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池家那小兒子,原來不是……
南棠稍微松了口氣。
如今的寧平縣在她心中,根本不是山清水秀的旅游城市,而是一個陰冷幽暗的牢籠。
關住了永遠無法離開的靈魂,其中甚至還包括她自己。
無論如何,她不想再聽說寧平縣有任何人遇害。
南棠很快抽完煙,見池焰頭發還濕漉漉的,便不緊不慢地站起身:“那我先走了。”
靠近陽臺門的位置有張小茶幾。
池焰正好站在那兒,他見南棠從陽臺過來,便側過身想給她讓開條道,誰知不小心碰到茶幾,随意擺在邊緣的幾樣物品掉了下來。
幾張名片掉落在南棠的腳邊。
她原想蹲下身去撿,結果下一秒就愣住了。
名片是很常見的簡潔樣式。
池焰的名字前面印有商務副總裁的頭銜。
看起來很高的職位,但南棠的視線焦點卻落在了他的公司名稱上。
仲凡集團。
南棠驀地頓住動作,目光中閃過剎那的錯愕。
如果沒記錯的話,仲凡應該就是……
池焰沒給她太多回憶的時間,先她一步彎腰把地上的東西撿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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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弓着背,手搭在茶幾邊緣,靜了幾秒便自暴自棄地問:“你看見名片了?”
南棠點了點頭。
池焰在半明半昧的光線中轉過頭來,深深地看她一眼。
随後假裝看了眼牆上的挂鐘:“我困了,想早點睡覺。”
南棠聽懂他的潛臺詞,随即離開了他的房間。
站在自己房門外刷卡時,她回憶了一下池焰方才的表情,總覺得他似乎……
很不開心。
剛才如果有懂行的人在場,肯定會對池焰流露出羨慕的表情。
仲凡是一家做拍賣起家的公司,在國內拍賣界屬于鼎鼎有名的老字號。二十年前仲凡有意擴張商業版圖,逐建開始布局文化和旅游産業。
二十年後的現在,仲凡集團日益壯大。它的創始人姚仲凡先生,則因為在斥巨資從海外拍回過幾件被盜文物而名聲大噪。
關于姚仲凡,外界通常一片褒揚之聲。
要說哪裏例外,就是傳聞他家子嗣單薄,夫人去世前只留下一個兒子。這唯一的兒子雖然品性風流,卻從來沒有結過婚,也沒有孩子。
很少有人知道,姚仲凡其實有個孫子。
叫池焰。
·
南棠認識池焰的那年冬天,燕市異常寒冷。
有天下了暴雪,把剛從澳洲旅游回來的楊春曉凍個半死。
嚴寒擊垮了楊春曉的意志,她難得主動提出,晚飯可以在家吃涮羊肉,甚至還可以來兩杯小酒暖暖身體。
那天南棠她爸照例在外開會。
家中除了阿姨以外,只有她們母女兩人。
吃到一半,楊春曉微醺着說:“跟你說個秘密。”
南棠咬着羊肉鍋裏煮得軟爛的白蘿蔔:“什麽秘密?”
楊春曉勾勾手指,示意她靠近。
南棠莫名其妙地湊過去,聞到母親身上的酒味,立刻不适地皺了下眉,懷疑她媽是不是喝醉了。
楊春曉鄭重告誡:“這事你不能往外傳。”
她确認阿姨沒有在場,才小聲說,“池家那小兒子,原來不是親生的。”
南棠手一抖,白蘿蔔滾回碗裏。
她确信楊春曉肯定喝醉了,否則按她媽清醒時的性格,絕對不愛說這種閑話。
南棠:“你從哪兒聽來的?”
楊春曉:“你肖阿姨親口告訴我的。”
肖阿姨就是池星遠和池焰的母親。
這種消息如果由她傳出來,那必然不會出錯。
南棠重新夾起那塊蘿蔔,邊嚼邊想,雖然這事聽上去很難相信,但仔細想想,似乎也有跡可循。
首先最明顯的一點,就是池焰長得和他家人不像。
池家人都是比較溫和秀氣的外表,唯獨池焰一人眉眼深邃、輪廓淩厲。
雖然還是個少年,但足以看出長大後會是非常張揚的長相。
其次,便是父母對他的态度。
兩家人同住一個小區,難免會有往來。
幾次之後,南棠就很明顯察覺到,池家夫妻對待池星遠和池焰,有着微妙的差別。
他們會在聊天時,提起池星遠有多麽優秀懂事,哪怕偶爾提起他的缺點,也充滿了父母善意的無奈。
可他們很少提到池焰。
他仿佛一個寄居在池家的小孩,沒在長輩心中留下多少存在感。
一個淡到極致的影子。
南棠靜了靜神,問:“肖阿姨什麽時候跟你說的?”
