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君子無賴
衆人都驚呼了一聲,也不知是為了六個壯漢都挪不動的人被他輕松地抱了起來,還是為了別的什麽。
一旁的幾個壯漢十分汗顏,臉上一陣青一陣紅的。
“大人,怎麽就........剛才我們确乎是一點也挪不動他.....怎麽這就——”其中一個人磕磕絆絆地解釋着,唯恐被黎然覺得他們剛剛的表現是在糊弄他。
黎然不甚在意地點點頭,道:“無事,開始砸橋吧。”
他低頭一看,那個渾身都髒兮兮的青年仍是一動不動,那雙異常清澈明亮的眼睛不知是在望着哪處。察覺到自己處境的變化,眼珠一轉,看向了面前的人,也未有什麽更多的反應,又一轉,繼續望着天。
黎然抱着他一步步往橋上走,準備尋個幹淨之處把他放下。
他的侍從迎了過來,想接過他懷裏的人,“大人!別把衣服弄髒了,我來吧。”
黎然繞過他伸過來的手,搖頭道:“無事,你尋個幹淨地方,我把他放下。”
侍從便引着他在一臉驚駭的人群中穿行着,“大人,這人沉嗎?剛怎麽六個壯漢都沒把他挪動半分,偏您去就輕輕松松給抱起來了呢?”
黎然也不是太明白,“但那六個人看來不像裝的。”
“是呀,看那滿頭大汗的,他們也不敢糊弄您啊。”
侍從領着他到了石橋近處的一個涼亭放下,那人仍是保持着原來的模樣。
從亭子裏望去,衆人已經開始拿東西砸橋了。
黎然低頭看了看灰頭土臉的人,問侍從道:“方才我聽他們說,這個人是個無家可歸的瘋子?我沒接到過誰家的人失蹤的消息,他.......是被家裏抛棄了了嗎?”
黎城幾十年內都沒有出現過乞丐。即使有因天災人禍而落難的人,黎然都會第一時間将人安置好。城裏也不知什麽時候出現了這麽個人,竟然就這樣無人管地呆了好幾個月。
侍從點頭道,“聽周圍的人說,這人一直便是這個半死不活的樣子,躺在那橋洞下,不聲不響,動也不動,可能是什麽瘋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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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然皺着眉聽完他的話,低頭看着那張髒得都看不清五官的臉,思慮了片刻,道:“把他帶回家吧。”
侍從道,“我就知道您會這樣。”說着便上前一步,像黎然方才那樣,要把人抱起來。
“啊——”一聲慘叫驟然響起——
黎然轉過身,看向了弓着腰面色難看的侍從,一臉疑惑。
“大人,我的腰折了——”
“.......”
城主府上多了個十分英俊的殘疾人。
消息也不知真假,但傳得神乎其神。有人說是城主黎然的弟弟,老城主的私生子,天生神智不明,四肢萎縮不能行動。
“可憐啊,聽說還是個聾啞人——”
“真是城主大人心善,遇上個這麽私生子弟弟,還能不懷二心地悉心照料。”
黎然倒是未有聽到只言片語,依舊讓人負責他的日常起居,雖然對方什麽反應也沒有,但養着他就只如多養了個閑人。
他因為城中的大小事務而整日早出晚歸的,都快要忘記家裏有這號人了。
一直到某天,有一夥強盜帶足了武器,專門尋了個黎然不在的時候上門了。
黎城一直以來的規矩是,每家每戶按一定的标準需每年給城主繳納一定的糧食,糧食可以以等價錢等任何東西替換。
這些東西,一部分是作為城中各處的建設消耗,一部分便是作為城主的私人所有。
