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你怕被人誤會啊?
“別緊張,我們帶你過來只是例行詢問。”
南棠坐在公安局內,緩慢地點了下頭。
她對這樣的形式并不陌生。
楊春曉遇害後,她作為受害人家屬接受過多次詢問。
何凱和一位年輕警員坐在長桌的對面,年輕警員正在對照南棠的身份證填寫筆錄材料。
可能因為當年的辦案民警也是何凱,所以她莫名有種時光倒流的錯覺。
何凱遞來一張彩色打印紙:“先确定一下,這是不是你認識的張成。”
南棠看清上面的登記照:“是。”
“你和他是什麽關系?”
“我跟他不熟。上個星期二,我去張成的公司咨詢房屋改造的事,張成是他們推薦的設計師。”
何凱顯然已經提前了解過情況。
他不急不緩地開口:“你最後一次見到張成是什麽時候?”
“就是星期二傍晚。”
“你們分開的時候,他看起來有什麽異常嗎?”
南棠停頓了幾秒:“我不太清楚。”
這是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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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她被張成關于他媽媽的一席話刺激到了,只記得自己在池焰面前哭得昏天暗地,張成究竟是何時離開的、離開時往哪個方向走,她完全沒有印象。
何凱:“當時只有你跟張成在場?”
南棠搖頭:“池焰也在。”
奮筆疾書的年輕警員問:“池焰是誰?”
南棠想了想:“我的一個朋友。”她瞥向警員停頓的筆尖,補充道,“池塘的池,火焰的焰。”
“謝謝。”
年輕警員在筆錄裏添上池焰的名字。
何凱等他把剛才的敘述記錄完,又問:“關于張成,你還了解多少?”
“他很缺錢。”
南棠知道警察詢問的目的,他們需要更多地了解被害人,以此決定偵查的方向。
“他媽生病住院了,他說不能眼睜睜看着他媽去死。”
年輕警員“咦”了一聲:“他媽不是早就死了?”
南棠一怔,随即聽見何凱重重地咳嗽一聲。
年輕警員自知說漏了嘴,尴尬地撓撓頭不敢說話。
一時之間,房間裏只剩唰唰唰的書寫聲。
靜了片刻,南棠自嘲地笑了笑。
她把散落的發絲往後攏去,單手扶額,愈發覺得諷刺。
虧她在那一刻竟然動了憐憫之心。
“給她倒杯水。”何凱低聲囑咐。
年輕警員立刻放下筆,從角落的飲水機接了一杯水過來。
“謝謝。”
南棠接過來卻沒喝,只沉沉望着清澈的純淨水。
過了會兒,何凱又問:“你還有什麽需要補充的嗎?”
南棠擡眼之時,臉上已經恢複了平靜。
她把當天的經過從頭到尾複述了一遍,沒有遺漏任何細節。
何凱眉頭緊鎖:“也就是說,你們産生過糾紛?”
南棠坦然回道:“算是吧。”
“另外多問一句,昨天晚上到今天淩晨,你人在哪裏?”
“酒店房間。”
“中途出去過嗎?”
“沒有。”
筆錄做完,何凱跟她握手致謝:“今天辛苦你了。之後如果再想起什麽,記得及時告訴我們。”
“不客氣。”南棠收回手,“我過幾天可能要回燕市,萬一有情況,會需要我再來一趟寧平嗎?”
何凱猶豫着說:“這個目前無法保證。當然了,我們會盡量考慮你的安排。”
南棠點頭表示理解。
·
等南棠回到酒店,張成遇害的消息已經傳開了。
寧平縣就這麽巴掌大的一塊地方。
幾小時的工夫,傳聞就能飛遍縣城的大街小巷。
南棠還沒上樓,就遇上從外面趕回來的劉婷婷一行人。
三人明顯在路上就聽說了情況,進酒店時個個臉上都帶着心有餘悸的表情。
見到南棠,他們馬上圍過來七嘴八舌地科普。
劉婷婷:“棠棠姐你聽說了嗎?城郊發現了一具男屍!”
彭和安:“好像是被抛屍在那兒的。”
楊書:“好吓人啊,我想回學校了。”
南棠眼角餘光看見前臺姑娘豎起了耳朵,只好出聲打斷這群驚慌的學生:“都別說了,先上樓吧。”
幾人上到二樓,南棠腳步一頓:“池焰又沒跟你們一起?”
劉婷婷解釋:“他來寧平好像有別的事,很少和我們一起行動的。”
南棠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彭和安又說:“說起來,那天我還問過他。池焰說他要跟旅游局談景區開發的事,可能這幾天都在忙這個吧。”
劉婷婷恍然大悟:“難怪他建議我們來寧平拍片呢。這也算是一種宣傳途徑吧,如果我們的電影拿了獎,肯定會有人關注寧平的美景來打卡。”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南棠呼吸慢了半拍,沉聲問:“你們今天見過池焰嗎?”
