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戀男友的弟弟而已
手機屏幕亮起的時候,南棠正在辦公室看劇本。
制片部每年能收到的劇本不計其數,其中大部分在手下人那裏就被淘汰,只剩少數有獨道之處的,才會發到南棠的郵箱裏。
眼下這個,是南棠這周以來拿到的第三個劇本。
編劇是個頗有才華的新人,交出來的東西規整細致,但她仍然覺得缺少點什麽。
中央空調源源不斷往室內輸送暖風,吹得南棠心浮氣躁。她合上筆記本屏幕,眼角餘光掃到辦公桌上的相框。
相片拍攝于某個電影節頒獎儀式後的慶功宴,人群中間的南棠眉眼豔麗,烏黑濃密的卷發順滑垂下,遮住些許白皙薄瘦的肩膀。
她臉上挂着淺淺的笑意,與公司幾位合夥人共同捧起當晚拿到的最佳影片獎座。
南棠淡淡地掃了眼,轉而拿起靜候多時的手機,查看剛剛收到的消息。
平靜的目光在看到微信中某個地名時,停滞了一瞬。
她不自覺地挺直脊背,咬緊了嘴唇,幾分鐘後,又突然起身打開了辦公室的玻璃門。
深夜十點,留在公司加班的人有所懈怠,正刷着微博浏覽最近的娛樂八卦,聽見開門聲響,大家都迅速切換頁面,裝出努力工作的模樣。
南棠沒有在意,徑直上樓去找溫語冬。
溫語冬是公司的合夥人之一,主管制片這塊,算是她的頂頭上司。
辦公室裏亮着燈,南棠敲了下門,接着便聽見裏面一陣手忙腳亂的動靜。兩三分鐘後,才終于傳出一聲“進來”。
南棠一進門,就看見沙發上端坐着一個挺漂亮的姑娘,衣衫顯然是匆忙整理的,下擺剩了一半沒來得及紮好。
姑娘臉頰緋紅,很不好意思地沖她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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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語冬是個命帶風流的人,最愛把外面的姑娘領回公司胡來,南棠早已見怪不怪,也彎眼朝對方笑了一下,然後走到端坐于電腦前故作思考的溫語冬面前。
畫面有些荒唐,堂堂老板竟和摸魚的員工沒兩樣。
人家這兒正忙着,南棠不願打擾太久,開門見山:“溫總,我想請假。”
溫語冬是個爽快的年輕老板:“請幾天?”
“一個月,行嗎?”
溫語冬終于把視線從屏幕移開,擡頭說:“這也太久了吧?”
南棠仍然笑着:“所以才來找你。”
否則她直接走行政流程就好。
溫語冬想到一個可能性:“還沒緩過來呢?”
南棠:“什麽?”
“就你男朋友出軌那事兒。”
溫語冬壓低嗓音,“不至于吧,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何況又不是初戀,有什麽可感傷的。要不明天我給你攢個局,叫一群小帥哥來随便你挑?”
“……謝謝,不用了。”
南棠果斷拒絕,随即解釋,“是這樣,我外婆留下的祖屋年久失修,前兩天老家下大雪把房頂給壓塌了,砸了別人家的院子,我得回去處理賠償。”
“砸到人了?”
“沒有。”
溫語冬眯起眼,懷疑南棠在騙他。
又沒砸到人,說到底不過就賠點錢的事,哪裏需要一個月。
何況他是真不想放南棠走,她才做出一部叫好又叫座的電影,他正盼着她趕緊再現輝煌呢。
可南棠的脾氣,溫語冬也清楚。
這姑娘美得相當不正經,但氣質卻很溫和,容易給人一種很好相處的錯覺。但只要你見過她在工作時雷厲風行的狀态,就絕不會把她當成一朵好欺負的小白花。
不太好拿捏,也很不喜歡被人控制。
今天溫語冬敢拒絕她請假,明天她說不定就敢離職走人。
思及于此,溫語冬只好答應:“就一個月,到時候必須回來啊。”
南棠點點頭:“放心,到時給你們帶禮物。”
·
外婆的老家是寧平縣,山清水秀,有些旅游景點,但沒有機場也不通高鐵。
南棠需要先從燕市搭乘飛機到省會城市,再轉火車到寧平縣所在的地級市,最後坐大巴車才能到達。
聯想到沿途的舟車勞頓,她就心生疲憊,最後索性打了個電話給預訂酒店的前臺,詢問他們是否提供接機的服務。
一刻鐘後前臺回話,說當天下午會有幾個學生到機場,不介意的話可以和他們拼同一輛車。
南棠的機票訂在上午,她想了想,還是答應了。
出發當天,南棠的飛機延誤了兩小時。
落地後,她看向舷窗外紛紛揚揚落下的鵝毛大雪,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
果然很快,酒店司機就告訴她:【那幾個學生可能傍晚才能登機,到這裏肯定要晚上了。】
南棠在轉盤處拿了行李箱,回複道:【沒關系,到了再通知我。】
時間還早,南棠幹脆沒出去,直接在機場三樓的酒店開了間房補覺。
可等真的躺在床上了,睡意卻遲遲不肯光顧。
南棠翻過身,想看看朋友圈的小妖精們有沒有什麽新鮮事。
誰知剛一點開,就看見已經成為前男友的某人陸陸續續發來的消息:
【聽說你請假了?等你回來,我們見一面好嗎?】
【我和她已經斷了。】
【南棠,你不要難過了。】
【我還是愛你的。】
南棠面無表情地看完,一邊思考這人盲目的自信源自何處,一邊琢磨要不要提醒對方,她之所以還沒拉黑他的聯系方式,只是因為今後可能會有工作往來。
有那麽一瞬間,她甚至把指尖懸在了拉黑的按鈕上,最終還是理智阻止了她。
放下手機的那一刻,南棠的思緒出現了短暫空白。
她望着房間天花板怔了會兒神,忽然想抽一支煙。
能在影視圈混下來的,不會抽煙的是少數。
壓力大、長期熬夜、交際應酬,有時總會需要這一點小小的放縱。
南棠從床上坐起來,開門穿過走廊,到盡頭的吸煙區抽煙。
扔掉煙頭時,正好進來打掃的保潔阿姨說:“小姐,你手抖得厲害,要不要幫你叫醫生?”
