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他以前是這麽會撒嬌的人……

在南棠的印象裏, 池焰沒像這樣撒過嬌。

即使是他倆剛認識的那年,他還是個正兒八經的未成年人,池焰都沒用如此黏糊的語氣跟她說過話。

讀高中的池焰, 大部分時候是個話很少、語氣也很冷的弟弟, 跟家裏人關系不太和睦。他好像沒學過如何親昵地跟人相處, 完全不會利用自己長相和年齡的優勢, 只會一個勁地壓住脾氣, 實在壓不住了便任由那股戾氣橫沖直撞。

以前南棠經常會想, 如果池焰能像其他同齡小孩那樣學着撒撒嬌,說不定周圍人對他會和善許多。

可等她真的見識到了,卻發現殺傷力比她想像中還要大。

比如現在她就很想答應池焰的要求——一整天哪裏都不去,什麽都不幹,就陪着他。

不過還好, 守在外面的警察很有原則。

他們聽見病房內說話的動靜,知道池焰醒了, 直接叫醫生過來檢查他的情況。等确認他狀态還行後, 就建議他最好能盡快配合案件的後續調查。

池焰無奈,只好問:“需要去公安局麽?”

警察知道他現在屬于功臣, 對他的态度很客氣:“你身上有傷, 暫時不用,先做個筆錄吧。你快去醫院食堂買點早飯,讓他邊吃邊說。”

後面那句話他是對搭檔說的。

但南棠沒等那人吱聲,就搶先說:“我去吧。你想吃什麽?”

池焰其實沒什麽胃口, 換作別人來問他肯定會答一句“随便, 都行”,但問話的人換成了南棠,他就仔仔細細地想了一遍:“面包和牛奶。”

南棠點點頭, 拿着手機出門了。

她先到醫院食堂看了一圈,發現售賣的早點都是中式的,便轉身出了醫院大門,往街對面的一家面包店走去。

池焰昨晚被送來的,恰好是南棠曾經進的寧平縣人民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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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此刻站在面包店門口,只要再往前面走十幾米,就能經過鐘順榮當年出現過的荒地。

随着譚明落網,楊春曉被害的原因似乎馬上就能揭曉。

可南棠現在心裏想的,卻是池焰瘦了好多。

上次在鄰省KTV見面的時候還不覺得,今天早上她看見池焰穿着病號服躺在醫院裏,額頭貼着一塊紗布,不僅臉色蒼白,連領口敞開露出來的鎖骨,都比她印象裏變得更加清晰。

她不敢想像在最後幾天裏,池焰到底一個人承受了多大的壓力。

推開門的時候,病房內的交談聲戛然而止。

南棠把早餐放到床頭櫃上,忽然想起自己心神不寧地幹了件傻事。

她轉過頭,歉意地對兩位警察說:“不好意思,忘記買你們的了。”

警察當然擺手表示不用客氣。

“你自己的呢?”池焰出聲問。

他還躺在床上,大概是身體不适的關系,眉眼間帶着疲憊。視線由下往上來的時候,顯得像個有點虛弱但又很無辜的學生。

南棠說:“我等下去公安局的路上吃。”

池焰一愣,問:“你去幹嘛?”

“何凱找我有點事,跟案子有關。”南棠簡短解釋了一句,催促他,“快點把飯吃了,等下我會先走,結束了再來找你。”

池焰還想再說什麽,結果坐在床尾方向的警察彎腰幫他把病床往上搖,雖然靠背上升的過程緩慢且平穩,但他還是猝不及防地皺了下眉。

南棠心裏猛的一顫。

池焰坐起來後,病號服領口自然地往下垂了一點,隐約可見他胸膛上的一點淤青。

而且看他這情形,背上還有別的傷。

池焰注意到她的眼神,把領口往上拉了拉,又從裝早餐的袋子裏拿出一個面包和牛奶:“要不要吃完再走?”

“不用。”

南棠果斷拒絕,畢竟她買的就是一人份的量。

池焰擡起眼,靜靜地看着她不說話。

過了會兒又垂下眼眸,睫毛蓋過眼底的青色,輕聲說:“我就是怕你胃疼。”

看起來還挺沮喪的。

南棠心想,見鬼了。

他以前是這麽會撒嬌的人嗎?

但最終,她還是鬼使神差地伸手接了過來。

·

南棠在公安局見到了何凱和劉懷宇。

昨晚抓到的人太多,兩人各帶人馬連夜審了一整宿,這會兒眼睛裏滿是血絲。

何凱簡單給兩人互相介紹了一下,就馬不停蹄地帶南棠往審訊室走去:“等會兒進去之後,你直接告訴我們,見沒見過坐在裏面的人就行。他在裏面看不到你,不用緊張。”

南棠淡淡地點了下頭,即使做足了心理準備,也仍在開門的一剎那蜷緊了手指。

她緩緩調整過呼吸,視線掠過玻璃窗,看向坐在裏間的嫌疑人譚明。

還是那張平凡無奇的臉。

但譚明臉上的神色,與她在高速路服務區見到的已經截然不同。

此時此刻的他,正揚着下巴和坐在對面的警察叫嚣什麽,面部肌肉異樣地扭曲着,呈現出一種瘋狂的狀态。

南棠掐了下自己的手臂,提醒自己鎮定下來。

她低下頭,望着審訊室白色的牆,在腦海中慢慢回憶五年前在車上見過的那張臉。

随後又擡起頭,在腦海中認真地将兩張臉比對了一番。

“是他。”

何凱朝裏面的同事打了個眼色,把南棠請到會議室:“你還記得當時是在哪裏見到他的嗎?”

