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池焰穿西裝的樣子,比她……
何凱饒有興趣地看着池焰, 覺得這年輕人跟個變色龍似的。
以前印象中那些或陰郁或沉着的氣質全不見了,池焰現在這種狀态,跟何凱那個還在上大學的兒子差不多, 整個人散發着青澀的少年氣。
其實何凱很樂于見到池焰的這一面。
剛聽說池焰給劉懷宇當線人時, 何凱心裏還有過幾分疑慮。因為根據前幾年的接觸來說, 池焰算是那種讓長輩頭疼的小孩兒, 換言之, 他不是一個很好控制的線人。
有時候視線冷淡地睨過來, 會讓人猜不透他心裏在想什麽。
不過現在看來,他又意外地好懂。
“差不多得了,回頭你想用這個狀态去見譚明?”何凱敲敲桌子,提醒他适可而止。
池焰右手虛握成拳,抵在唇邊清了清嗓子:“行, 說正事吧。”
以這句話為訊號,他眉眼間的笑意頓時收斂起來, “譚明是沖着我來的。以後每天晚上十二點前, 我會給你們發消息彙報情況。如果當天沒有收到,也不要聯系我。”
何凱沉吟片刻, 說:“最多兩天。兩天收不到消息, 我們會叫人僞裝成快遞或者外賣打電話給你。”
接着何凱又列了一張名單,告訴他遇到緊急情況可以到寧平哪些公共場所求救,随後仍是免不了地提醒道:“你不是公安系統的人,沒有拼命的義務, 勢頭不對的時候該撤就撤。留得青山在, 不怕沒柴燒,記住了。”
“我知道。”池焰停頓半拍,認真地說, “我的狗還在南棠那兒,不接走她會罵死我。”
何凱懶得戳穿池焰想的到底是狗還是人,反正這幾次接觸下來,他算是把池焰那些小心思看清楚了。
他一本正經地問:“譚明馬上就到寧平,你打算什麽時候跟他見面?”
“明天吧。”池焰往椅背一靠,“我跟他那破關系,晾他一天很正常。”
·袍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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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棠在第二天晚上抵達燕市。
闊別半月,燕市燈紅酒綠的景象映在她眼眸中,顯出些許陌生。
但她很清楚,用不了兩天,她就能重新适應從前的生活,遙遠而偏僻的寧平縣在此時仿佛變成一個代表過去的符號,連帶着它所代表的人與事都一同遠去。
南棠在二環有套屬于自己的房子,她直接把車開回小區,打算明天再還給租車行。
進小區大門時,身穿筆挺制服的保安向她微笑:“南小姐,歡迎回來。”
她不鹹不淡地點了下頭,已經習慣小區物業管家般的溫馨服務。
回到家中,南棠把行李放在玄關就暫時不想再管。
她打起精神用濕巾給小黑狗擦完腳,不管它聽不聽得懂,扔下一句“自己找地方呆着”,便進房間沖了個熱水澡。
等她洗完澡出來,小黑狗還蹲在玄關。
它像個內向拘謹的小朋友,到了陌生人家裏根本不敢輕舉妄動。
南棠皺了皺眉,朝它吹了聲口哨。
這是她在路途中和它培養出來的交流方式,小黑狗也挺聰明,現在聽見她吹口哨,就會一路小跑過來。
然後一人一狗,在安靜的客廳裏面面相觑了幾分鐘。
南棠開始後悔了。
長途開車時還不覺得,現在回到家裏,她才意識到她對養狗根本一竅不通。
而且池焰甚至還沒來得及給它取名字。
南棠只好打開電視當背景音。
她盤腿坐在地毯上,給池焰發消息:【你的狗要叫什麽?】
等了一會兒,池焰沒有回複。
南棠把為數不多的親朋好友名單回憶了一遍,發現養狗的人她只認識溫語冬,于是便撥通對方的電話。
她出發前就告訴過溫語冬會提前回來,因此對面接到她的電話并不驚訝,反倒在聽說她帶了一條狗回來後,接連“哇”了幾聲表示意外。
南棠早已習慣他的浮誇,直接說:“出發前,我在店裏給它臨時買了點吃的用的,但感覺質量都不是很好,你能不能告訴我,養狗需要準備什麽東西?”
