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問情形祖父失落

快憋不住的珍卿,跑到茅房坐到馬桶上,拉了好一陣子,把人都快拉抽抽了。

她坐在馬桶上受罪,心思還飄回考室裏,憂心她還沒寫完的題,整個人都快散架了。

她心裏着急,等完了事,趕緊奔回考室,管不了她臭不臭的了。

回到考室,就看見梅先生,就在她桌子兩步外站着。

珍卿趕緊走過去,看她的試題都好好的,松下一口氣,連忙跟梅先生鞠躬道謝。

梅先生溫和地說:

“還有一個半鐘頭,別着急,靜下心來寫。”

坐在梅先生背後的林小霜,就有些不憤地,暗暗瞪了珍卿一眼。

珍卿定下神來,繼續看作文題目,是寫《我的早飯》。

她百無聊賴地想着,她的早飯,都奉獻給這學校的馬桶了,真是一個讓人痛苦的題目。

這個“我的早飯”,妥妥地是叫人寫記敘文,最簡單的一類題目。可要寫得出彩,也要費點腦筋。

珍卿想了一陣,大致在心裏打好腹稿,斟酌了兩回,也懶得寫一遍再謄抄,直接用正楷字開始寫。

那位監考的周先生,神出鬼沒的,一會兒在一會兒不在。

梅先生就放輕腳步,一個人在考室裏來回巡視,偶爾會站在奮筆疾書地學生旁邊,靜靜地看她們寫。

這一會兒,她就站在珍卿桌邊,看珍卿在寫作文。

剛才給珍卿看試卷時,梅先生就覺得,這孩子字跡娟秀俊逸,很見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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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兒看她寫作文,不覺也看住了,見她上面寫的是:

昨日午後趕至縣城,腸胃傷風初愈,餘不思飲食。

夜宿家中糧店,店中偷糧鼠輩,群聚餘室,絡繹往來,吱喳歡鬧,意甚猖狂。餘夜寝不安,翌日晨興,更不欲飲食。

祖父、管家,知餘應試要緊,早起敦促廚娘,小火慢熬菜粥、雞粥、果粥三類,擺列餐桌,供餘飲食。

餘入餐桌就座,祖父、廚娘在旁,大贊清粥色香味之美,勸誘餘多多進食。

餘只覺腹內如湧,喉間梗阻,強食一碗菜粥,便欲推開碗箸。

而家祖在旁,嘆息搖頭,蟻步徘徊,焦憂若溢。

見餘自餐桌起身,急按餘回座,苦口婆心曰:“汝今日應試,正要出力,不吃糧食,何來氣力?”

廚娘在側曰:“我家幼孫,不好生飲食,我與其母,一人制住小兒,不使亂動,一人以匙箸,掰開牙關強喂,此法甚好。

餘聽言,猛見身側祖父,向餘眈眈而視,雙手伸出,似欲制住餘之臂膀,而使人強喂粥飯。

餘悚然而驚,立時大喊:“我吃,我吃……”祖父強喂之念,方才作罷。

餘強咽粥水,如咀棉絮、吞鉛塊,入腹更攪擾轟隆,乘車走路甚為煎熬。

一入校間,即奔廁狂洩,早間強啖之食物,轉眼皆付五谷輪回之所,恰如春水向東,無可奈何。

餘在考室,渾身如綿,眼繞金星,直覺度日如年。如此早飯,從今往後,餘不願再食。

……

梅先生難得見有幽默感的女孩子,覺得怪可愛的,不由會心一笑,擡步走開,繼續巡視考場。

珍卿的作文也寫完了。

這作文字數嘛,倒沒有硬性要求,她敘述完事情,在後面發了一下感想,估計有五百來字。

這個時候,白話文還沒有推行到全國。

尤其像她們這種,接受家庭教育和私塾教育,師長平時,就更不允許用白話寫詩作文。

但是這裏的先生們,肯定受過白話詩文的洗禮,珍卿便采取半文半白的寫法。

把寫完的作文,擱在一旁晾着,珍卿繼續寫後面的算術題。

這算術題只有加減,沒有乘除,實在簡單得很。

她就低下頭奮筆疾書,不一會兒就寫完了。

全部題目都寫,她看大家還在埋頭書寫,就把寫完的題又檢查了一遍。

檢查完了,她覺得頭悶沉沉的,眼皮也沉重得很,她摸了摸自己額頭,感覺像是發燒了。

她就舉手,小聲問梅先生,能不能提前交卷兒。

梅先生說:“不能提前交卷,坐着等一會兒。”

珍卿只好坐着等,竟不知不覺睡着了。

她正睡着,忽然感覺耳邊一聲巨響。

珍卿吓得跳起來,就見那位神出鬼沒的周先生,臉寒得跟夜叉一樣,雙手抱胸,尖聲道:

“你是來考試,還是來睡覺的?太不像話,你以為這啥地方,警告你別太放肆。再讓我發現你睡覺,你就不用考了。”

梅先生連忙上來勸:“小妮兒不舒服,你別嚷她,給她吓着了。”

珍卿完全迷登了,這位周先生的斥責和威脅,她遲鈍的大腦,沒有産生啥感覺。

她雙手捧着腦袋,勉強保持清醒,眼睛都有點睜不開。感覺又要睡過去。

忽聽一陣連綿的敲鈴聲,周先生大聲說道:“考試時間結束,請考生停止書寫。”