“不用了。”她說,“穿太少了,凍的。”
保潔阿姨似有所悟地看着她。
女人約莫二十六七歲,身材高挑纖瘦,下雪天就穿件米色大衣,裏面搭件棕灰色高領針織長裙,顯然不夠保暖。
吸煙區開着半扇窗,外面的寒風灌進來,不冷才怪。
“今天很冷,要多穿點才暖和呢。”保潔阿姨輕聲囑咐她。
南棠從善如流:“我等會兒就去買羽絨服。”
阿姨用力點頭,臉上寫滿孺子可教的欣慰。
等南棠出了吸煙區,羽絨服就立刻被她抛之腦後。
她回到房間,從行李箱裏找出藥片,就着礦泉水服下,終于安穩地進入了夢鄉。
南棠再次清醒過來,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
她第一時間就知道情況不妙。
手機裏躺着好幾個未接來電,全是酒店司機打來的。
南棠趕緊回電過去,幸好對方并未發怒,只委婉提醒她稍微快點。
她迅速洗了把臉,拿上行李就去退房。
趕到約定的停車場時,天早已黑盡。
中午的大雪不知何時停了下來,只剩空氣中殘留着冰冷的氣息,順着衣衫縫隙往骨頭裏鑽。
南棠按車牌號找到那輛商務車,氣都還沒喘勻,就先站在車門前道歉:“不好意思睡過頭了,到了寧平請你們吃飯吧。”
車內的客人紛紛轉過臉來,全是青澀的年輕面孔。
大概是她态度誠懇,加之他們自己确實到得太晚,大家竟然也沒苛責,坐在副駕的男生還主動下車,幫她把行李箱放好。
遲到的事就這麽翻了篇。
南棠低頭上車,車內有六座,一眼望去只剩最後一排還有空位。
她接近一米七的身高,在車廂內只能貓着腰往前走,然後就站在座位前停下了腳步。
最後一排靠右的位置坐着個男生。
穿一身黑,沖鋒衣的拉鏈拉到了頂,遮住了小半張臉,沖鋒衣的帽子也嚴嚴實實地蓋下來,擋住了大部分的眉眼,只留出一個高挺的鼻梁供人觀賞。
他或許睡得很熟,長腿無意識地往旁邊伸出一些,占據了她的座椅空間。
南棠還沒來得及出聲叫醒他,幫她拿行李的男生就先扭頭說:“叫池焰醒一醒,他擋着姐姐的位置了。”
聽見那個名字的剎那,南棠身影一頓。
而池焰也在此時睜開了眼。
他慢悠悠地掀開帽子,回魂似的愣了會兒,視線才總算由下往上落到了南棠臉上。
兩人的目光在空氣中碰觸彼此。
南棠不清楚池焰有沒有認出她。
但對方很快用實際行動告訴了她答案。
靜了幾秒,池焰移開視線。
他往前探出身,朝吵醒他的副駕男生說:“你過來,跟我換個位置。”
“啊?為什麽?”男生不解。
池焰邊說邊起身:“我不想坐這兒,腿伸不開。”
男生莫名其妙:“上車的時候你可不是這麽說的……”
嘟哝歸嘟哝,男生還是老老實實地下了車。
南棠沒說話,側過身給池焰留出空間。
車內過道仍顯狹窄,擦肩而過時,兩人的衣服布料摩擦出細碎的聲響。她偏過頭再退了點,池焰流暢緊致的下颌線在她視野內一閃而過。
也就那麽一兩秒的時間,池焰便下了車往副駕走去。
南棠下意識看着他的背影,像一下子被拉扯進了過去的回憶裏。
他比從前高了許多,肩膀也寬了許多。
不再是她印象中孤僻少年的模樣,而是在歲月裏悄無聲息長出了男人的輪廓。
車內無人留意到他們間湧動的暗潮。
南棠在靠左的位置坐下,想起池焰剛才刻意的回避,竟然有些想笑。
南棠知道池焰不喜歡她。
從她上大學時和池星遠談戀愛的那天起,池焰就沒給過她好臉色。
可那又如何?
南棠慢條斯理地合攏大衣,借着沿途的街燈,打量這座雪後初霁的城市。
看她不順眼的人不算很多,但也不少。
初戀男友的弟弟而已,在她眼裏還排不上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