“準備你的愛。”溫語冬賤嗖嗖地回答。
“……”
“好了不逗你。要不你給我幾分鐘,我列個單子發你微信裏,現在養狗很方便,什麽都可以在網上買。不過既然是撿來的狗,你最好盡快帶它去醫院打疫苗。”
南棠道了聲謝,結束了通話就盯着微信屏幕等待。
将近十分鐘後,溫語冬終于給她發來一串長長的列表,裏面涵蓋的種類齊全,有些東西南棠都看不出是什麽用途。
她花了差不多半小時,終于在網上找齊了所有物品。
買完後她從廚房找來兩個陶瓷碗,給小黑狗分別裝上食物和水,便又回去看手機。
溫語冬還在微信裏長篇大論地跟她講解新手養狗入門知識,屬于池焰的聊天窗口依舊靜悄悄的沒有回聲。
南棠撥了下半濕的頭發,發現自己竟然有點想他。
她站起身,從行李箱裏找出那只木雕小羊,明知道上面沒什麽灰塵,但還是用毛巾細細擦拭了一遍,然後把它擺在了玄關櫃上。
做完這一切,她才關上燈回到了卧室。
時間還早,南棠沒有睡意。
她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邊喝着,一邊打開電腦,在浏覽器搜索框內輸入了“仲凡集團”四個字。
對于池焰回家這件事,她始終還是有些在意。
出來的相關鏈接裏,大多都是有關仲凡古董拍賣的新聞,剩下的則幾乎全是姚促凡本人的采訪報道。
南棠一條條點開來看,都沒有發現池焰的存在。她皺起眉,轉而點開微博,想看看有沒有什麽沒被搜索引擎收錄的消息。
這一次,她在一個認證信息為“仲凡集團人事部經理”的微博裏,找到了仲凡去年某次公司活動的現場照。
幾張照片都是博主的自拍。
南棠把注意力放在背景那些人裏,很快就找到了池焰的蹤跡。和她印象裏孤僻沉默的弟弟不同,照片裏的池焰穿一身深色的西裝,高大勻稱的身體稍彎下來,正在俯身對身旁頭發花白的老人說話。
那個老人,就是池焰的爺爺姚仲凡。
南棠盯着那張照片看了很久,發現池焰穿西裝的樣子,比她想像中還要帥很多。
往後再翻,照片裏就再也沒有出現池焰的身影。
她抿了下唇,正想關掉微博,手指就忽然停在了半空。
最後一張照片的角落,一個男人的臉闖入了南棠的視野。
她點開照片放大,在男人垂下的右手上,找到了那枚金戒指。
南棠怔然半晌,遲遲不願相信眼睛看到的事實。
這是仲凡內部的活動。
那個中年男人,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還是說……
他就是仲凡的人?
·
出租車逐漸減速,停在一個巷子口。
池焰推門下車,邁步走了出去。
這一帶和南棠家祖屋附近類似,都是有些年頭的老巷子,沿着青石板往裏走,能聽見各家各戶傳出的歡聲笑語。
他和譚明約了今晚十點在這裏見面。
現在已經十點半了,但池焰走得不慌不忙。
他中途抽空看了眼手機,發現南棠幾分鐘前發來的消息時,還認真地想了一下那條小狗該叫什麽名字。可惜他從來沒有取名方面的天賦,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答案,只能盯着屏幕多看了幾眼,才動動手指把消息和對話框一起删除。
池焰在巷子深處一家羊肉湯鍋店外停下腳步。
老板為了彰顯自家的羊肉新鮮,把廚房設置在店門入口的位置,案板上方挂着今天還沒賣完的半只羊,乍一看頗有幾分驚悚。
“先生幾位?”
見池焰進來,老板娘從裏面探出頭問。
池焰指向樓上:“找人。”
這家店是寧平當地人開在家裏的店,一樓幾張大圓桌算作大堂,二樓用幾塊板子隔出包間和家人住宿的地方。
池焰上樓後,徑直推開最左邊的一扇房門。
譚明剛好把一大盤片薄的羊肉倒進鍋裏,鮮紅的肉色幾乎把湯裏的配料全部遮住。
他拿筷子把羊肉攪散,敲着鍋沿倒數了十幾秒,就直接一筷子把肉全部撈進碗裏。剛煮熟的羊肉熱氣騰騰,譚明張開嘴,像吃面條似的幾口塞了進去。
等第二盤羊肉再下鍋,他才掀起眼皮,仿佛剛發現池焰進來了:“來了啊?大少爺可真不好請,這不我等久了只好自己先吃上了,你可別見怪。”
池焰沒接話,踢開兩個礙事的椅子,在譚明對面坐了下來:“找我什麽事。”
譚明把煮好的羊肉撈進碗裏,混着調料攪拌幾下,擡頭皮笑肉不笑地說:“沒什麽事,就正好我來寧平,就約你出來聊聊天。”
池焰不耐煩地說:“你配跟我聊嗎?”
說着便起身往外走。
譚明慢條斯理地把羊肉吞下去,同時伸手拿起桌上一瓶還沒打開的啤酒瓶,等池焰單手握住門把的瞬間,揚起手臂就把啤酒瓶朝他砸了過去。
池焰提防着他的動作,稍一偏頭,緊接着就聽見“砰”的一聲!
