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正挨打忽中榜首

五天以後,南村邵寡婦的家裏,傳出了撕心裂肺的慘叫。

這邵家的門裏門外,站滿了看熱鬧的群衆,男人們就笑嘻嘻地,女人們就拍手稱快。

崔胖虎的娘,撕扯那邵寡婦的衣服,把她扯得衣衫不整。

胖虎娘嘴裏,不停地倒出污言穢語,那髒話真是不堪入耳。

另一個年紀稍大的婦人,是崔胖虎的親外婆。

她一邊扯着邵寡婦的頭發,一邊狠狠在她臉上抽嘴巴子,咬牙切齒地咒罵:

“臭腚的賤貨,當biao子上瘾是吧?老的小的,你想一通吃啊!哪天不叉開腿賣x,你連公狗都扯進被窩裏……”

崔胖虎的娘,還特意帶了剪刀,逮着空隙,把那邵寡婦的頭發,剪了一個稀巴爛。

剪完了邵寡婦的頭發,還把她的鞋也剪爛了幾雙,扔到院子裏和房頂上,向看熱鬧的父老鄉親們發起號召,說:

“以後你們穿破的鞋,都往她家裏扔,這裏住着破鞋的祖宗,徒子徒孫來這兒,正對路兒。”

看客們哄然大笑,都在那拍手叫好。

那個邵寡婦也很彪悍,一聽見這話兒,突然發起狂來,奪過胖虎娘的剪刀,把暴打她的兩個女人,都紮傷了。

幸虧沒出人命,但被紮傷的兩位,都不依不饒,緊持要把邵寡婦送官。

這一天向晚的時候,珍卿從南村回來,算不上特別高興,但也沒覺得有啥負罪感。

邵寡婦行為放蕩,并非是被人逼迫,也不是為了生計。

她沒有孩子,亡夫給她留下一份家業,也夠她吃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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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她對自己做的事,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嚣張到誰都敢誣蔑、挑釁。

也許她有心理疾病,也許她也受過不公待遇,但這不是她傷害別人的理由。

珍卿進了家門,大田叔告訴她,楊家灣的三老爺來了。

珍卿一聽,頓時喜出望外。

這楊家灣的三老爺,就是姑奶奶的三兒子,楊若蘭的親爹,珍卿叫她三表叔的那位。

之前找學校的事,三表叔一直上心,她正想好好感謝他呢。

珍卿噠噠噠跑進堂屋,見三表叔一人坐在那喝茶,她就跳過去先大聲問好,然後細致地噓寒問暖。

一直沒見杜太爺,她就問三表叔,他祖父沒在家嗎。

三表叔說他不清楚,剛才杜太爺在這裏,陪他說話。

然後管家說有人找他,杜太爺就出去了。

珍卿聽說是這樣,那招待客人的重任,就落到了她的身上。

她就像個小丫鬟,一會兒給表叔斟茶,一會兒親手擺放點心,又覺得這正屋裏冷,出去跟大田叔說,讓他提個爐子進來烤火。

她像個小喜鵲似的,叽叽喳喳,進進出出地忙活。

這份招待長輩的熱乎勁兒,讓人看着确實喜興。

三表叔勸她別忙活了,把給她帶的東西拿出來看。

這些東西裏有兩本書,孔穎達注釋的《春秋左氏傳》,和最新版的《熙成字典》,還有不少從市裏帶來的吃食。

這一會兒杜太爺不在,三表叔悄悄跟她說:

上回在楊家灣,說給她帶的那本畫冊,今天他也帶來了,晚一點悄悄給她,免得被杜太爺看到。

得了這麽多好東西,珍卿更是滿心的歡喜。她那讨好哄人的話,不要錢似的往外落。許諾等她長大了,要怎麽怎麽孝敬長輩,哄得三表叔眉開眼笑。

他拉着她在一起坐,把帶來的點心打開,招呼着她吃。

他問她的身體情況,又問新找的廚娘怎樣,還問起她在啓明學考試的情景。

兩人吃東西說話正高興,忽聽門口有動靜,門被從外面推開,杜太爺沉着臉,怒色隐隐地走進來。

珍卿看見他手裏,還提着一根戒尺,立刻頭皮發炸,心裏發慌。

暗想,針對邵寡婦的計劃,今天剛剛馬到成功,難不成杜太爺就曉得了?!

