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你說反了,是我把他牽扯……
出乎意料的是, 等池焰拿到手機一看,屏幕居然顯示出劉婷婷的名字。
池焰心裏的石頭瞬時卸掉大半,他打開免提, 沒什麽情緒地開口:“喂?”
劉婷婷語氣裏有幾分緊張:“早上好, 我沒打擾你休息吧?”
手機仍放在茶幾正中央, 池焰和姚仲凡都能伸手夠到的位置。
昨天那位魁梧的打手就站在池焰身後, 只待姚仲凡一聲令下, 就能把池焰控制住。
如此環境之下, 劉婷婷清脆的少女音顯得格格不入。
池焰散漫地說:“沒有。你直接說吧,找我什麽事。”
“哦哦,沒打擾到你就好。”劉婷婷幹巴巴地笑了幾聲,“就是我們那個電影嘛,我把拍攝計劃全部做出來了。但現在有個問題, 彭和安對拍攝提出了一些想法,如果想實現的話恐怕要租跟拍車才行, 而且原來答應免費借我們發電機的同學反悔了, 這筆預算之前沒跟你報。”
劉婷婷噼裏啪啦說了一大通,池焰就聽出四個字——要錢來了。
可他莫名覺得哪裏不對勁。
劉婷婷離開寧平之前, 分明向他保證過會節約經費。
“你先告訴我, 跟拍車要多少錢?”池焰打斷她問。
劉婷婷聲音更小了:“包括搖臂、避震頭和技術員一起,租一天兩萬多吧,拍攝不順利的話可能要租四五天。”
池焰抿了下唇,心中的疑惑更盛。
這随随便便就要六位數的風格, 實在難以相信劉婷婷曾被南棠親自敲打過。
姚仲凡沒有因為通話內容就掉以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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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仍然維持着端茶杯的姿勢, 眼神晦暗地盯着池焰。
手機那頭,劉婷婷遲遲沒有得到池焰的答複,似乎喪氣地跟人嘀咕了一句:“我就說不行的嘛。”
“你把手機給我。”一個遙遠的女聲突然響起。
池焰渾身的血液在這一刻冷了下來。
那是南棠的聲音。
南棠仿佛跟他并不熟悉, 在電話裏客氣地問:“你好,請問是池先生嗎?”
“是。”池焰低聲回道,“你們怎麽回事?”
南棠說:“不好意思,其實就是預算可能會超支一部分。剛才劉婷婷也大致跟你說明了,所以現在想确定下你的想法,你覺得需不需要增加投資呢?”
聽起來是讨論電影拍攝的正常內容。
但在池焰聽來,卻是處處都透露着不對勁。
以南棠如今的性格,她根本不會介意一部學生作品該怎麽拍。更何況她和劉婷婷在寧平就只是泛泛之交,沒道理回到燕市,反而熱心地幫對方出謀劃策。
劉懷宇曾經對他說過:“當你身處險境的時候,接到任何奇怪的聯系都不要掉以輕心,我們會在對話中給出關鍵字,你要根據關鍵字放信號,讓我們判斷你當時的情況。”
那麽放在此時,那些長篇累牍的讨價還價都是□□。
南棠給出的關鍵字,其實就是“需不需要”。
你需不需要警方派人解救?
池焰來不及想為什麽會由南棠來确認他的安危,只皺了下眉:“我覺得不需要。”
南棠靜默片刻,又問:“池先生,你确定嗎?跟拍車可以用其他方式替代,但發電機确實不能省,普通家用電壓帶不起劇組拍攝的燈光器材……”
池焰打斷她,把投資人的趾高氣揚扮演到極致:“別跟我說這些有的沒的,反正預算就那麽多,不能拍你把錢退回來,以後少拿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來煩我。”
“……好。”南棠回道,“我會把你的意見告訴他們。”
通話到此結束。
池焰擡頭看着姚仲凡:“您滿意了麽?”
