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連光明正大吃醋的權力……
飛機抵達燕市時, 天空中飄起了小雪。
淩晨一點半,通往市區的地鐵早就停止運行,出租車等候區排起了長長的隊伍, 每個人都臉上皆帶着或多或少的倦意。
南棠同樣困得不行, 她一邊推動行李箱跟着隊伍往前挪動, 一邊以手掩唇打了個哈欠。
她是都市裏最标準的作息紊亂人群, 早已熟悉徹夜難眠的滋味, 如今突然困得睜不開眼, 反倒讓她不太習慣。
上了出租車後,南棠把地址報給司機,就靠在椅背上昏昏沉沉地睡去。
直到司機在小區門口把她叫醒,南棠才迷糊地付完車費下車。
小區保安照例向她親切問好,可她現在一點禮節性社交的力氣都沒有, 只想快點回到家裏躺下。
留守兩天一晚的都行聽見開門聲,立刻從窩裏爬起來搖尾巴。
南棠摸了下它的腦袋, 然後在家裏巡視一圈, 在餐桌上看見阿姨留下的字條,大意是說今天來打掃過衛生, 狗糧和水都重新換過, 都行也沒在家裏搞破壞。
“真乖。”
南棠從抽屜拿出根磨牙棒扔給都行,連外套也沒脫就直接躺在了沙發上。
和池焰通話時的淡定終于蕩然無存。
她用手臂擋住眼睛,也擋不住那一陣陣泛起的酸澀。胸腔被無法抵擋的難過所填滿,讓她幾乎不敢想像池焰這幾年的日子是怎麽過來的。
她平生頭一次懷疑, 自己會不會太沉溺于過往的傷痛之中, 會不會自以為掩飾得很好卻處處露出破綻,所以才會把池焰硬生生拉進了一趟渾水裏。
他還在大學就幫警察做起了線人。
其他和他同齡的男生,那時候應該在做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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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應該在忙于學業、忙于戀愛、忙于為自己掙一份光明的前途, 就像她所認識的池星遠那樣。
然而池焰什麽都沒有。
他浪費掉了最美好的一段時光,虧她還以為這幾年池焰過得很好。
完了,她想。
雖然池焰說以後要打要罵都行,但是等他真的回來,她肯定半句重話都舍不得說。
想對他好一點、再好一點。
同時也想讓自己變得更好一些,不要再活得讓關心自己的人擔心不已。
想通了之後,南棠進衛生間洗了一個熱水澡,仔仔細細地把頭發吹幹後關燈躺到床上。
她現在很困,是那種漫長等待終于出現一線希望之後,臨近終點時的疲憊。就像馬拉松跑到最後一公裏時,會忍不住想停下來休息的感覺。
那就休息吧。
南棠對自己說,她需要養精蓄銳,拿出最好的狀态等池焰回來。
·
快到新年,城市裏四處洋溢着歡慶的氛圍。
然而溫語冬卻開心不起來。
因為他覺得最近南棠很不對勁,自從參加完那個會議之後,她不知道哪裏發生了變化,總之和他認識的南棠不太一樣。
某天南棠來公司時,他把人叫到自己辦公室問:“你是不是意外暴富了?”
“沒有。”南棠隔着辦公桌與他對視,“你是在隐晦提醒我工作完成得不好?”
溫語冬說:“那倒不至于。”
與其說不至于,倒不如說是正好相反。
南棠這趟回來工作時的狀況非常好,加上這兩天她選好劇本正式開了新的電影項目,三天兩頭在會議室裏和制片組的人讨論商議,偶爾溫語冬路過,都覺得她全情投入工作的樣子簡直堪稱容光煥發。
“啊!”溫語冬猛拍桌面,“對,就是這裏不對!”