“就這次請我去澳洲玩的時候。”
楊春曉滿不在乎地回道,“他們家想從你爸手裏承包項目,這次費盡心思來招待我,誰知道自己不小心說漏了嘴,見我聽出來了,她也不好敷衍。”
楊春曉骨子裏那點傲慢又竄出來了。
她先炫耀了一番肖阿姨對她有多麽小心翼翼,然後才轉回正題,講起池焰的身世。
說起來不算太複雜。
肖阿姨的妹妹、也就是池焰的親生母親,在讀大學時跟了某位富商兩年。期間她不小心懷孕,鬼迷心竅想借子上位,結果直接被人給甩了。
池焰他媽不知怎麽想的,決定瞞着家裏把孩子生下來。
沒想到生産當天難産,孩子生下來連看都沒看一眼,就撒手人寰了。
這事說到底,既丢人又傷心。
肖家本來想把孩子送到福利院,但那時肖阿姨心軟了一下,回家跟丈夫和兒子商量後,決定把孩子領養過來,對外就說是他們的小兒子。
楊春曉說到這裏,不屑地笑了笑:“聽起來很善良吧?可事實是她妹妹從富商那兒得了不少好處,孩子歸她養,那些財産不也順理成章歸她了麽。他們一家人啊,如意算盤打得可真響。”
南棠皺了下眉,不願意把人性想得如此醜惡。
她夾一片羊肉在銅鍋裏涮着,又問:“池焰他爸也不管嗎?”
“誰知道他爸是誰,”楊春曉揉揉太陽穴,“估計要問他死掉的親媽才行。”
南棠沒搭話,實則心裏很不是滋味。
她想起第一次見到池焰那天,他回家時的狀态明顯不對勁,連她都看見他脖子那兒有幾道抓痕,可是他所謂的父母,卻連問都沒問一聲。
第二天楊春曉醒來,早把自己酒後八卦的事忘得一幹二淨。
但這事從此在南棠心裏紮了根。
她開始情不自禁地對池焰好。
有時在小區附近看見池焰孤零零的身影,就會主動上前和他聊會兒天。
後來有天閑聊時,她得知原來池焰長期在包裏放醫用噴霧,倒也不全是因為打架,而是他在學校加入了田徑隊,萬一訓練受傷會需要。
南棠當時坐在他們初遇的小巷平臺邊,雙腿在空中一晃一晃的:“你練哪個項目?”
池焰說:“跳高。”
南棠看他一眼,人高腿長,确實很适合。
“訓練成績怎麽樣呀?”她又問。
“還行。”池焰停頓半拍,忽然問,“下個月運動會,你來看麽?”
“附中不會随便讓人進吧。”
“這學期學校操場在翻修,老師說運動會要借用你們的操場。”
“真的?那你告訴我時間,到時候我去給你加油!”
池焰那雙淺棕色的眼睛裏,立刻染上了一層笑意。
他笑起來時,容貌的攻擊性會減少幾分,看起來就是個特別乖的弟弟。
南棠也笑眯眯地看了他一會兒。
然後沒忍住,伸手把他的頭發薅得亂糟糟的。
誰也沒想到,就是在那次運動會結束後。
南棠見到了池焰的親生父親,他自稱姓姚,想接池焰回姚家。
也正是那時她才知道,原來池家從未隐瞞過池焰的身世。
哪怕是幾年後的現在,南棠回想起那天的情景,仍然清楚記得池焰那天的模樣。
單薄的少年站在陰影裏,眼眶通紅,乍看像是哭了,可細看卻沒有眼淚。
他握緊拳頭,用力到手背青筋突起。
許久之後,他才低聲說:“姐姐,今天的事,不要告訴其他人。”
“你會跟他走嗎?”南棠心疼地問。
池焰搖頭:“這麽多年,他明明知道我在哪裏,他明明知道……”
少年低啞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打死我也不回去。”
窗外夜已深,幾團樹影爬上灰牆。
南棠在床上翻了一個身,久久不能入眠。
她沒想到池焰竟然會入職仲凡,年紀輕輕便穩坐令人羨慕的高位。能給出如此優待,恐怕只有姚家承認他的少爺身份,才說得通。
難怪他會有閑錢投資學生拍電影。
可為什麽會選擇回去?
南棠在黑暗中睜開眼,清澈的眼眸中滿是困惑。
池焰這幾年,究竟發生了什麽。
·
與此同時,寧平縣公安局內。
年輕警員推開辦公室的門,語速很快:“何隊,查到了。張成畢業後在考古隊幹過兩年,後來染上賭瘾欠下一屁股債,今年被考古隊開除後就跑回寧平了。”
“知道了。”
何凱随口應了聲,眼睛盯緊電腦屏幕裏的監控錄像。
年輕警員湊上前:“這是石門街吧。”
石門街是位于寧平縣城郊的一條街道。
屬于舊城改造還沒完工的地段,到處都是違章建築,裏面格局複雜治安混亂,是滋生三教九流的最佳場所。
根據監控顯示,昨晚十點,張成進了石門街。
年輕警員開口:“這個角度,不像街上的監控拍到的啊。”
“有戶居民裝在陽臺防賊的,”何凱為他解惑,“走訪的時候好不容易才發現,幸好拍到了張成。”
年輕警員咽咽口水,也專注地盯着屏幕。
何凱不時把視頻倒回去重放,忽然間,他眼前一亮。
畫面角落裏,一個身材高瘦的年輕人在街邊打電話。
幾分鐘後,他把手機揣回兜裏,四下觀察了一會兒,然後拉緊帽檐,低頭走進石門街。
監控顯示時間是晚上十點二十分。
在張成進去之後。
“這是……”何凱把視頻暫停,放大畫面,“池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