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讓他活下去

“嘿,嘿,你們這些蠢貨們!船就要沉了,快跑!”

阿什的聲音在撲面的風中變了調子,顯得古怪的尖銳和飄渺,但好歹有一些人聽到了,但他們只是抱以嘲諷的微笑或髒話。

“哦,天吶,他說泰坦尼克號就要沉了?快洗洗睡吧,孩子,到做夢的時候了!”

“瞧瞧那小蠢蛋,他跑的連腦子都丢了!”

“真他媽見了鬼!這幫白癡,我簡直不敢相信他們的智商,被狗啃了嗎?”

他們花了一點時間才穿過人滿為患的通道,腳下的地板開始猛烈地搖晃起來,船身發出讓人不安心的巨響聲,五人無一例外地緊緊貼在牆面上,感覺整個人都在不由自主地往前傾。

阿什拽着一個門把手不死心地抱怨着,看起來對此耿耿于懷。

傑西卡翻了個白眼:“現在好了,他們恐怕會為了剛剛沒采納你的忠告而抱頭痛哭。說真的,這船怎麽了,難道它想在海上跳個芭蕾什麽的?”

萊斯特皺了皺眉,以他們目前的狀況來看,泰坦尼克號是減速正面撞上了冰山——史密斯确實做到了,但這并不能确保這船不會沉,至少在救援到來之前,他們一刻也不能放松。

“還算好,我們還有一些時間。阿什,你和傑西卡在這兒等一切過去——牢記穿緊救生衣,我得回去找卡爾。”

……

如果有人能夠以上帝視角俯瞰這艘船,就會發現整個北大西洋上正在呈現一副奇景,泰坦尼克號的頭部幾乎整個撞進了冰山裏,毫無疑問船頭破裂了,冰冷的海水湧入艙內,而船的尾部卻因為龐大的沖力而向上翹起,顫顫巍巍地停頓在半空中——所幸那距離并不算太高,哪怕它猝不及防的落下也不至于使船內的乘客們受傷。

艦橋塔上的人已經忙瘋了,愛德華·史密斯船長高聲大吼:“去把安德魯斯找來!Gosh,白癡,別動那舵!去放下救生船,威廉,傻站着等上帝嗎,蠢孩子!”

“他在這兒,船長。哦,我的老天爺,我來幫您拿這些。”

安德魯斯抱着數卷圖紙跑過來——忙亂中有人撞了他一下,那堆東西撲啦啦散了一地,一個年輕的船員推開他,彎腰幫他收拾:“去船長那兒,先生,您有更重要的活兒要做。”

“什麽情況了,托馬斯,我的老夥計?”

史密斯船長連忙走過來,安德魯斯一邊給那個船員道謝一邊把手按在圖紙上——他忙得甚至沒時間擡頭:“我得說,這情況算是不幸中的萬幸。船頭整個開裂,兩個水密艙進水,目前看來似乎不錯,抽水泵也開始工作了——但老實說,我很懷疑這艘船能不能撐得住,你知道的——那些平時看起來無關緊要但放在此刻足以致命的小問題,船要沉了——或早或晚。”

史密斯松了口氣:“不算——”

“放屁!你他媽在說什麽鬼話!泰坦尼克號永不沉沒!”匆匆趕來的伊斯梅先生只來得及聽到那麽一句,他暴躁地大吼出聲——就像只得了狂犬病的、急紅了眼的瘋狗。

安德魯斯毫不客氣地對吼了回去——上帝知道他簡直快要被內疚和痛苦給逼瘋了:“不,她會的!只要是鐵做的,她就會沉沒!”

史密斯咽下了那句“不算壞”——并且決定終其一生都任由它爛在肚子裏,他冷冰冰地看了看頹然倒地的伊斯梅,然後大聲宣布道:“泰坦尼克號即将沉沒,快活動起來,我們得救更多的人!”

……

要萊斯特說句心裏話,地心引力這玩意兒有時候可真是太操蛋了!

上帝知道,在聽到他的小妹妹稱體重發出這樣的感慨時,他甚至還漫不經心地微笑了一下。

去他的漫不經心,真要命,他簡直是掐死從前的自己了!

萊斯特艱難地在走廊裏往上爬——對,沒錯,爬行!感謝有錢人的慷慨,他們好歹鋪上了地毯,摩擦力足夠吸附住他的手腳,還不至于出現倒着朝下滾的慘狀!

他敢發誓大部分人都在看着他,甚至有人特意打開門只是為了欣賞欣賞他這樣的醜态,萊斯特面無表情地看了他們一眼——真夠閑的是不是,還以為這是飯後消遣嗎?

“媽媽,他為什麽在地上爬?”一個滿身蕾絲的小姑娘拽着身旁女人的睡裙大聲問道。

貴族女人緊張兮兮地捂住小女兒的眼睛,輕蔑地說:“這些窮人就喜歡這樣——哦,寶貝兒,別看,你不能學這些。”

活像多看我一眼能讓你那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女兒更上一層樓似的!