黎然自己名下本就有大片的土地,每年都有許多糧食租金進賬,便從未動過每年上繳的那些東西。每每把其中的糧食儲藏着城西的糧倉中,錢財納于後院中,兩處均有專人把手看管。
錢財藏在府內後院的這個信息,一直都只有黎然及跟随他許久的侍從知道,也不知怎的,竟走漏了風聲,遭人惦記。
剛過了正午,府內幾個操持家務飯食的丫鬟小厮都在門廊下賭錢,正是興頭上,前門便有人用了地砸了一下門。
守門的小厮沉迷于眼前的游戲中,沒聽見大門處的動靜。
“有人敲門,李四,快去應一聲”幫廚的丫鬟提醒道。
李四剛贏了許多錢,把錢串塞入胸口中,滿臉不耐煩地起身,“這個時間,哪個掃興的來了?”一邊擡腳朝門口慢騰騰地挪了過去。
“哐——”外面的人又狠砸了一下。
“急什麽急?這可是城主府上——”
還沒等他走到門前,那門已經被外面的人以強力砸開了。
門外站着幾個拿着刀斧等兵器,身着布衣,神情兇惡的大漢。
同時,另有幾個人從偏門繞進來的,已經走到了還在賭錢的那幾人身後。
“啊!!”丫鬟發出了驚恐的尖叫,緊接着被人一把捂住了嘴。
李四腳下一歪,摔了下去,緊接着被人一把按在了地上,哆哆嗦嗦地求饒着“好漢饒命!好漢饒命!”。
那群人中有個穿褐色布衣的男子像是他們中的老大,臉部輪廓生硬,五官像是刀刻出的,粗犷又兇狠,身材高大強壯。
他指了指那些瑟瑟發抖的家仆們,讓身旁人把他們都綁起來。
衆人從未遇見過這種事,傻在一旁被人捆在了一堆。只剩了兩個人看守,兩個人挨着搜查房間,其餘人跟着青衣的男子往後院去了。
李四發着抖,小聲地問身邊的人,“這是不是...易途山上的褐衣黨?”
褐衣黨是黎城入口山上的一夥土匪強盜,存在的時間幾乎和黎城的時間一樣久。期初只是幾家山裏的獵戶,因山上有珍稀的山珍靈禽,便住在那裏狩獵為生。
後來有一夥黎城內為非作歹的人因不願受懲罰,逃到了那上面,占領了獵戶的房屋妻兒,便開始成為了一個土匪老窩。
一開始他們怕下山為人所發現,又要被抓回去受罰,便從不下山。可源源不斷地,竟有不少人聽說了此處而逃了過來,無一不是是窗下了彌天大禍的人,于是便組成了一夥十分兇悍的強盜匪幫,不時下山打劫村戶和路過的行人商隊。
歷屆城主圍剿了數次這個土匪窩點,但都無無功而返,甚至損失嚴重。
易途山之所以叫這個名字,便是因為山上有種種天然形成的屏障,急峭的山坡,極深的山溝險坡,難以翻越,只得另求他路。
這群土匪強盜自然已經是摸清了地理環境,可于這些上山剿匪的人卻同盲人摸象。這些土匪又是流動作戰,山上布滿了各個關卡,均有人把手,難以接近。
因此,這個地方遲遲都是黎城人心下的一根刺。
而這群強盜近十年正是風頭最盛的時候,住的離易途山近的城民都挪了進去,不敢再與他們有什麽瓜葛。
黎然幾年前還未接過城主之位時,便跟随着剿匪的隊伍與他們交手過,雖未取得壓倒性的勝利,但也是勢均力敵,接下來好長的一段時間,周邊都十分安定。
褐衣黨之所以得到這個稱呼,是因其最年輕又十分有手段的頭目總是身着一身褐衣,因此而得名。傳說這位頭目手段十分狠辣,在他的治理下,易途山上原本混亂不堪的內部,都被他治理得嚴明有序,堪比黎然手下的侍衛軍隊。
哭哭啼啼的丫鬟也回應道,“聽說...我們大人就因為幾年前的圍剿和他們的頭目有過過節.....此次....莫非是來滅門的?”
“滅、滅門——啊!”李四被立着的一個披頭散發的劫匪用刀柄狠狠地敲在了背上,發出了一聲慘叫。
那人惡狠狠道地威脅道,“再說一句,老子割了你舌頭!”