兩位監考先生,動作很迅速地,開始收試題卷。

試題卷收完以後。周先生在講臺上,跟大家講,半個月以後過來看榜,考沒考上,考上了分在哪個年級,到那時候就都知道了。

梅先生拿了一沓傳單樣的東西,給每個考生都發了一張。其實上面寫的,就是周先生在講臺上講的,只不過更加系統一些。

等收拾好了東西,珍卿摸摸滾燙的臉,暈暈乎乎地站起來,随波逐流地,和大家一起朝外面走。

她感覺這一雙腿子,簡直軟得像面條一樣。

走出大門剛要下臺階,背上好像被誰推了下,她就感覺身體失重,直接從臺階上,滾葫蘆似的滾了下去。

杜太爺和大田叔,遠遠看珍卿出來,他們已經往校門這邊擠來,遠遠見她滾下臺階,更是吓出了三魂六魄,更加努力地往大門那裏擠。

總之,因為有考生滾下臺階,啓明學校門外,騷動了一陣,但馬上有人來維持秩序,家長也趕緊把孩子抱走了。

這小騷亂就自動平息了。

大田叔把珍卿抱回馬車,檢查她的手和臉,發現就是額頭有擦傷,身上就不便檢查了。

一摸她額頭上,燒得滾燙滾燙的,連忙喊:“太爺,大小姐發燒了。”

杜太爺叫大田叔趕車,先去找個醫館給珍卿看病。

拉去給大夫一看,腸胃炎嘛,中醫的說法就是脾虛胃弱,下瀉太過,同時孩子寒邪入體,伴随着傷風發熱,所以一時抵受不住。

大田叔埋怨杜太爺:“本來在楊家灣,說已經見好了,一路迎風冒寒,給她拖到縣城,又弄到傷風了,給大小姐折騰的,一天瘦了兩圈。”

杜太爺也嘴硬:“我不是為她好?!這學校現在不考,過了這個村,沒有那個店。到時候,她還不是要鬧我。”

大田叔畢竟是受雇的人,不敢跟他嗆得太厲害。

看完大夫拿了藥,他們就帶着珍卿,還是回了林掌櫃那個糧店。

杜太爺唉聲嘆氣地,想到孩兒病成這樣兒,也不知道考試考得咋樣。

他聽林掌櫃說,她閨女跟珍卿在一個考室,就讓林掌櫃把林小霜叫出來,問:

“大小姐考試時咋樣,有沒有難受,是不是一直在寫題啊?”

林小霜得了父母叮囑,到杜太爺面前,就很低眉順眼的,老實地跟杜太爺答:

“大小姐到了考室,沒坐一會兒,她就到茅房去了,去了有半個鐘點才回。看着怏得很,坐都坐不住似的。

“她是不是一直寫題,我也沒大注意,我也在寫呢。只曉得中間,大小姐又去了一趟茅房,去了又快半個鐘點,去完茅房回來就更怏了。

“後來再看大小姐,她就趴在桌上睡,睡了好久沒醒。監考的先生發現,還嚷了她一頓,說再睡就不讓她考了。再後來沒多久,就交試卷了。”

杜太爺越聽,臉上就越喪氣得慌,最後唉聲嘆氣地說:“唉,這妮兒真是個多災多難的命,考試怕是不中了。”

林小霜握着手,低着頭,臉上的幸災樂禍,一閃而逝。

她爹就悄悄揮手,叫她下去。

林小霜見杜太爺後,到後院找到她娘,跟她娘說:

“那是個啥大小姐,丢死萬人嘞,身上臭烘烘地就進考室,都要轟她出去嘞。

“考試的時候,一直在那兒睡睡睡,先生發了好大的火,她考的啥試嘛,她肯定要落榜的。

“張翠翠見了都說,她就是個鄉下丫頭,說是我們家的窮親戚,來打秋風的呢。”

她娘笑眯眯地聽她說話,然後忽然爬到炕上,小心翼翼地從黑漆箱子裏,拿出一件長皮袍,小心地摸着,叫她女兒過來看,說:

“這是大小姐的鼠皮衣,穿着又輕便又暖和,我故意給她烤壞了。

“他們杜家這麽闊,肯定不會再要,我再給添點皮子,補補綴綴,給你弟穿也行,你穿也行。”

林小霜看那鼠皮衣,心裏很複雜的滋味兒,那皮衣還是新嶄嶄的呢,穿着肯定舒服。

可是,憑什麽她林小霜,只能撿別人剩的、扔的、不要的呢。

她甩開心裏的頭緒,抱着她娘說:

“娘,我一定好好念書,結交學校有錢有勢的人,給你找一個闊女婿。将來讓你吃香喝辣,做個啥也不用幹的老夫人。

“再不用給鄉巴佬的大小姐,當個老媽子使喚。”

她娘抹一抹眼淚,笑着說:“好,娘等着那一天。”

林掌櫃一家的心态,杜太爺無從得知,病得昏沉沉的珍卿,那就更不曉得了。

杜太爺覺得,糧店裏環境不好,不想讓珍卿在這裏養病。他讓林掌櫃老婆拿來三床被子,把馬車裹得嚴嚴實實,越過寒風飒飒的原野,把她帶回了杜家莊。

楊家灣姑奶奶那邊,聽說珍卿病得重了,在家裏痛罵杜太爺。

她本想趕過來看珍卿,可是天氣太冷,老人家不好出行,一家人輪番攔勸,這才攔住姑奶奶。

只是餘奶奶和兩位表娘,帶了不少補品來看珍卿。

珍卿一回到杜家莊,如有神助似的,沒兩天病就好起來。

作者有話說:

周末了,心情不錯,今天稍稍多發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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