萊斯特喘着氣一個挺身一把撲倒在門上,很快有人從裏面打開了門:“哦,上帝,萊斯特!上帝,你幹了什麽把自己弄得這麽狼狽!”

卡爾摟住年輕人用力往裏拽——但目前而言這顯然不是個明智的決定,兩個人滾作一團,卡爾把男孩兒護在懷裏一頭撞在沙發腳上,發出一聲響亮的痛呼。

“我的老天爺,你還好嗎,卡爾?”

萊斯特飛快地爬起,卡爾摸了摸頭發,手上有一點黏糊糊的——“見鬼,出血了!”

“別叫、別叫,男孩兒,我有點暈。”卡爾握住萊斯特的手,“讓我緩一緩,很快就好。”

“我去找急救箱。”

萊斯特撐着手臂想要站起來,但卡爾硬把他拉回了胸前,有錢人的聲音低沉而沙啞:“不是現在。告訴我,船要沉了是嗎?”

萊斯特沉默了一小會兒,才柔聲說:“沒那麽糟,沒那麽糟,卡爾。我們得相信史密斯船長的能耐,他多次駕駛船只穿越北大西洋,聲名遠揚,記得嗎?”

“但那些都不是泰坦尼克號。”卡爾懶洋洋地撥弄着萊斯特柔軟的頭發——它們被汗水打濕了,也可能是空氣裏越發厚重幾乎要叫人窒息的水汽,他的男孩兒緊張得活像一個馬上就要上戰場的大頭兵。

但該死的卻是那麽——

溫暖、忠貞、勇敢。

卡爾吻了吻他的眉眼:“我已經提前給卡帕西亞號拍了電報,相信我,男孩兒,我們能得救。”

“當然。”萊斯特微笑道,“現在,放我去拿急救箱好嗎?看到你這個樣子,沒準我會先死在洛夫喬伊的槍下——是的,我知道他有那玩意兒。”

……

卡爾和萊斯特很快到了甲板上,但情況并不如現象的樂觀,泰坦尼克號仍然在半空中懸着——船身之間發出可怕沉悶的響聲,非得來個形容,那大概就像雷神托爾那個傻大個正在揮着錘子,使得天地間一片狼藉。

“穿上救生衣,萊斯特,霍克利先生!”安德魯斯正在緊張地指揮着,“天太冷了,那好歹能給你們點兒溫暖和安全保障。”

“事實上,我們穿得足夠多以至于北極熊看到我們大概都要掩面逃跑,安德魯斯先生。”萊斯特開了個玩笑,“怎麽樣了?我是說泰坦尼克號。”

安德魯斯嘆了口氣:“她要沉了,超重始終是致命的。我沒想到它的尾部會翹起來,真是要命、真是要命——這都是我的失誤。”

萊斯特連忙勸解他:“這不是您的錯,先生,您做的足夠好了。先讓婦女兒童上船是嗎?我們能撐到救援來臨,相信我,安德魯斯先生。”

這位地道的英國紳士凝視着萊斯特的眼睛——見鬼,他看上去還那麽年輕——人生剛剛開始,然而目光卻如同最銳利的利劍,有着一往無前的決心和勇氣,這讓他不由自主地放松下來,并選擇了這個看上去青澀無比的年輕人。

他給了他一個擁抱——男孩兒身上的味道很好聞,仿佛有一種堅韌之力自其中勃發生長——在任何時候都不會熄滅的——

“謝謝你,我的朋友。”

卡爾罕見地保持了沉默,他漂亮的淺棕色眼睛微微眯着,他看上去正在思考着一些事兒——一如往常,但放在這時候卻顯得有些不合時宜。

“你想什麽呢?”萊斯特目送安德魯斯遠去,一轉頭就對上了有錢人陰沉複雜的眼神,這把他吓了一跳。

卡爾笑了笑,揉着他的頭發:“沒什麽,寶貝兒,你抱他,我不高興了。”

“上帝,安德魯斯先生是個值得尊敬的長輩!”萊斯特噴了噴鼻息,“我不信這個,你最好從實招來。”

卡爾的表情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來形容,天空卻忽然爆出幾聲鳴響,白色的禮花在夜色中炸開,星輝般的火焰拖曳在水面之上,每個人都仰頭看着,暫時忘卻了所有的恐慌和悲傷。

那很美,真的,非常美。

年輕人的表情在明亮的火光映襯下纖毫畢現,那些溫暖的光澤在他金色的發尾上跳躍,幾乎将它們染成了白色。

“萊斯特。”卡爾輕輕地叫着,目光溫柔地洗禮着男孩兒臉上的每一寸細節。

“什麽?”萊斯特回應着。

“不,沒什麽。你喜歡這些是嗎?等回了美國,我給你放一晚上好嗎?”

“土豪,你真可愛。”

萊斯特傻乎乎地笑了,卡爾給了他一個吻,聽見自己的心髒按照同一個節奏持續有力地跳動着——

讓他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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