南棠挑眉看過來。
盡管她已經努力克制,但溫語冬仍然能從她眼中看出“你是不是有病?”的疑問。
溫語冬這會兒顧不上提醒她對老板要有最起碼的尊重。
他忙于為自己的機敏鼓掌,畢竟聰慧如他,總算發現南棠哪裏有變化了。
以前南棠還在上一家公司工作時,溫語冬第一眼看到她,就覺得這姑娘長得特別漂亮,笑起來的模樣也風情萬種,但不知怎麽的,總感覺她外放出來的情緒都具有一定的掩飾,其實私底下應該是個很喪的人。
後來他追求南棠不成,兩人反倒變成朋友關系。
從那以後,他也漸漸理解了南棠骨子裏的那種喪從何而來——母親遇害、父親一蹶不振、初戀男友還出軌分手,換了誰恐怕都陽光不起來。
溫語冬知道南棠這些年陸陸續續在看心理醫生,但她的情況始終時好時壞,有時候一個人眼神空洞地站在那兒抽煙,都讓他懷疑南棠是不是又想不開了或者怎麽的。
但是最近一段時間,她臉上的笑容比以往真實了許多。
南棠等了半天,沒等到溫語冬下一句話,只能輕叩桌子提醒他:“溫總,如果沒別的事我先出去了?”
“去吧去吧。”
溫語冬揮揮手,最後還是沒忍住說了出來,“其實我就是覺得,你不像以前那樣消極了。”
南棠一怔:“我以前有多消極?”
“呃,就是……就是那種很容易萬念俱灰,然後人間消失的感覺。”
“好像是這樣。”南棠贊同地點了點頭,“但現在我想振作起來好好生活了。”
“怎麽突然轉性?”溫語冬好奇地問。
南棠:“不告訴你。”
“……”
離開溫語冬的辦公室,南棠反手關上房門,淡淡地笑了一下。
要始終保持積極的狀态其實還是有點難,但是她願意試一試。
畢竟池焰為了達成她的願望已經付出那麽多,那麽她也不應該再消沉下去。
她希望等到水落石出的那一天,不要讓池焰覺得自己的辛苦盡數白費。
·
對面樓裏傳來電視劇的聲音時,池焰正在看南棠的朋友圈。
自從那通電話以後,他們就沒有再聯系。
但與此相對的,是南棠發朋友圈的次數一天比一天頻繁起來。
第一天,他發現那條小黑狗被取名叫都行,扯了下嘴角忍住沒有找她吐槽。
第二天,他在朋友圈圍觀完了她的一日三餐。
第三天,他看見南棠深夜加完班,請公司同事吃宵夜。
池焰和南棠只有一個共同好友劉婷婷,這每次南棠只要發了狀态,不管內容是什麽,劉婷婷都會沖上去贊美一番。
而從昨天開始,劉婷婷對南棠的稱呼已經從“棠棠姐”變成了“姐姐”。
至于原因,則是南棠發了一張妝容妩媚的自拍。
劉婷婷在下面回複:【姐姐!姐姐看我一眼吧!你家裏還缺女仆嗎?上過大學的那種。】
南棠跟她不熟,只回了一個可愛的笑臉。
劉婷婷很會給自己加戲:【啊,姐姐對我笑了!】
池焰當時好幾次點開評論框又關掉,心裏非常不爽。
理智提醒他不能和南棠留下互動的痕跡,情感卻在泛着濃濃的酸意,姐姐姐姐地叫得那麽起勁,也不看人家認不認你這個妹妹。
他垂下眼眸,提醒自己不要跟女孩子置氣。
何況他和南棠……
似乎還沒來得及發展什麽。
連光明正大吃醋的權力都沒有。
池焰冷哼一聲,聽見外面響起開門聲,便退出朋友圈,随手點開手機自帶的浏覽器界面。
幾秒鐘過後,有人敲他的房門。
池焰邊看手機邊說:“進來吧,沒鎖。”
譚明把門推開,也沒等他招呼,就直接展開牆邊的折疊椅坐了下來。
回到寧平之後,池焰退掉了酒店的房間。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他們接下來的事,都不适合經常在酒店這種公共場合露面。
因此三教九流聚集的石門街成了最佳的藏身場所。
他和譚明在這兒租了一套民居作為臨時窩點。
譚明始終保持着警惕,租房全程沒讓池焰和自己參與,而是另外找人和房東接觸。
住進來後,兩人白天很少出門,确實有需要時,會等到太陽落山才行動。
剛才譚明就是下樓買了兩碗面。
他不知道池焰的習慣,買來的牛肉面是微辣口味。。
池焰慢條斯理地把辣椒挑出來,結果還是被融入牛肉的辛辣嗆到了。他側過臉咳了幾聲,才說:“人已經全部到齊了,你那邊的東西還需要準備多久?”