杜太爺黑着臉走過來,拿戒尺指着珍卿,厲聲說道:

“你這一陣,總在外面閑晃,我念在你病才好,沒有管你。

“你這沒記性的混賬東西,三天不打你就上房揭瓦。

“我囑咐你的規矩,你都忘到狗肚子裏了!背着我,你啥事都敢幹了!

“你要是自己招認,我還少打你幾板子。你是敢嘴硬不說,你看我不打死你!”

杜太爺咬牙切齒地說着,手裏舞着他的竹戒尺,在桌上砸得啪啪直響。

珍卿微微側過身,咬着牙昂着臉,就是不吭聲,一副威武不能屈的樣子。

三表叔含笑看着她,要是她嘴裏沒在咀嚼,手裏沒拿着半塊蓮花酥。她這個姿勢,倒是挺大義凜然的。

老太爺見她不肯就範,臉色黑得跟鍋灰似的,額頭上的青筋直蹦,突然暴喝一聲:

“你給我跪下。”

珍卿看他舉着戒尺,現在不打桌子了,直接在她身前揮舞着。

她就把脖子一梗,腦袋一揚,還是一副很不馴服的樣子。

眼看那戒尺要落在她身上,她出乎意料地腿一軟,就噗通一聲跪下了。

目睹全程的三表叔,不由地忍俊不禁。

以為她會死硬到底,沒想到這個小丫頭,還是個識時務的俊傑。

表舅這樣的人,怎麽教出這麽有趣的丫頭?

杜太爺的臉漲得黑紅,怒焰高漲地喝道:

“把手給我伸出來!”

珍卿心裏哀嘆,該挨的打總會挨的,不伸手是躲不過去的。

她就耷拉着腦袋,伸出她無辜的左手,就見杜太爺高舉着戒尺,狠狠落到她的手心。

珍卿被打得一個哆嗦,眉毛死死地皺着。

但她只是偶爾哼一聲,打得再狠,既不喊叫,也不哭鬧。

從知道哭叫求饒沒有用,她挨打的時候,就再不哭叫求饒。

她上輩子,越長大就越不愛哭。沒人憐憫你的痛苦,哭之何益?

而杜太爺打她時,除了姑奶奶親自鎮壓,他誰的面子也不給。所以,珍卿也不求三表叔。

打了約有五六戒尺,珍卿咬着牙不吭聲。

大田叔的老婆,羅媽還在外頭湊話,說:“不聽話就該打,不管她心就野了。”

大田叔在外面呵斥她,把她扯到偏僻處,狠狠打了她兩巴掌……

三表叔看她挨了七八板子,覺得也差不多了,就上前攔住暴怒的杜太爺,跟他說道:

“表舅,小花大了,要給她講道理,一味打她,恐怕适得其反。表舅,不為別的,就為小花在啓明學校考試,考了一個榜首,也不能這麽打。”

杜太爺和珍卿都聽愣了,榜首是個啥意思?

杜太爺聽她這麽說,第一時間丢下戒尺,揪着表外甥問,他說的是個啥意思。

珍卿也眼巴巴地瞅着他。

三表叔看着祖孫倆,如出一轍的期待表情,本來不想說的事情,還是如實道來,說:

“啓明學校的盧教務長,是我留學時的同學,我私下裏跟他打聽,小花考得如何。沒想到一問之下,那考場近一百多名男女考生,小花竟然考了個榜首。”

杜太爺猶然不信,叫珍卿站起來,問她:“不說你在考場,一直悶頭睡嘛。”

珍卿莫名其妙:“誰一直睡嘛,我題全都做完了,發燒頭暈,那也是不小心睡着的,沒一直睡啊。”

杜太爺神色凝重,若有所思一會兒,突然惱火地說:“那你咋不早說,害得我瞎擔心,你這個妮兒,真是欠收拾。”

珍卿覺得他這火發得莫名,退開一步噘着嘴嚷:“考完試回來,你一句也不問,我還以為你一點不關心嘞。”