短短幾個字裏摻雜着濃烈的不滿,只因為這種時候,他理應對姚仲凡的行為心懷怨念。
姚仲凡當着他的面,吩咐那名打手:“查一下那個號碼。”
打手從池焰身後繞到茶幾邊,拿走了手機。
沒一會兒又回來,把手機交給姚仲凡,然後低聲在他耳邊說了幾句。
姚仲凡點點頭,揮手讓人退下。
客廳裏只剩他們兩人,姚仲凡仍是不緊不慢的模樣,戴上老花鏡開始檢查池焰的手機。
從前天到現在的來電記錄一目了然。
除了剛才那通電話以外,還有十幾個未接來電。姚仲凡認識那些人,其中以譚明打的次數最多,剩下的則是公司裏和池焰有來往的同事。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姚仲凡仍不着急。
他幾乎把手機裏所有內容全部翻看了一遍,才轉頭看了池焰一眼。
“委屈你了。”姚仲凡說。
池焰彎下腰,手肘搭在膝蓋上,低頭沉默了好半天才開口:“您既然不相信我,要麽這事就算了吧,以後我不會再插手。”
“傻孩子,男人心胸不能這麽狹窄。”姚仲凡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話說回來,要不是你跟譚明摻和到一塊在先,爺爺又何必多此一舉。”
池焰把頭埋得更低,啞聲道:“您不知道其他人怎麽看我,他們都說我只是個私生子,根本入不了您的眼,哪怕回到家裏也什麽都學不到。所以我才想到找譚明……”
他重重地嘆了口氣,不想再說下去。
姚仲凡手腕一沉:“胡說八道。這兩年的古董鑒定,爺爺是白教你了?”
池焰沉默地搖了搖頭。
“我知道,這幾年外面風言風語,你聽了很難受。”
姚仲凡坐到他身邊,語重心長道,“以前不讓你摻和這些事,是害怕你接受不了。現在你既然有心進來,爺爺怎麽會舍得趕你出去?”
池焰緩慢地擡起眼,側過臉問:“您不懷疑我了?”
姚仲凡像所有和藹可親的長輩般,微笑着點了下頭,然後說:“到書房來,我給你看些東西。”
·
和煦的陽光穿透樹枝的縫隙,照在路邊一家文藝範十足的咖啡店門口。
南棠坐在靠窗的位置,給何凱發完短信,擡頭問對面的人:“想不想吃點心?”
“可以嗎?”劉婷婷不太好意思地問。
南棠叫來服務生,給劉婷婷點了一份焦糖芝士蛋糕。
見她還是一臉低迷,便笑了笑安慰道:“這樣吧,跟拍車和發電機都包在我身上,我幫你們搞定。”
劉婷婷瞪大眼睛:“會不會太麻煩你?”
“朋友一場,算什麽麻煩。”南棠笑着說,“你們好好把片子拍出來就行。”
劉婷婷驚喜得連聲道謝,臉上還帶着被天上掉落的餡餅砸中的意外。
她剛才在電話裏說的內容全是真的,做完拍攝計劃表後,她與彭和安針對成本控制出現了分歧。
彭和安是導演,滿腦子想的全是追求藝術效果。
但劉婷婷是制片人,需要負責的是把控好成本的支出,力求把投資人的每一分錢都用在刀刃上。
兩人誰都不能說服誰,劉婷婷昨晚靈機一動,主動找到南棠征詢她的意見。
沒想到南棠直接約她今天上午見面,聽完她的苦惱後,還建議她可以先問問池焰的意願。
雖然最後南棠親自上陣,也沒能說服池焰追加投資,但劉婷婷覺得,作為一個萍水相逢的前輩,南棠對她簡直仁至義盡。
劉婷婷這邊正感動着,南棠卻已經打算告別。
“我還要回公司,先不陪你了。器材的事等我聯系好了再通知你。”
“好的姐姐,這次真的謝謝你啦。”
南棠揮揮手同她道別,走到咖啡店旁邊的停車場,坐進自己車裏之後,才長長地松了口氣。
昨晚何凱因為其他事打電話找她。
兩人聊到快結束時,南棠多提了一句:“對了,麻煩你轉告池焰,都行……就是他的狗有點不良行為,我打算找人教一下。”
何凱頓了頓說:“你不能直接拿主意?”
