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所以你就喜歡她?

短短幾個字, 被池焰說出了十足的委屈。

聽起來像是服了軟,又像是在哄她。

南棠輕哼道:“我有什麽可氣,反正處處被人占便宜的人不是你麽?”

池焰一怔:“還有誰?”

南棠收回手, 站到一邊靠着牆, 雙手抱懷:“當然是那幾個學生。拿了你的投資幹活卻很散漫, 換作我是投資人, 早叫他們滾蛋了。”

池焰點點頭, 沒好意思說其實是他故意放縱。

他這趟來寧平就是為了調查這一帶文物走私的事, 哪怕挂了旅游開發的名頭,也不想顯得過分高調,于是幹脆在電影學院找了幾個聽話又好糊弄的學生過來打掩護。

可大概是南棠知道真相後反倒處處維護他,所以他的心情已經微妙地好了起來。

于是他微眯起眼,拖長音調說:“你明知道他們在浪費我的錢, 卻還跟着一起玩?”

南棠語氣誠懇:“畢竟浪費的又不是我的錢。”

“哦。”池焰眼神無辜,“所以浪費我的就行是吧?”

眼看對話即将進入車轱辘的鬥嘴環節, 南棠決定先行收聲。

她用腳尖蹭了下邊角卷起的地毯, 放柔了聲音:“不管怎樣,還是該謝謝你。”

池焰“嗯”了一聲。

他其實不需要這句謝謝, 只因為所有的一切, 都是他心甘情願。

不光是從前,還包括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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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棠見他不說話,不禁挑起眉問:“你該不會還有別的事瞞着我?”

池焰呼吸一頓,靜了幾秒後騙她說:“沒有了。”

南棠沒再懷疑, 彎起眉眼威脅道:“那就好, 再有下次,肯定饒不了你。”

池焰靜靜地看着她。

心髒像被人扔進河裏,迅速地沉了下去。

他隐瞞的事遠不止這一件, 就連溺水一事,他其實也依舊有所隐瞞。

那一年,池焰在家養病。

某天下午,池星遠的母親敲門進來,站在床邊囑咐他把藥吃了。

平日裏總是溫柔娴雅的女人狀似随意地問:“你哥告訴我,是你把南棠救起來的?”

“對。”

女人把他喝過的水杯接過來放到一邊,搬了把椅子坐下給他削蘋果:“下次遇到這種事不要自己出頭,多危險。”

池焰咳了幾聲,說:“可姐姐對我很好。”

女人指尖轉動,把蘋果皮削成細長的條:“所以你就喜歡她?”

“……”

“害羞什麽。雖然你不是我生的,但畢竟養了這麽多年,你在想什麽,真以為媽媽不知道?”

池焰不太習慣這種母子間親昵的對話,默默側過臉不想回答。

“可南棠的媽媽……就是楊阿姨那個人吧,向來自視甚高。她不太瞧得上我們家,也就你哥哥足夠優秀,她才勉強看得順眼。你認為,楊阿姨知道你喜歡她女兒會開心嗎?難道不會怪南棠姐姐對你太好,才讓你産生了不該有的想法?”

池焰藏在被子底下的手悄然握緊。

他忽然意識到,這并不是一次溫和的談話,而是一場嚴厲的告誡。

女人把削完的蘋果放在床頭,俯下身對他說:“你以為楊阿姨真是因為一點小事就和南棠吵架?她是不高興南棠出去玩還帶着你。池焰,你希望這種事再發生一次嗎?”

池焰聽懂了女人的意思,她在告訴他不要和池星遠争,也在告訴他,楊春曉絕不喜歡南棠和他有過多來往。

他眼神沉了沉,睫毛在眼底蓋出一片陰影,藏住他內心的掙紮與不甘。

最後,他還是低聲回答:“我知道了。”

