼伸了個懶腰,不禁感嘆道“咦,這小孩也太好懂了。”

曠予拎着一筐給鹿準備的草料正往後院走,恰巧碰上了就要出門的恍黎。

後者看了看他手裏拎着的東西,一本正經道:“我不在的時候,不要給大人惹麻煩——要不我一回來,就把你的鹿炖了。”

曠予也不搭理他,徑直走向了後院。

“大人——我出門了”囑咐了一聲,恍黎出門了。

問診桌前,落枕的隔壁林嬸好奇道:“這恍黎公子是要出遠門?神醫放心他一個人?”

蕭冥笑道:“沒什麽不放心的,這麽久了,城民用的種種藥材,大半都是他一人去采買的,獨自出門是常事了。他不會吃他人的虧的,大約兩天便可回了。”

林嬸對‘不會吃虧’這一點深表贊同地點了點頭,道:“這次也是去采買藥材?昨日那賣草藥的小販不是才來過麽?”

“噢,不是”蕭冥搖搖頭“這次是去找他媳婦兒。”

林嬸:“.......”

誰知過了三日,恍黎還沒有回來。

蕭冥內心奇怪着。

按照恍黎一貫的腳力,來去一趟神界也不過一天的時間,到了神界也會直接到金不浣的住處去找,就算要收集一些藥材,最多不過是半天的事,怎麽這次卻耽誤了。

又過了三日,還是不見他回來。

怎麽也該傳個信來。

蕭冥用手指在另一只手手心劃出了一串文字,手心一托,那些原本看不見的文字便浮現在了空氣中,又迅速被一個風旋卷了起來,飄走了。

那是他給恍黎傳的信,按理說一個時辰之內,對方就能看到。

可就這麽過了一天,還是沒有回信。

幾人坐在飯桌前,蕭冥心不在焉地扒拉着自己面前的白飯。

連曠予都看出他的煩躁不安了。

那是因為,蕭冥這幾天都沒顧上給他夾菜了。

堯光面前的菜都沒動過,只是靜靜地看着旁邊愁眉不展的人。

就這麽把一整碗飯都扒拉涼了,蕭冥才忽然開口道:“我得去神界一趟。”

堯光抿起嘴角,似是突然想起什麽,神情有些不悅。

曠予看了一眼堯光,又看向蕭冥,道:“我也去麽?”

神界自一千多年前的事之後,對于邪獸總是十分忌諱,堯光是不可能随他去的,曠予是人類,可也修邪術,若是遇上一些眼裏容不得沙子的神,難以應付。

後者搖了搖頭,也沒具體說出這些原因,道“不用,我自己一個人去,也沒什麽危險的,大概兩天我便回來了。”

二人想是明白其中的緣由,也沒再多言。

夜晚,各人都回了自己的卧房準備休息了。

蕭冥剛脫下自己的外袍,房門便被敲響了,他穿着一身雪白的中衣便去開了門。

是堯光。

不知怎的,房門打開的瞬間,他看到對方那張輪廓深邃的臉,突然想起了之前在堯光府上,在他們前往飛霜的前一晚,那個到他房間來的‘美人’。

咦,他不是腦子壞掉了吧。

對方不知道對方腦子裏正轉着什麽念頭,倒是堂堂正正,只是目光在觸及對方的中衣時,拐了個彎,最終落在蕭冥臉上。

“方才已經睡下了麽?”堯光站在門口,也不往裏走。

“尚未睡下,殿下有什麽事——進來說。”蕭冥挪開身體,請他進來。

堯光這才走了進去。

蕭冥把外袍随意地披在身上,二人便坐到了茶桌旁。

堯光手裏拿着那把在地下宮殿時曾借給蕭冥過的那把劍。

他擡手把那劍遞給了蕭冥,“明日你便要去神界,以防萬一,遇上什麽危險,還是把這柄劍給帶上吧,若真與人有發生争鬥,也不至于會落了下風。”

蕭冥十分感激他的周到,可又有些猶豫“這不是殿下平日都帶在身邊的?我把這劍借走了,殿下若是在這期間遇上什麽事怎麽辦?”剛說完這話,蕭冥就忽然響起了他那柄曾直接穿破了地界入口,純黑的劍。

再說了,堯光這麽厲害,即使沒有劍也沒幾個人能近身五步之內,倒是他多慮了。

“那柄劍我雖一直帶在身旁,卻從未用過,是很久之前我準備送給一位故人的劍,因緣際會,卻錯過了送給他的時機。”他伸出手指碰了碰劍柄上雕刻的繁複的花紋“這劍我也從未用過,帶在身邊,算是個念想吧。”

“殿下一直把這劍帶在身邊,想來是十分想念那位故人吧。”

蕭冥看着他輕觸劍柄的小動作,心內莫名地一酸。

“是啊——”堯光擡眼看向他,目光溫柔“每一刻都在想,若是能夠再次重逢,一定不能再讓他離開了。可是我也不知道他是否還會接受我,我和他之間......發生了一些誤會。”

若是世間所有的分別都有重逢就好了。

蕭冥無言地點點頭,也沒再推辭,留下了那柄銀灰色的劍。

“對了,殿下,這劍的名字是什麽?”

“天然,取自天質自然。”

“可是以那位故人起名的?”

堯光笑了笑,點頭道:“的确,他性子十分直率坦誠,未有何曲折的心思。”

蕭冥了然地點點頭,忽然想到那把純黑的劍,便問道“殿下那把純黑的劍倒是十分厲害,不知叫什麽名字呢?”

堯光沉吟了片刻,答道“心魔”。

蕭冥沒再多問。

二人說話間,已是深夜,堯光起身告辭,蕭冥送至門口,猶豫着,還是對他道,“殿下.....若是再次和那位故人重逢,定能冰釋前嫌。”他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多嘴,“我也不知道怎麽解釋....就是感覺...殿下這麽好的人,并且如此看重他,定能與他和好如初。”

堯光眼角染上笑意,道“希望如此。只是,我現在已經不算是皇子了,神醫何不直接叫我的名字,也免得街坊鄰居聽見了感到奇怪。”

“也對.....”蕭冥附和道,“前幾日林嬸還問我為什麽叫你殿下.....的确不能再如此叫你了。”

堯光站在門外,含着笑意看他,耐心地等他叫他的名字。

蕭冥看着他鄭重其事的樣子,莫名地居然有些緊張,不敢看對方的眼睛。

額.......不就是個名字嘛.....他緊張個屁啊......

蕭冥清了清嗓,盡量自然地開口。

“堯光....那個...晚安,明天見。”

剛一說完,也不等他回複,便風速拉上了門。

“蕭冥”門外的人輕聲道“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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