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早知道你會讓姐姐難過,……
回到酒店時, 池焰正好撞見電影學院的三個人從外面回來。
他們手裏拎着大包小包的寧平特産,劉婷婷還專門分了一包當地的小零食給他。
池焰接過來,問:“什麽時候走?”
“明天上午的飛機。”劉婷婷拍着胸口向他保證, “我已經開始物色演員了, 等大家過完年回來就能開拍。”
池焰“嗯”了一聲, 他其實對劉婷婷他們的拍攝進度并不關心, 反正他們在寧平這些天花掉的錢, 對于現在的他來說只是九牛一毛。
更何況投拍電影這事, 說白了也是他故意演給別人看的障眼法。
一方面是借由堪景讓譚明誤以為他在調查無名貴族墓的下落,另一方面也讓他更像一個拿了閑錢想自己搞投資的纨绔。
沒想到他的淡然反倒讓劉婷婷誤會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着說:“棠棠姐走之前把我叫去批評了一頓,說我太不懂控制成本替你省錢,這不是一個好制片該幹的事。這兩天我做了深刻的自我反省,以後絕對不會再犯這種錯誤。”
池焰腳步忽停, 轉頭問:“南棠跟你說的?”
劉婷婷點頭:“對啊,她說‘你不要欺負弟弟不懂行’。唉其實我們真的沒這樣想, 雖然這段時間确實是我們有不對的地方, 但我發誓,絕對沒有像棠棠姐說的那樣欺負你。”
欺負……
池焰在心裏默念出這兩個行字, 莫名有些想笑。
所以她嘴上說着人家浪費的不是她的錢, 實際上卻把劉婷婷叫去囑咐了一番麽?
池焰幾乎能想像,她神色中帶着幾分嚴肅和人說話的樣子。
估計就跟質問他溺水那事時一樣的表情。她認真起來,美貌這種附加的優點會被淡化許多,只留下讓人忐忑的淡然口吻與恰到好處的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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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且她還是有成功作品在手的制片人, 對于劉婷婷這種還在讀書的學生來說, 簡直足以讓人家失眠整晚。
池焰微微勾了下唇角,覺得她才是欺負小朋友的那個人。
可一想到她的所作所為全是為他抱不平,心裏又止不住地愉快起來。
于是他看了眼戰戰兢兢的三人組, 難得出聲安慰了幾句,才互相在走廊裏分開。
進入房間後,池焰沒有開燈,坐在陽臺思考接下來的事。
隔壁房間已經住進來新的客人,聽動靜像是一家三口,小孩子在陽臺用手機看短視頻,咯咯笑得像只打鳴的公雞。
池焰皺了下眉,對南棠的想念在此時變得愈發強烈。
這種感覺于他而言,其實有點陌生。
在沒有見面的那幾年,他時常會想起南棠,但他沒有勇氣去找她,所以每次想起,都是一種很淺的習慣性的懷念。
可這短短半個月的相處,終究把他給慣壞了。
池焰點開微信找到南棠的名字,思考片刻後開始在輸入框問:【你睡了嗎?】
還沒發出去,他就覺得不好,按住删除鍵把整句話删掉,想了想又換成另一句:【我不知道給狗取什麽名字,要不然就你定吧。】
感覺還是不對。
池焰自暴自棄地揉了幾下頭發,然後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鳥窩頭打字:【都行。】
怎麽回事,他在心裏鄙視自己。
前兩天還能若無其事地跟她說話,現在居然回條消息都這麽緊張,沒救了。
池焰花了幾分鐘進行自我反省,才重新拿起手機,發現南棠還沒有回複,只能照例把聊天記錄全部删除。剛答應做線人的時候,劉懷宇就告訴他需要盡早養成的習慣,但凡和警方人員有過任何聯系,都要馬上删除相關痕跡。
盡管南棠和偵查無關,但他還是希望可以盡可能的,不要把她牽扯進來。
畢竟他欠南棠的,已經很多了。
池焰到現在都記得,他之所以答應給劉懷宇做線人,完全是因為對方給他看了一張照片。
“這個人叫譚明,是姚仲凡最信任的手下。你仔細看看,他是不是你在寧平見過的那個男人?”
池焰當時竭力控制住聲音的顫抖:“是他。你們找到了?”