“應該是離縣城比較近的一條鄉道,進城方向的右邊有一片樹林。那天我不太舒服,我媽回到寧平就在轉盤旁邊找了一家藥店。我記得從看見那輛面包車到買藥,中間大概只隔了不到十分鐘。”

何凱是寧平縣的老警察,對周邊環境非常熟悉。

聽見南棠提到轉盤,就立刻想起寧平縣的入城環道轉盤,那是從北邊的鄉鎮進城的必經之地。

“好,麻煩你再詳細說一下當時的情形。”

南棠原封不動将事情的經過重複了一遍,着重提到當時車上有人喝醉了酒,而譚明看起來則很清醒。

“他一直看着我們的車離開。”南棠揉了揉太陽穴,“有可能是在記我媽的車牌號。”

何凱沉思片刻,開門叫來一個手下,跟那人小聲囑咐了幾句。

那人嚴肅地應了聲好,轉身小跑離開。

接下來的程序,就沒有南棠的事了。

臨走前,她想了想問:“池焰他爺爺,抓到了嗎?”

“不能算抓,燕市那邊以配合調查的名義把他帶到了局裏。至于能關多久,取決于譚明肯不肯把他供出來。”

聽這語氣,現在的審訊進展得并不順利。

南棠輕輕地“哦”了一聲:“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哪裏的話,是我該謝謝你特意過來一趟才對。”何凱連忙回道。

出了公安局,南棠馬上攔了一輛出租車回到醫院。

池焰病房外面的警察已經換了一班值崗,新來的兩個不認識她,讓她等在外面進去跟池焰确認過後,才開門放她進去探望。

剛一進門,就聽見池焰問:“怎麽去那麽久,沒事吧?”

“你還有空擔心我?”

南棠很想這麽回他一句,但是忍住了沒說。

她一看見他這樣子就來氣,其實剛才在公安局裏看見劉懷宇、知道這就是說服池焰去當線人的“罪魁禍首”後,她心裏就一直憋着股氣。

她其實很清楚,這絕對不能怪劉懷宇,倘若換任何人站在對方的角度,都會認為池焰是一個非常合适的線人,更何況這還是為了打擊犯罪。

池焰的所作所為,聽起來很值得驕傲。

可她還是覺得,這一切經歷對他來說太危險也殘忍了。

他原本不應該承擔這些。

但同樣的,他也不應該承受她無處發洩的怒氣。

想到這裏,南棠彎起眼笑了笑:“當然沒事啊。你呢,感覺怎麽樣?”

池焰實話實說:“有點累,很想睡覺但是又睡不着,可能就是躺太久了。”

他微側過頭,“姐姐,陪我出去走走?”

南棠剛想拉把椅子在床邊坐下,聽他這麽一說,不由得停住動作:“你能下樓嗎?”

“能。早上醫生檢查的時候你不是在旁邊麽?”池焰說,“大不了走慢點。”

醫生确實說過池焰可以适當地戶外活動。

但南棠仍不放心,提議道:“要不然我去借一輛輪椅。”

“不要。”池焰面無表情地拒絕道。

南棠被他這種奇妙的自尊心逗笑了:“那好吧,外面冷,你穿件外套。”

池焰現在是需要重點保護的關鍵證人,因此說是出去,也不過是到住院部樓下的花園轉一轉。

今天寧平一掃前幾日的陰霾,天氣很好。

花園裏散步的病人不少,池焰慢慢地走着,倒也不顯得突兀。

南棠擔心他扯到背上的傷口,全程專注地盯着他的臉,打算萬一他流露出半點勉強的意思,就強行把他送上樓。

忽然,池焰嘆了聲氣,他停下腳步,低頭看向不安的女人:“姐姐,能不能別盯着我看了。”

從走出病房的那一刻起,無論他如何提醒自己不要在意,都始終能感受到身旁那道直直的目光始終停留在他臉上,一秒都沒有離開過。

反過來害得他必須時刻注意她腳下的路,就怕她一不小心踩到石子或臺階絆一跤。

南棠沒說話,保持着仰頭的姿勢眯了下眼。

今天的陽光确實很好,池焰剛好又站逆光的位置,明媚的光線在他身周渡了層淺金色的邊,把他的皮膚照得更白。

唯有微微泛紅的耳垂,出賣了他內心真實的情緒。

明明長了一張淩厲張揚的臉,偏偏耳朵那麽容易紅。加上他皮膚本來就白,害羞起來就更加明顯。

南棠抿了下嘴唇,頭一次意識到。

這個弟弟,似乎是那種很好調戲的類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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