三表叔暗嘆,也不曉得誰傳的消息,說小花在考場一直睡完全場,準定是要落榜。

他們楊家灣的人,到縣裏走動,聽說了這件事情,拿回楊家灣裏說嘴,就傳到他母親耳朵裏。

雖說得榜首的好消息,讓杜太爺喜出望外,竊喜不已。但剛才教訓她的事,他不能稀裏糊塗混過去。

珍卿前幾天跑到村東南,還大包大攬地,給窮人家的丫頭看病。

杜太爺說起這個,還是氣得不行,揪着珍卿罵個沒完。

珍卿反倒如釋重負,原來是這件事啊,她還以為是為邵寡婦。

邵寡婦這件事,算是以暴制暴,用的是陰損伎倆,一箭三雕,不好拿出來說的。

三表叔勸杜太爺消消氣。

轉頭又嚴肅地,給珍卿講了一個故事,說主人家好心善待老媽子,卻被貪得無厭的老媽子,害得家破人亡……

三表叔拉着珍卿,看着她紅腫的手掌,跟她說:

“這回你祖父打你,确實為了你好,你要記住這個疼,以後要警醒一些。

“你在自家莊子裏,冒冒失失的,沒出事,是因為杜家莊民風淳樸。

“可這是個亂世道,一個好好的人,窮到沒辦法了,他連殺人越貨都敢做,何況是別的事?

“小花啊,不是不叫你行善,是叫你心裏有個提防,明白嗎?”

珍卿受教地點頭,說:“三表叔,我明白了。”

也不曉得,這是誰跟杜太爺告的密。哼,別讓她知道了。

三表叔瞅瞅不吭聲的杜太爺,笑着跟他說:“表舅,你看,跟小花講道理,她一點就通了。”

珍卿彎着脖子,垂着腦袋,沒有瞅杜太爺,嘟囔着說:“祖父,我知道錯了。”

杜太爺垮着臉,對着珍卿喝了一句:“下回再犯,還要打你。”

珍卿翻翻眼睛,在心裏哼了一聲,噘着嘴沒說話。

杜太爺也沒吭聲,捏着戒尺,自己晃蕩出去了。

三表叔又跟珍卿說了兩句,門扇一響動,袁媽就端着水進來。

她放下水盆,扭頭跟珍卿說:“小姐,我給你上點兒藥,晚上不火辣辣的疼,能睡個好覺。”

珍卿有點景仰地看她,這業務素質也太好了吧。

果然,在大戶人家做過事,就是比羅媽這種土憨憨有眼力見兒。

她往常被暴打,那個憨憨的羅媽,絕沒有這樣的效率,通常還要靠大田叔來給她上藥。

正想着,忽聽外面有打鑼聲。

大田叔出院門看了看,一會兒回來說:“外面點了好多火把,确實有人在打鑼,說是村裏進狼來了。”

聽說村裏進狼了,珍卿心裏多少有點緊張。

她上輩子沒見過狼。

穿過來以後,才知道這個時代的村莊,居然還受着野生猛獸的威脅。

不過,村裏的人既然發現,肯定有人去處理去了。

挨了這一頓打,她先洗手洗臉,然後又回後面換衣服上藥啥的,杜家晚飯就吃得很晚。

等到主客都坐到席上,說着話兒開始吃飯。

大田叔從外面回來,過來跟杜太爺說:

“崔胖虎的娘,去邵寡婦家裏鬧事,被邵寡婦拿剪子紮傷。

“崔胖虎趕緊往北村跑,過橋的時候,不知怎麽摔的,掉到玉帶河裏。

“兩手兩腳都紮進河裏,半天拔不出來,他非說是有水鬼抓着他的手腳,往河底下扯,給他吓得鬼哭狼嚎的。

“住河邊上的幾家人,聽着怪瘆人,以為是山上的狼進村了呢。

“大家就拿着家夥什兒,敲鑼打鼓地去打狼,誰曉得是他在河裏叫喚……”

正在抱碗喝湯的珍卿,不由破功噴笑,喝進嘴裏的湯,差一點噴了一桌子。

果然惡人自有天收嗎?老天爺還有這騷操作?

杜太爺一拍桌子,瞪着珍卿說:“你給我老實點兒。”

大家默了片刻,杜太爺感性地說:

“做人還是不能太惡。那崔胖虎前陣子,糟蹋了一個丫頭,他娘、他外婆不說教訓他,倒把那個丫頭打得半死,丫頭氣不過上吊死了。”

三表叔也很唏噓,痛惜一條人命,也嘆現在為富不仁者,實在太多。

珍卿就問三表叔,崔胖虎他們家,到底是個啥來頭,難道沒人能治他們嗎?

三表叔和杜太爺,就講起他們所知的一些事,說起來,也不過虛張聲勢罷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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