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是他?
田羽昔也不明白,段京洵為什麽會這樣曲解她的話,難道是故意逗她?
可這也不像是他的性格呀。
不過他本來是什麽性格,田羽昔也不了解,就覺得學生時期,他不太愛講話,冷冷落落的,連老師和他說話的時候,語氣都莫名的放低,他給人的感覺,就是氣場太強大。
現在也是。
“聽同學說的。”
段京洵不說話了。
車裏靜了很久,田羽昔盯着窗外發呆,慢慢的,街景在她的眼中開始縮小,最後消失不見。
她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
睜眼時,車已經停在她家門口。
她驚得坐正身體。
司機不在車上,正站在外面抽煙,火星子一明一暗的。
身旁的男人正在用電腦處理郵件,修長的手指快速的打字,聽到身旁的聲音,才注意到她已經醒來。
田羽昔,“不好意思,不小心睡着了,是不是已經到很久了?”
他看了眼手表,搖頭說:“還好,半個小時。”
這叫還好?
對于他現在這種身份的大老板來說,一分一秒都是金錢啊。
她怎敢耽誤大老板的黃金時間。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謝謝你送我回來,那個……我先走了,拜拜段京洵。”
田羽昔推開車門,小跑幾步,繞過車尾,正要去開自家院門時,另一側車門推開,段京洵下車走過來。
她呆愣愣的看着他。
“你是不是忘了什麽事?”男人問。
她眨了眨眼睛,拼命思考,想不出。
“什麽事?”
“和老同學久別重逢,不應該留一下聯系方式,方便之後聯系麽?”
田羽昔咬了下嘴唇,顯然被他的話驚到了。
別說她平日裏很少偶遇老同學,即便是遇見了,也不是每個人都要留一下聯系方式的,更何況,他是誰啊?
他可是段京洵!
學生時期就是神一樣的人物,現在又是段氏集團的一把手。
她這樣的小人物,留他的聯系方式?
真的有什麽必要麽?
之後又不會再聯系。
就在她的大腦飛速運轉的時候,段京洵已經自顧自的将手機拿出來,并把微信二維碼調出來遞到她眼前。
“你掃我吧。”
田羽昔受寵若驚。
她想她真的拒絕不了。
于是,就這麽莫名其妙的加上了段京洵的微信。
一直到她回到家裏,倒在床上,仍然覺得不真實。
似乎是一個月之前,她和嚴若丹聊天,當時還說起段京洵,嚴若丹感嘆說,像段京洵這樣的大人物,她們這輩子怕是都沒機會見一次了。
誰能想得到呢,不過這麽短的時間,她就在這樣一家小酒館遇到他了。
一周前,她也是偶然走進這家酒館的。
那天,她和梁西哲剛分手,心情不好,就進去買醉,她點了一杯便宜又能醉人的酒,老板娘親自給她調的,還說覺得她眼熟,似乎真的回憶了一陣,但她當時心情不好,就沒問老板娘,是不是真的見過她啊,老板娘最後也沒說,反而是在得知她失戀以後,送了她一杯酒。
那一段時間,她嚴重失眠,似乎喝一點酒,就更容易睡着。
于是每天下班以後,都去小酒館坐一會兒,喝的半醉未醉,再回家,倒頭就睡。
老板娘人很好,見她獨自一人去喝酒,總擔心她的安全,每次都很熱情的為她叫一輛順風車,巧的是,每次都是同一個女司機。
嗯……
想到這裏,才發現自己想跑題了。
她想說的是,如果不是她偶然走進這家酒館,怕也遇不到段京洵。
人和人的緣分真的好奇妙。
她想。
她在這些七零八碎的回憶裏,漸漸睡了過去。
這晚,她做了一個夢。
而主角竟然是從未在她夢境中出現過的段京洵。
當時是高二的時候吧,語文課上老師搞文言文接龍,讓前一個背誦完片段的,點下一個同學的名字,她當時在溜號,完全沒想過旁邊的男同學會叫她,其實那篇文言文,她是完全背誦下來的,結果因為被突然叫起來,緊張的情緒占據大腦,背誦一個開頭後,就完全卡住了。
老師還在耐心等待,甚至還提醒了她幾個字,結果她腦袋裏面一片空白,愣是想不起後面的內容,誰知就在這時候,班裏不知是誰帶頭,忽然大笑出聲,緊接着是哄笑聲滿堂,她本來就臉皮薄,當時聽着,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也是這個時候,教室的後方傳來一道低沉的男聲,“有這麽好笑麽?你們都背會了是麽?”