“我們關注他和楊春曉的案件無關。”
劉懷宇指向照片上的男人,“我們懷疑他是多起文物走私案的主謀之一,可一直以來缺乏足夠的證據。按你所說,他曾經出現在寧平,那麽代表譚明也在圖謀寧平的漢代古墓。但這兩年他們行事非常謹慎,很難打入內部獲得證據。”
池焰想了想,問:“所以你來找我,是想讓我回姚家?”
“對。你願意嗎?”
“你就那麽相信我?不怕我進了姚家的大門,就直接把這事說出去?”
劉懷宇雙手交叉擺在桌上,認真地看着他:“讓你做線人,不是一時的決定。我們已經對你展開過半年的調查,甚至在你不知道的時候,我們也派便衣和你有過接觸。以及,何凱告訴我,除了楊春曉的女兒以外,你是唯一一個還在堅持追查真相的人。”
換言之,池焰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已經通過了警方的線人審核。
“當然了,如果你不願意,我也不會強求。”劉懷宇補充道,“你考慮之後再給我答複,包括你想得到的報酬也可以一并告訴我。”
幾天後,劉懷宇收到了池焰的答複。
他簡短地告訴他:“我做。”
“你想要什麽?”劉懷宇問,“做線人的酬勞不會很高,如果超出規定的份額,我只能以私人的名義付給你。”
警察和線人之間,說白了是一種雇傭關系。
少數自己不幹淨的線人會因此換取輕判,多數身家清白的線人,要的則是最直接的金錢報酬。
然而池焰卻搖了搖頭:“別的都可以不給,但等案子結束之後,你們必須查清楊阿姨被害的原因。”
劉懷宇臉上浮現出一絲困惑:“我能問你原因嗎?”
池焰擡頭望向天花板,沉默了半晌。
過了好一會兒才頹喪地開口:“楊阿姨失蹤那晚,出門前和姐姐吵架了。”
劉懷宇沒出聲。
池焰:“大家都說那晚楊阿姨如果沒出門就好了。姐姐也覺得是她的錯,一直不能原諒自己。可是……”
他神色恍惚了一瞬,清澈的眼眸被愧疚所覆蓋,“姐姐是因為我,才會跟楊阿姨吵架。”
池焰弓着背,小聲說:“她從來沒有怪過我,但我知道,這是我欠她的。”
·
南棠難得起了個大早,她先把租來的車還了,又回家帶小黑狗去醫院打疫苗。
前臺登記資料時問:“狗狗叫什麽名字?”
“都行。”南棠回答。
前臺停下打字的手,笑着說:“怎麽能都行呢,這是撿來的流浪狗吧,暫時取個名字叫着也可以的。”
南棠把微信點開給她看:“就是它主人取的,名字叫‘都行’。”
前臺笑容一滞,想說“你确定它主人是這個意思?”,但看南棠不像開玩笑的樣子,就還是老老實實地在寵物名一欄填上了“都行”二字。
打完第一針疫苗,都行需要在休息區觀察半小時。
南棠坐在沙發裏翻看疫苗本,看見都行的名字時,沒忍住笑了一聲。
她完全可以想像,等池焰回來發現這狗取了這麽個破名字,肯定會懊惱又無奈地說不出話。
可一想到昨天在網上看見的照片,笑容就凝固在唇邊。
昨晚她把楊春曉在寧平見過的人都仔細回憶了一遍,發現其中最為可疑的,果然還是那個戴金戒指的中年男人。
那人和池焰同樣身處仲凡集團,而且彼此之間必然認識,那麽池焰果真如他所說,已經忘記那個可疑人物的長相了嗎?
還有讓南棠難以忽略的一點,就是池焰明明那麽抗拒姚家,為什麽還是選擇回去?
思來想去,南棠想到了一個突破點。
她給溫語冬打電話,開門見山地說:“你能不能幫我把池星遠約出來?”