·

随後幾天,南棠都在忙祖屋維修的事。

這次新找的設計師格外靠譜,很快交上了施工平面圖不說,見她在寧平人生地不熟,還主動請纓幫忙拿到了周圍鄰居的維修同意書。

規劃局随後驗收通過,批準施工。

算算時間,南棠來寧平已經半個月。

這回終于把這件大事搞定,便也不想繼續留下去。

她把監工事宜全部委托給建築公司,去縣城的商場買了一些帶回燕市的特産,便訂好了第二天下午的機票。

南棠打車回酒店的時候,池焰正在一間黑網吧包間和何凱見面。

自從何凱知道了池焰的線人身份,兩人便不好直接在公安局碰頭。這種藏在街頭巷尾的地方,反而為他們提供了另一種庇護。

只要把包間門關上,其他人打游戲時的吶喊叫罵聲就能蓋過這邊的動靜。

這些天裏,何凱已經大致了解池焰的任務。

前幾年國內破獲了幾起文物走私大案,浩浩蕩蕩抓進去幾百人,剩下還有一些漏網之魚在外面活動。這兩年開始,那些藏起來的人以為風頭過了,開始逐漸出來走動。

劉懷宇一直想借機将他們一網打盡,派了些人混進去打探消息。

可經過前幾年的挫敗後,卧底打入組織的進展很慢,他一直缺少一個能夠真正獲得對方信任的人選。

事情的轉機真要說起來,還能追溯到何凱頭上。

池焰連續兩年來找他追問楊春曉案的進展,有回去市裏開會的時候,何凱想到劉懷宇以前在寧平工作過,就把這事跟劉懷宇提了一句。

劉懷宇當時就覺得這名字有些耳熟,回去後一翻材料,想起這就是姚家想找回去的私生子。

姚家一直主營古董拍賣,姚仲凡本人更是參與過幾次海外文物回流。倘若池焰以姚家繼承人的名義出面,以他的身份和背景,必定比其他來路不明的卧底更容易獲取盜墓分子的信任。

關于劉懷宇說服池焰的細節,何凱并不清楚。他只知道燕市那邊有同事對池焰跟蹤觀察了半年之久,直到他們确認池焰的履歷足夠幹淨,才開始慢慢和他接觸。

何凱不怎麽會用電腦,打開桌面浏覽器随意點着網頁裝樣子,小聲說:“張成鞋底和指甲縫裏的泥土分析結果出來了。法醫發現那些土顏色不對勁,看起來像被燒過,後來想起山溪灣過去再開幾公裏,有個地方今年夏天起過山火。”

“有地名麽?”池焰一下一下地點着鼠标,控制游戲裏的人物走路。

“當地人管那兒叫柏樹坡,我們取了柏樹坡的土壤回來化驗,跟張成沾上的結果是一樣的,而且沿途也發現了張成的血跡。順着這條線查下去,應該很快就能破案,但劉局的意思是找到嫌疑人後先派人盯着,等你那邊準備好了再全部收網。”

“我對外說想收漢朝的青玉器,大墓被發現的消息也散出去了。”池焰随手清了波怪,“他們現在聽到風聲都開始坐不住,估計過不了幾天,就會陸陸續續來人。”

何凱點頭,關掉電腦站起來,又囑咐道:“你注意安全。”

游戲正好進入過場動畫,屏幕黑了一瞬又亮起。

池焰在忽明忽暗的光線裏點了下頭。

等到何凱離開網吧,池焰又不慌不忙地玩了幾局游戲,半小時後才戴上口罩走了出去。

前幾日的大雪早已停了。

這會兒天色将暗未暗,遠處群山依稀散發着夕陽殘餘的光輝,襯得整個縣城都染上了一層橘紅色。

池焰獨自走在路上,影子被殘陽拖得很長。

他一邊盤算着差不多該把電影學院的三個人打發走,一邊不知不覺地走到了春山堂的門口。

忽然間,像是某種心靈感應般,他停下腳步,站在街邊朝裏望去。

然後果然不出預料,看見南棠正一個人坐在裏面吃晚飯。

她今天的打扮比平時要豔麗一些。

頭發似乎用卷發棒重新燙過,打着卷披散在肩頭,随着她低頭的動作垂下來一些,遮住她化過妝的精致臉龐。

她面前的餐桌上,仍然擺放着兩盤加了辣椒的菜式,充滿了一種死不悔改的倔強。

池焰抿了抿唇,索性靠着人行道的欄杆,就那麽站着看她。

他知道南棠很快就要回燕市,而在劉懷宇的收網計劃成功以前,他也不該和她有太多公開的接觸。無論他有多少想告訴她的話,也必須老老實實地忍着,等到一切結束的那天再慢慢告訴她。

能在寧平短暫地相處幾回,已經算是命運饋贈給他的小小奇跡。

旁邊一個撿垃圾的老太太背着麻袋路過,看見池焰時想了想,走上前問:“弟弟,你這個瓶子還要不要?”

池焰一愣,這才發現腳邊有個不知誰扔在那兒的可樂瓶。

裏面的可樂還剩一小半,估計被老太太誤以為是他喝過放在那兒的。

“你拿走吧。”

池焰彎腰把瓶子撿起來,不嫌髒地遞到了老太太手裏。

老太太笑得皺紋都擠成一團:“謝謝哦。”

池焰搖了下頭,往旁邊站出兩步。

這老太太個子雖不高,但到底還是擋住了他看南棠的視線。

不料老太太好奇心還挺強,轉頭順着他的目光望去,憑借見多識廣的年齡天賦,一眼鎖定了他偷看的目标。

沒辦法,春山堂裏現在就一個漂亮姑娘,除非這個小年輕瞎了眼才會不看她。

“喜歡人家啊?”老太太問,“喜歡你就直接推門進去,跟她要個微信號嘛。”

池焰笑了一聲:“你還知道微信號?”

老太太翻了個白眼,把滑到背後的二維碼牌子拽到面前:“我賣廢品的時候,都是讓廢品站的人掃碼付款,不要瞧不起老人家。”

池焰只好低頭看了一眼。

結果等他再擡起頭時,卻發現餐桌旁邊找不到南棠的身影了。

他正感到奇怪,忽然便聽見不遠處傳來開門的聲響。

南棠站在春山堂的門外,長發被風吹散開來。

她雙手抱懷,臉上帶着無奈的笑意:“對面那位弟弟,你打算在外面站多久,非要姐姐請你才肯進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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