酒瓶狠狠地砸在門板上,玻璃碎了一地。
啤酒特有的麥芽味在呼吸間散開,泡沫順着門板滴落到地面。
池焰垂眸,看見手背被炸開的玻璃劃開一條口子。
血從傷口裏滲出來,弄髒了原先幾道已經愈合的傷口。
這次可沒有姐姐幫忙擦藥了。
池焰自嘲地笑了笑,等回頭看向譚明時,眉眼間已經染上了兇狠的戾氣。
“你發什麽瘋?”他低聲問。
譚明指着他之前的位置:“坐回來,聊幾句。”
池焰假裝猶豫了一下,才踩着滿地玻璃碎屑坐了回去。
他用桌上的紙巾随意擦了幾下手背,把沾了血的紙揉成一團扔到旁邊:“說吧,來寧平找我到底想幹什麽。”
譚明和氣地笑了笑,宛如剛才的一幕從未發生。
他拿過一只空碗,往裏面舀了兩勺羊肉湯,擱到池焰面前:“也沒別的事,就是想問問,你最近都忙些什麽。”
池焰瞥了眼泛着油花的碗,沒有伸手去端。
他翹起二郎腿,從包裏摸出點煙上:“還能忙什麽,不就是寧平旅游開發的破事。”
“沒別的?據我所知,可不僅僅是這樣。”
“怎麽,花點小錢投資電影你也關心?”
譚明呵呵笑了幾聲,看向池焰的眼神變得意味深長,他嘆了聲氣,以一種前輩告誡的語氣勸道:“真以為你背地裏幹的那些事,姚總不知道啊?”
池焰神色一冷,錯開目光。
譚明以為他心虛,更是故意放慢語速,一字一頓地說:“仲凡集團做的是正經生意,你打着姚家的旗號在外面收青玉器,是想毀了姚總的根基,還是想進局子自立門戶?”
池焰沒說話,只是沉默地抽着煙。
他抽得很兇,平時要抽七八分鐘的一支煙,眼下只用了四分鐘左右便燃盡了。池焰把煙掐滅,不過瘾般又點了一支。
這些動作落在譚明眼中,全部明晃晃地透出一股焦躁勁。
池焰這次沒讓譚明等太久,煙抽到一半,他宛如打定了主意,懶洋洋地擡起眼,低聲笑了一下,說:“所以是爺爺叫你來教訓我的?”
譚明還他一個冷笑:“池焰,你回姚家還不到三年,戶口本上的姓都還沒改吧。別太拿自己當個人物,要教訓你,還不用姚總發話。”
“那也輪不到你。”池焰微眯起眼,“你算什麽東西。”
如果南棠此時在場,一定會對眼前的池焰感到萬分陌生。
他身上那種張揚叛逆的勁全放了出來,叼着煙跟人說話的神态,像極了電影裏那些陰狠又卑劣的反派。
但對于譚明來說,這才是他認識的池焰。
一個長到二十歲才從外面接回來的私生子,表面上對姚仲凡阿谀奉承,背地裏卻貪得無厭,借想着姚家少爺的身份為自己謀利。
譚明點點頭:“我确實不算什麽東西,可你一個私生子……”
話音剛落,譚明只覺得眼花了一剎。
等他反應過來之時,面前的湯鍋已經連盆帶水被掀翻在桌面,羊肉混着滾燙的湯水濺到他身上,痛得他本能地起身就想往後避開。
行動不便的雙腳在此時變得礙事。
譚明踉跄兩步才總算站穩。
而池焰已經在短短幾秒裏踹開桌椅站到了他的面前。
白晃晃的燈泡懸在兩人頭頂,高瘦的年輕男人逆着光,看不清表情。
但譚明能聽見他說:“跟你說多少次了,有些話我不愛聽。”
下一秒,堅硬的拳頭落到了譚明的臉上。
池焰一拳把譚明打倒在地,另一只手撿起地上翻倒的凳子。
他看準了譚明的膝蓋,用力砸了下去。
“操!”
譚明的膝蓋有舊傷,怒罵一聲翻身躲過。
池焰像是打紅了眼,再一次擡高椅子,朝着譚明的膝蓋重重砸下。
倉促之下,譚明拉過另一個椅子擋住。
兩把椅子猛的撞到一起,震得人虎口發麻。
池焰冷冰冰地看着他:“現在記住了?”
他彎下腰,壓低聲音警告譚明,“敢把青玉器的事說出去,小心你另一條腿。”
說完,也沒等譚明的回應,迎着包間門口老板夫妻二人驚恐的眼神走了出去。
譚明在地上狼狽地躺了一會兒,才慢吞吞地爬起來。
他重新擺好椅子坐下,對戰戰兢兢的老板夫妻說:“看什麽看。”
老板壯起膽子問:“要不要幫你報警?”
“報什麽警,不用。”譚明擺擺手,“再幫我上一鍋肉。”
老板摸不清頭腦,只以為是兩個食客喝多了打架,便拉扯着一臉害怕的妻子下樓重新做湯鍋去了。
譚明往地上吐了口血,龇着牙緩了緩,才從一片狼藉的地上找到了手機。
他用袖子把手機表面的油污擦掉,随後從通訊錄裏找到一個人,撥出了對方的號碼。
信號接通之後,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聊完了?”
“對,池焰剛走。”譚明的語氣裏滿是敬畏,“我試探過了,他對姚家的老本行确實很感興趣,私底下已經開始組局了。姚總,你看要不然……”
手機那頭的姚仲凡思考片刻,做出了決定:“池焰回來快三年,也差不多是時候了。你就留在寧平帶他吧,他沒碰過文物,你多看着點。”
與此同時,池焰走出了昏暗的巷口。
他站在路燈下,拿出手機給劉懷宇發了一條消息。
【目标上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