溫語冬萬分驚訝:“能是能,可你找他幹嘛?我跟你說我對他印象很差的,你可千萬別找他複合,要不然我瞧不起你。”
南棠皺眉:“我如果要找他複合,就會直接在微信上聯系他,而不是托你傳話。”
溫語冬一想也有道理:“行吧。正好上回吃飯他就說約時間繼續談電影投資的事,我就跟他說這項目歸你負責,派你去跟他談。”
溫語冬雖然小事不着調,大事上還是極為靠譜。
南棠還沒帶都行回到家,就收到溫語冬發來的消息,告訴她約了池星遠今晚見面。
當天晚上,南棠按時赴約。
為了避免池星遠誤以為她舊情難忘,南棠刻意把妝化得很淡,換上一身幹練的服裝,再搭配整齊利落的馬尾,把正經談事的形象先塑造了起來。
可等南棠到了餐廳,才發現情況有些不對。
她是借着公事的由頭來談私事,池星遠好像也是如此。
池星遠明顯是特意打扮過,額發全部往後梳起,露出光潔的額頭。
走近之後,能聞到他身上清雅的香水味。
“好久不見。”池星遠站起身,彬彬有禮地幫她拉開座椅。
南棠點點頭,剛一坐下,就看見池星遠拿出一個深藍色絲絨禮盒。
按照大小來看,裏面放的要麽是項鏈,要麽是手表。
“前一陣出國看到的,覺得你應該會喜歡。”
池星遠溫柔的笑容裏夾雜着幾分忐忑,修長的手指把禮盒往她這邊推來,“要不要拆開看看?”
南棠把視線落在他的手指上。
她記得之前曾聽人說,池星遠和後來的女朋友訂婚了。可眼下他指間只剩一圈很淡的戒印,訂婚戒指不翼而飛。
池星遠察覺到她的目光,苦笑道:“我取消婚約了。”
“哦。”南棠冷淡地回了一句。袍茉
如果早點聽見這個消息,她必定百感交集。
雖不至于天真地以為池星遠回心轉意,也難免想猜測會不會跟自己有關。池星遠畢竟是她的初戀,哪怕分手的原因有些難堪,但好歹是青春裏濃墨重彩的一筆回憶。
然而此時此刻,南棠心中沒有泛起絲毫波瀾。
就像哪天忽然得知大學時期的朋友結婚或離婚一樣,當作耳邊吹過的一陣風就足夠,甚至還會奇怪地想一想,這種事你告訴我做什麽。
池星遠鏡片後的目光微沉:“南棠,我從上一家公司離職,現在換了一家公司,全部從頭做起。因為這事,父母和我的關系鬧得很僵。”
南棠撐着下巴:“所以呢?”
“……你是不是在笑話我活該?”
池星遠推了下鏡框,眼中滿是苦澀,“當初為了更好的前程和你分手,到頭來還是放不下,寧願抛棄所有也想換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
南棠一字一頓:“你想和誰重新開始?”
這句話似乎給予池星遠莫大的信心,他擡起頭,眸中似有微光閃爍:“和你。”
南棠沒說話,池星遠只能繼續。
“現在你根本不可能相信我所說的話,但不管你信不信……南棠,我後悔了。”
“以前是我太自私,凡事只考慮自己。哪怕當時明明愛的人是你,我還是害怕你從此一蹶不振,成為我的負擔。”
“對不起,我現在不奢求你能馬上接受我,只求你能給我一個機會。”
南棠端起水杯,想了想,說:“你知道我媽一直不喜歡你父母嗎?”
池星遠難堪地點頭。
“我從前以為她用有色眼鏡看人,但後來發現有些時候,我媽的話也有可取之處。很早以前她就告訴我,說你父母是喜歡打如意算盤的人,後來事實證明,她沒有說錯。”
南棠喝了一口檸檬水,舌尖嘗到點酸澀的味道。
“其實我早就猜到,和我分手另尋新歡不是你一個人的主意,叔叔阿姨肯定給你施壓了。換個角度來說,你在家庭裏也是一個受害者,所以只是為了跟我争取一個機會,你就願意做到這個地步,老實說我挺驚訝的。”
池星遠不安地望着她,唯恐從她口中聽到拒絕的話。
南棠的分析一點都沒有錯,當初分手,池家夫妻确實給了他很大的壓力。這幾年以來,他每每回想往事,都會痛恨自己為何不能更堅定一點。
南棠沒有理會他眼中的悔意,平靜地說:“可現在你雖說換了一家公司,但你的經歷和人脈不會減少,否則你搭不上溫語冬的飯局。所以你就在嘗到事業的甜頭後,才終于想起還有一個我。”
她挑了下眉,笑着說,“到頭來你還是自私,以為只要你想要,天底下什麽事都能如你所願。”
池星遠怔了一瞬,心底深處那些被人看穿的想法令他坐立難安。
他清清嗓子,把禮盒往前再推一下:“至少你打開看一眼,這是我好不容易找來的。”
南棠抿了下唇,無奈地打開盒子。
裏面躺着一只木雕海棠,做工精細且繁複,翻過來後,能在背面看見一個小巧的簽名,是她很喜歡的一位外國木雕大師的作品。
相比起來,池焰在寧平幫她換來的那只木雕小羊簡直太過粗糙。
但不知怎的,南棠卻覺得那只小羊要順眼許多。
“謝謝。”她把禮盒推回去,“我現在不喜歡這種了。”
“南棠,”池星遠輕聲喊出她的名字,痛苦地皺緊眉心,“你是不喜歡木雕,還是不喜歡我了?”