“畢竟是他的狗,還是要征求他的意見。”南棠說,“我現在不敢随便聯系池焰,怕耽誤他的事。你跟他說了之後告訴我一聲就好。”
何凱在那頭支吾幾聲,南棠聽出不對勁了,再一追問,才知道池焰已經失聯兩天。
何凱說:“你不用着急。我們事先有過約定,差不多到明天上午就會主動聯系他。”
南棠根本靜不下心,問:“他去哪裏了?怎麽會聯系不上?”
“他很可能還在燕市,只是暫時沒辦法自由行動。”
南棠想了想:“聯系的事交給我吧。”
她幾乎是憑借本能,在剎那間就做出了決定。
無論何凱打算以哪種方式聯系池焰,肯定都不會光明正大地表明自己的警察身份,他們必須編造出一個虛假的理由,才能嘗試瞞過池焰身邊的人。
但南棠不願意池焰涉及到未知的風險裏。
她下意識想起幾分鐘前劉婷婷發來的消息,知道那将成為一個無比真實可信的理由,無論任何人來查,都将發現他們在電話裏讨論的內容完全屬實,不會露出絲毫破綻。
何凱思考片刻,猶豫着開口:“我和池焰都不希望把你牽扯進來。”
南棠聽完,輕聲笑了一下。
她望着樓下的萬家燈火,在夜風裏搖了搖頭。
“你說反了,是我把他牽扯進來的。”
所以她怎麽能明知池焰或許有危險,還繼續躲在安全的地方坐享其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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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焰再次返回寧平的時候,身邊依舊跟着譚明派來的黃毛。
只不過和出發時的情形完全不同,黃毛臉上帶着尚未消散的淤青,一路表現得畏畏縮縮,偶爾和池焰對上眼神,都會驚恐地躲開。
上樓前,池焰把他堵在樓梯口:“見了譚明,知道該怎麽說?”
“知道知道。”黃毛在姚家老宅被吓破了膽,顫抖着嗓音回道,“我臉上的傷是你打的。”
池焰漫不經心地點了下頭,這才轉身往樓上走去。
進屋後,譚明一眼便看見黃毛臉上的傷勢。
他皺了下眉,沒有馬上發問,而是和池焰走進裏面的房間,先關心起銷售渠道的事。
“到時候會有人聯系我,”池焰坐在椅子上抽煙,“更多的沒問到。”
譚明說:“你去了整整五天,就只得到這個結果?”
池焰慢條斯理地擡起眼,忽然提高音量:“你還問我?!你派了個什麽玩意兒跟着我?爺爺只不過多問幾句,他吓得話都說不清楚!要不是我給他兜着,你看他還有命回來?!”
譚明被他吼得一愣,回過神來後沉下臉色:“這麽說,倒是我的人連累你了。”
“知道就好。”池焰冷哼一聲。
譚明拍拍他的肩,主動緩和氣氛:“算我欠你的。這樣吧,反正明天工具就能到寧平,後天晚上就能讓老陳他們下墓,等東西到手之後,我那份多分你一成?”
池焰挑眉:“你舍得?”
譚明說:“別說這些見外的話,反正有錢一起賺嘛。這幾天你也辛苦了,先休息一下,我就不打擾你了。”
池焰敷衍地應了一聲,等譚明出去後,聽見外面隐約傳來兩人交談的聲音。
具體內容聽不确切,但幾聲響亮的耳光還是原封不動地傳入了他的耳中。
池焰将門反鎖,坐到窗邊給劉懷宇發消息:【姚家把銷售關系網資料藏在了一個仿制的青銅雲紋鼎裏,雲紋鼎在老宅書房,我不能拿走。】
劉懷宇:【确定?】
池焰:【确定,他親自帶我去看的,說再過幾年會把它送給我當禮物。】
劉懷宇:【好。下墓的時間有消息沒?】
池焰:【後天晚上。】
劉懷宇:【到時會派人守住石門街所有出口,抓捕盜墓分子後會給你信號,做好随時撤離的準備。最後兩天,再堅持一下。】
池焰垂眸,盯着屏幕看了幾秒,無聲地笑了笑。
終于快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