于是幾人再也不敢多話。
搜房間的一人高聲向外面喊道,“這裏有個人!好像是他們說的那個黎然的殘疾弟弟。四哥,要留着嗎?”
那個穿灰衣的大漢十分煩躁道,“媽的,一個殘廢管他作甚?”
外面被綁起來的幾人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
這夥強盜.......竟然連府上的人都知道得如此清楚。
過了幾乎半柱香的時間,一個青衣的男子道前院叫他們,“四哥,老大說東西太多,拿不下,只留你在此處,其餘三人都去後院搬東西。”
灰衣大漢揮了揮手,“那便快去!”
後院,後院有什麽?往日裏那扇通往後院的通道都是封起來的。
一群人大眼瞪小眼着,心下不安又疑惑重重。
大約一炷香過後,他們終于了然了。
為首的褐衣男子領着十幾個手中背上都挂滿了包裹的大漢出來了,那些黑布包裏,裝滿的都是明燦燦的黃金。
家仆們見到那黃金,眼睛都發直了。
那褐衣的頭目囑咐他們将東西全部先裝車,自己也沒急着走,在前院裏來來回回踱步着,口中啧啧感嘆着。
“城主大人府上确是十分舒适了——不比我們易途山上窮山惡水。”他撇撇嘴,又看向被綁做一團的人。
“你們跟了他多久了?”這個他,自然是指黎然。
衆人不敢出聲。
旁邊的灰衣男子發怒了,罵道“媽的!問你們話呢!耳朵聽不見我就幫你削了!”幾人都是一顫。
一個人才顫顫巍巍地回答道,“快五年了。”
“哦——”褐衣頭目拖長了聲音,若有所思,“你們都跟着他這些年了,後院裏那麽多金條,竟也沒你們的份——啧啧,可見他待你們不怎麽樣。”
衆人不敢出聲反駁。
“這樣吧——”褐衣頭目拍了下手,道“方才你們都也看到那些金條了,怎麽也夠人滋潤地活上一輩子了,你們何必在這伺候別人?和我一同回到易途山,不用伺候誰,每天吃香喝辣,如何?”
衆人都不言語。
“我賀戾從來不信口開河”他繼續誘導着,“你們可以問問衆弟兄,我從來說一不二。”
旁邊的灰衣大漢向他道,“大哥,別跟他們多說了吧,就他們,也配和咱們回去?”
賀戾擡起一只手,止住他的話,繼續道,“就算你們為着那點所謂的忠誠,留在現在這個地方,等一會兒黎然回來,難道他不怪罪你們?你們可知道,這錢是衆臣民交的——弄丢了,他若想開脫,定将罪責推到你們身上。此刻若是不走,難道要等着他把你們拿下嗎?”
衆人依舊是一言不發,只低頭看着地面。
“我再問一次”賀戾鄭重道,“你們是否要和我一起回山上?”
“........”仍是沒有人回應。
賀戾的眼睛裏閃過一絲冷意,嘴角繃緊了。
灰衣大漢一腳便踹到了一個丫鬟的背上,“媽的!不識擡舉!”
賀戾轉過臉,臉色陰沉,對灰衣的大漢指了指他們,聲音十分冷淡,“既然這樣,老四,你送他們一程——”
灰衣大漢往地上塗了口唾沫,粗聲粗氣道,“哥哥我昨兒個才磨了刀,保證一刀一個。”
聽了這話,李四趕忙跳了出來,連聲道“我願意跟大哥回去!我願意!”
賀戾的臉色變得更冷了,他嗤笑了一聲,一字一句道,“晚了。”
話音剛落,灰衣男子便揮舞着刀首先往李四身上招呼了過去——
“啊!!!”
“咔——”
“誰?!”
那把大刀最終沒落到李四的脖子上,倒是被一顆不知從何處飛來的小石子打中了,力道大得脫了手,墜到了地上。
賀戾擡起頭,便看見一個身着水色的青年出現在了門廊下,右手手掌還保持着張開的姿勢,目光沉靜地望着他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