三人茫然地搖搖頭,異口同聲:“沒有啊。”
一種異樣的感覺油然而生。
她清晰地記得,昨天深夜聽見隔壁響起關門和離開的腳步聲。
告別備受驚吓的小雞仔三人組,南棠往走廊盡頭走,路過池焰的房間時敲了下門,發現他還沒回來。
她想發消息問他在哪兒,卻想起根本沒有他的聯系方式。
劉婷婷他們肯定有,但南棠不想顯得自己小題大做。
回到房間後,南棠緩緩深呼吸幾次,意識到自己有點失控。
這種感覺于她而言并不陌生,楊春曉死後她時常會陷入類似的情緒裏。
本來前幾年已經好了不少,但今年開始又有了反複的跡象。
她盡量放松心情,盤腿坐在沙發上搜索寧平縣的建築公司。
張成就職的那家她不想再光顧了,查詢一會兒後,她看中一家規模比較大的,打電話過去詢問的時候,客戶經理的專業度讓她很滿意,約好明天過去面談。
挂斷電話,她又打開APP,準備預定下周回燕市的機票。
訂票頁面剛加載出來,隔壁門鎖打開的電子音突然響起。
池焰回來了。
南棠放下手機,平靜地抽了根煙,決定去找池焰聊一聊。
幾分鐘後,她按響了隔壁的門鈴。
沒有人應。
南棠再按兩下,房門那頭依舊無人出聲。
她皺了皺眉,難道剛才聽錯了?
正準備轉身離去之時,門鎖“咔噠”一聲輕響,從裏面打開。
南棠先看見池焰那張寫滿愠怒的臉。
他頭發是濕的,水珠順着淩亂的黑發滑過下颌,滾落到他凹陷的鎖骨上。
視線往下,是年輕男人肌理流暢的身體,潮濕的水氣氲在勻稱的肌肉陰影裏,無處可藏。
南棠驀地想起之前看過的一個劇本。
故事基調陰暗而晦澀,裏面的男主角有大段大段的床戲,編劇用暧昧的筆調,描寫他和女人上床時隐忍的輕喘與繃緊的線條。
池焰如果願意,絕對可以勝任那個角色。
“我……”
她緩聲開口,想說自己等下再來。
沒想到走廊拐角的另一邊竟傳來走動的聲響。
池焰冷不防抓住她的手臂,直接将她拖進了房內。
兩人的身體疊在一起,重重把門撞上。
又是“咔噠”一聲,房門自動落了鎖。
幾秒過後,保潔阿姨在外面敲門:“206的客人在嗎?方便打掃衛生嗎?”
南棠眨眨眼睛,在昏暗的光線裏仰頭看池焰。
他把牙關咬得很緊,低聲說:“不用了。”
阿姨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南棠被池焰虛攏在懷裏,一動不動。
他身上沒有擦幹的水跡滲過她的毛衣,在皮膚上留下潮悶的觸感。
“抓我進來幹什麽?”
南棠聲音裏帶着笑意,鼻尖蹭到他的下巴,“你怕被人誤會啊?”
池焰整個人僵了一瞬。
他倉促松開手,頭也不回地鑽進衛生間,用力甩上了門。
南棠挑眉,替池焰家的房門擔心。
攤上如此暴躁的主人,肯定壽命很短。
衛生間的水聲嘩啦響起。
半透明的玻璃隔斷很快起了霧,影影綽綽映出他的身影,清淡的沐浴露味道從門縫裏湧出來,彌漫在密不透風的房間裏。
南棠打量起池焰的房間,這裏和她那邊是一模一樣的格局。
但是比她的房間要亂一些,行李散落在各個角落,連個能坐的地方都沒有。
南棠一回頭,看見桌上放着煙和打火機。
她出來前剛抽過一支,原本不該那麽快就有沖動。
但這會兒不知怎的,喉嚨有種酥麻的癢。
池焰洗完澡再出來時,已經穿戴整齊。
他在房內找了一圈,才看見南棠坐在陽臺抽他的煙。
她今天化了妝,口紅是霧面的暗紅色,飽滿的嘴唇含上黑色香煙,輕輕吸一口氣,再微微張開。吐出煙圈時,她臉上有種漫不經心的慵懶。
池焰走過去,雙手抱懷靠着牆:“找我有事?”
他看見南棠的毛衣上有片不規則的水漬,是被他不小心弄濕的,燙得他只能移開視線。
南棠把張成的死訊告訴他:“何凱找我做過筆錄,之後可能也會來問你。”
池焰聽完,沒什麽表示地點了下頭。
南棠以為他不夠重視,幹脆直接說:“你這幾天如果單獨出門,最好能告訴劉婷婷他們。”
池焰終于擡起薄薄的眼皮:“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說……”
南棠略偏過頭,長發在她胸側如海藻般散開,“兇手落網前不要掉以輕心。”
池焰微怔,随即明白她在擔心什麽。
他垂下眼眸,認真地望着她。
南棠以同樣的眼神與他對視:“我聽到別人出事的消息會很不好受,雖然可能是我杞人憂天,但我希望你能平平安安。”
池焰慢悠悠地問:“為什麽?”
這下換南棠不懂他的意思了:“這難道還需要原因?”
池焰清了下嗓子:“你專門跑來囑咐我,是因為我是池星遠的弟弟,還是……”
南棠一時無語。
她想起剛認識的時候,有幾回她特意去找池焰,他都會謹慎地告訴她“我哥今天沒在”,好像默認自己在南棠眼中,只是池星遠的附屬品似的。
不過後來她了解了池家的情況,才明白他那些敏感都是事出有因。
南棠只好哄小孩似地向他保證:“我之所以跟你說這番話,跟其他人沒有關系。只要你是池焰,這時候我就會關心你。”
話音未落,池焰忽然低了低頭。
他唇角揚起一抹很淺的笑意,稍縱即逝:“好,我不會出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