是誰呢?
誰在替她說話?
肯定不是梁西哲,那家夥沒有心,他笑的比誰都歡。
視線一點點偏過去,然後她清晰的看到段京洵的臉。
他們都穿校服,可那身質量不佳,又樸素的不能再樸素的校服穿在他的身上,愣是穿出了幾分不染凡塵的清貴氣質,他平時是個話不多的人,高大的身材,俊朗的面容,外加頂尖的家世,和優秀的成績,諸多因素加在一起,他這樣的人,就是同學眼裏的神,是不可侵犯的人物,于是,他在那個時刻開口,竟比老師還有威懾力。
課堂裏的笑聲消失了,她通紅的一張臉對他露出感激的笑意。
她也看到他嘴角邊的笑,盡管很淺。
随着時間的推移,她甚至不能夠确定,那樣溫柔的笑容,是否真的存在過他的臉上,又是否是為她而笑。
而那時,她還在心裏暗暗惱火,暗暗失落,為她說話的人,不是梁西哲。
後來,她也想過要和段京洵道謝,還特意去學校旁的奶茶店,買好了奶茶和一份小甜品,她怕梁西哲誤會,選擇早早去學校,提前将東西放在段京洵的桌上,等他來上課的時候,再找機會和他說謝謝,可是,等他來的時候,她剛剛從座位上起身,看向他,他的目光與她對上,然後他又看到了桌上的甜品和奶茶,她心裏很緊張,想走過去的時候,他卻在她的注視下,毫不留情的把東西扔進了垃圾桶。
她向前的腳步停下了。
那句感謝,最終沒有機會說出口。
突兀的上課鈴聲叫醒了田羽昔的夢。
她睜開眼,醉酒後沉重的大腦讓她有幾分鐘的呆滞,當她将夢境和現實都整理清楚後,忽然發現,原來她和段京洵在過去的時光裏并非全無交集。
他曾經,在她最尴尬,最無地自容的時刻,為她出過頭,盡管,按照他的性格,也許他只是覺得他們很吵,或者,那只是他做人的教養,驅使着他那樣做而已。
也許,僅僅如此。
周日這天,南城迎來晴朗的好天氣,朝霞滿天,粉面龐的雲延伸出一條軟蓬蓬的線。
田羽昔帶着起早煲好的山藥蓮藕雞湯去醫院看媽媽。
從家門口坐公交過兩站地再轉地鐵,眼下正是早高峰,地鐵上擁擠不堪,她護着懷裏的保溫桶,一會兒被撞、一會兒又被擠,頭暈、惡心、額頭帶着眼睛都痛,一系列的暈車反應差點把她送走。
終于熬到站,從地鐵出來的那一刻,她如獲重生。
站在地鐵口,嗅着城市裏并不算新鮮的空氣,在心裏默默嘆一聲,“這暈車的毛病,到底怎麽才能好呀!”
為了有好的精神面貌見到媽媽,出門前,她特意花了半個多小時給頭發弄了個卷,結果這一遭下來,頭發早就沒了型,身上的衣服也幾乎被汗水打透,毫無精致可言。
一路上垂頭喪氣的走到醫院,在邁入病房門之前,趕緊調整狀态,笑着推開門。
笑容在下一秒僵在臉上,轉而換成震驚的表情。
“段京洵?”
眼下,段京洵手裏還拿着削到一半的蘋果,而她的母親陳之凡女士臉上正帶着交談中的微笑,聞聲,不約而同的轉過頭來。
“昔昔,你們認識啊?”
她急慌慌的幾步走進去,把保溫桶放在病床旁邊的桌上。
“他是我高中同學,你……你怎麽會在這裏啊?”