“最快下周。”譚明吃飯很快,呼嚕幾口,一碗大份的面條就少掉一半,“這次人多,在寧平大批量地買容易引起注意,我不是跟你說過嗎?急什麽急。”
池焰實在吃不了這面,他借勢把筷子往桌上一摔:“你問我急什麽?”
他低頭按亮屏幕,把手機遞到譚明眼前,“自己看。”
譚明滿不在乎的眼神,在看清浏覽器的新聞內容後漸漸變得嚴肅。
他知道寧平警方還在查張成的案子,只不過前一陣始終沒什麽進展,所以他慢慢就沒再當回事。
可眼前的寧平當地新聞裏,卻在說警察提高了懸賞金額,呼籲廣大群衆提供線索。
其中想要盡快破案的意思,非常明顯。
池焰擡起頭,看向房東留在斑駁白牆上的挂歷。
他說:“馬上就是年底,你認為警察會想把這案子拖到明年?”
譚明說:“你怕老陳連累我們,怎麽,要把他的人踢出去?”
他想了想,搖頭否定,“不行。老陳這人心眼多,現在踢走他說不定會反咬我們一口,何況地圖還在他手裏。”
池焰不耐煩地“啧”了一聲:“那就叫你的人動作快點。再拖下去警察查到老陳頭上,你覺得我們跑得掉?就算跑掉了,到時候老陳把我們供出來,警察到處追查,貨還怎麽賣?”
譚明說:“你他媽別催,讓我想想。”
池焰不悅地看他一眼,終究還是沒說話了。
劉懷宇與何凱得知老陳一夥人是殺害張成的真兇後,直接改變了原來的計劃。
老陳殺人後沒有進行太多掩蓋,換言之這案子并不難破,哪怕沒有池焰的內幕消息,警察差不多只要再查幾天,就能把嫌疑鎖定在他們身上。
譚明不是老陳那樣的莽夫,時間拖得太長,恐怕會引起他的懷疑。
因此警方刻意挑在這個時候,提高了征集線索的懸賞金額,再配合池焰旁敲側擊,目的就是為了引起譚明的重視。
譚明悶頭把剩下的面吃完時,已經打定了主意。
他用筷子輕敲着碗沿,緩慢地說:“你說的确實有道理,老陳被抓是遲早的事,必須趕在他暴露以前把貨出掉。但是……”
“嗯?”池焰看向他,“又怎麽?”
譚明皺緊眉頭,語氣裏夾雜着不忿:“銷售的渠道沒在我手裏。”
他陰測測地瞪了池焰一眼,“得你出面去要。”
池焰暗自深吸一口氣,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你逗我麽?我能跟誰要……等會兒,你是說?”
他收斂了所有的聲音,只用口型問出兩個字:【爺爺?】
譚明見他已經猜到,便也沒再隐瞞,只是面帶不甘地回道:“姚家把銷貨的路子看得比命重,以前姚總年輕的時候就歸他管,後來傳給了你爸。還好你爸死得早,不然你哪有機會被姚總接回去。”
做他們這行的人,多多少少有點迷信。
每個家族由于迷信而誕生的規矩不同,姚仲凡信的,就是身體裏無法改變的血液,他相信那是一種自祖輩流傳下來的基因,是任何人都無法違背的天性。
而其他外姓的人,就算再好用,也恐怕會有異心,不能算徹底的自己人。
池焰思忖片刻:“那好,明天我回趟燕市去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