南棠不想看曾經的戀人如此失落,但仍強調道:“我們已經沒有可能了,希望你能理解。”
池星遠惆悵地嘆了聲氣,不知還能說什麽才能讓南棠相信,他是真的後悔萬分,也是真的想求得她的原諒。
“所以你今天來,純粹只是為了談項目?”他低啞地問到,語氣裏夾雜着最後一絲希望。
南棠搖了搖頭:“我是想跟你打聽池焰的情況。”
池星遠一愣,萬萬沒想到會聽見這樣的答案。
他沒來由地想起那年夏天的山林營地,一時間握緊了拳頭,唯恐南棠已經得知真相。
“你別緊張,溺水的事我已經知道了。”南棠沒有給他留情面,直接說了出來,“我今天主要是想問,池焰為什麽突然回姚家?”
池星遠被她搞糊塗了,揉揉眉心問:“所以你是來為他興師問罪?你覺得是池家苛待了池焰,才逼得他只能離開?”
南棠打斷他:“如果不是這樣,那原因是什麽?”
池星遠動動嘴唇,似乎感到難以啓齒:“因為他跟我動手。”
“……”
“我和你分手後不久,把後來的、後來的女朋友帶回家。他當着所有人的面,問我‘你女朋友不是南棠嗎’,你應該知道他的性格,總是在這種場合把氣氛搞得很僵。後來那天晚上,我問他為什麽說那種話,結果沒聊兩句,他就跟我動手了。”
南棠想像了一下那個畫面,忽然覺得可以理解池星遠的心情。
再怎麽也是兄弟一場,當着新女友的面讓他下不了臺不說,居然還直接出手打人。按照她前幾天看過池焰揍彭和安的狠勁來說,南棠基本可以判定,池星遠所說的“動手”,其實可以理解成他單方面挨打。
确實挺丢人的。
換作是她遭遇此等羞辱,絕對會當場叫池焰滾出去。
提起往事,池星遠仍然感到憤怒:“他跟發了瘋一樣,簡直是往死裏打。要不是我爸媽出來及時攔住,我簡直懷疑他是要殺了我。出了這事,我爸媽也很生氣,讓他那學期留在學校暫時不要回家。結果沒過兩天,就有姚家的人上門,說池焰是他們家的孩子,以後跟池家沒有任何關系。”
南棠越聽,越感到奇怪。
她和池星遠當時已經分手一段時間了,池焰就算要為她出氣,也不至于遲鈍到過那麽久才打人。
他像是故意拿池星遠開刀,好找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讓姚仲凡相信他除了回到姚家以外無處可去。
“他跟你打架的時候,有沒有說什麽?”南棠追問道。
誰知她不問還好,一問池星遠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他吞了吞唾沫,仿佛被這短短一句問話,帶回到那個狂怒與恥辱交雜的夜晚。
看似清瘦的弟弟,把他按在地上一拳接一拳地毆打,伴随着他痛苦的呻/吟,池焰低沉的聲音也同時響起。
他說:“早知道你會讓姐姐難過,我就不該認命。”
南棠等了好半天也沒等到池星遠的回答,不由得急躁起來。
她忍不住催促:“他到底跟你說什麽了?”
“你關心池焰做什麽!”
池星遠快崩潰了,他不願意被從前的女友得知自己曾經狼狽的經歷,“你約我出來就是為了池焰,從剛才開始不停地問池焰,你眼裏是不是早就沒有我,只剩下池焰一個人了?”
話音剛落,池星遠仿佛突然明白了什麽。
他猛的拍了下額頭,恍然大悟:“難怪,難怪我還沒說,你就知道池焰是姚家的孩子。是他告訴你的,對吧?你今天這麽果斷地拒絕我,也是因為跟他交往了是嗎?”
南棠難以置信地看向池星遠,懷疑他腦子有問題。
池星遠嗤笑一聲,頹敗地靠上椅背。
“我是不是該恭喜我的好弟弟,喜歡你這麽多年,終于成功了。”
南棠:“……”
她剛才聽見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