陳之凡女士笑容更大了,病态的一張臉上,眼下也瞧出了幾分好的精神頭,“媽媽之前不是跟你講過,有一個很帥氣的小夥子,經常來看媽媽,那個就是他呀,真沒想到還有這樣的緣分。”
是的,她媽媽确實說過有這樣一個人,當時怎麽說的來着。
那個小夥子來病房裏找東西,說是他外婆去世之前遺失在這裏的袖扣,那個袖扣是他外婆外公的定情信物,意義重大,他想找到,等下次掃墓的時候帶過去,好叫外婆安心,可惜的是,袖扣沒有找到,但那天他來的時候,恰好遇到她母親不舒服,幫忙叫了醫生,然後看她一個人在,就好心留在這裏照顧她許久,直到她狀态好一些,而他臨時有事便走了。
後來,小夥子又回來看過她,還帶來一些營養品,說雖然這樣講有些冒昧和失禮,但實在覺得,阿姨的談吐和氣質,很像他的外婆,他與他外婆的感情很好,外婆過世後,他時常想念。
于是就這樣,他經常抽空過來探望,在這坐上半個小時,或者一個鐘頭再走。
但因為來的時間很不固定,所以他們從沒碰過面。
當時聽到母親說完這些,她只覺得荒謬,甚至有些不太美好的猜想,認為這個帥氣的,好心的小夥子,多半是賣保健品的。
她當時甚至非常鄭重的叮囑她媽媽說,不管這個人未來和她推銷什麽,都不要相信,如果有更多的糾纏和騷擾,就給她打電話。
她幾乎篤定的認為,這個人很快就會露出尾巴,現原形。
可結果……
誰能想到呢。
這間病房裏一共有兩個患者,除卻田羽昔母親之外,還有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奶奶。
南城連續下了幾天的雨後,病房裏彌漫着一股潮濕發黴的味道,田羽昔走到窗前,轉頭看着另一側病床邊上陪老奶奶聊天的家人,禮貌詢問:“介意我開窗通風麽?”
“沒關系,你開吧。”
窗子打開,一股微風攜着熱浪推進室內,她站在窗口吹了吹風,額間的熱汗散去,不算潔淨的玻璃窗映照着她的臉,從中能瞥見她不太妥帖的發和微微紅潤的臉頰,早起化的精致妝容已經花掉一半,雖然看上去不算醜,但也實在說不上好看。
尤其在穿着一身昂貴西裝,且過分帥氣的男人的對比下。
她悄咪咪的去看還在削蘋果的段京洵,這男人在長輩面前,倒是溫和許多,少了一些尖銳感。
以前她都沒有發現,段京洵的長相其實很有兩面性,假若他眉眼挂着笑意的時候,就會給人一種好乖巧,好想捏一捏他臉的感覺,但若是面無表情的時候,又會讓人覺得他矗立在高山之巅,只适合去仰望。
“吃蘋果嗎?”他舉了舉手中削好的蘋果,詢問田羽昔。
“啊?不吃不吃,謝謝,你吃吧。”
他應該發現她剛剛在看他了吧?
好尴尬呀……
田羽昔臉頰通紅,悄咪咪的吐吐舌頭,為掩飾尴尬,低頭盯着自己的腳尖看。
看着她的小動作,段京洵笑了笑,轉頭把蘋果遞給陳之凡,“阿姨你吃。”
陳之凡滿眼笑意的接過,“謝謝你啊,那阿姨就不客氣了。”
室內的空氣被置換一遍,怕開窗久了,會冷,田羽昔把窗重新關上,做完這些事情後,仍沒好意思轉過身去。
“我稍後有個重要的會議,就先走了,改天有空,再來看您。”段京洵起身說着
“那你快去,年輕人事業繁忙,不用總來看我的。”
“沒關系,阿姨不是也喜歡和我聊天解悶?有空我會過來。”
“自然是喜歡的,那你就不忙的時候來。”陳之凡笑着,又去看自己女兒,“昔昔,段先生要走,你去送一下。”
段京洵也随之看過去,并沒有說拒絕的話。
田羽昔後知後覺的轉過頭來,“啊,好,好的。”
她送段京洵到醫院樓下,那輛奪人眼球的勞斯萊斯已經停在醫院外的街道旁等候。
“謝謝你經常來看我媽媽,還有昨天送我回家,嗯——不知道你什麽時候方便,我想請你吃個飯。”
“今晚有空。”
“今晚?”
她還以為段京洵這種日理萬機的人,應該會直接拒絕掉呢,結果他答應的這麽痛快。
“嗯,不方便嗎?”
“方便。”
“那……晚上見?”
男人笑了一下,低聲說:“晚上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