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饒了我行麽,姐姐?……
南棠發現, 許多時候人實在很矛盾。
她以為自己在娛樂圈摸爬滾打這麽些年,早就見識過形形色色的男人,所以只要她願意, 那麽跟任何人都能相處得游刃有餘。
誰知兩人四目相對地望着彼此, 她居然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何況說是弟弟, 她也不可能真的拿他當小朋友看待。
他已經二十三歲, 在醫院花園散個步, 就會有路過的姐姐妹妹不停地回頭張望。
就連今天她路過護士站, 不僅聽見幾個小護士讨論他有沒有女朋友,甚至還聽見其中一個紅着臉說“我幫他上藥發現他有腹肌哎,好性感哦”。
那句話猝不及防闖進南棠的耳朵裏,她下意識想起之前某天,在酒店裏看到的畫面。
當時她還能穩住心境, 純粹以欣賞的角度去看待。
可如今再回憶起來,潮濕的水氣和年輕男人肌理分明的身體, 在寒冷的冬天掀起一場突如其來的春潮, 深深地印刻在了她的腦海之中。
偏偏是這樣的池焰,卻純得像張白紙。
兩種截然相反的特質混合在他身上, 反而呈現出另一種迷人的刺激。
南棠靜了幾秒, 才緩聲開口:“那我不看你了,如果不舒服記得說。”
她說不看,就真的不看。
視線從池焰那張英俊的臉上挪開,開始認真地欣賞起花園的景觀布置。
中途公司同事來電詢問工作的事, 南棠就一邊慢慢地散步, 一邊用手機遠距離指揮手下的人該如何辦事。
池焰眉頭皺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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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發現南棠并沒有忘記身邊還有個人,有時不小心走快了幾步把他扔在後面,很快就會停下腳步, 等他跟上之後再繼續走。
可她就是不看他。
短短幾分鐘裏,池焰故意咳了三次,除了把背上縫合的傷口震疼了以外,也沒能換回南棠一個眼神。
其實南棠沒打算故意冷落他。
因為她接到的是一個臨時語音會議,手機那邊有好幾個人在說話,她大部分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工作上,所以根本沒聽見身旁的弟弟在如何吸引她的關注。
池焰無奈了,走到她面前說:“我去那邊坐會兒。”
“什麽?”
南棠沒聽清,她捂住手機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才明白過來,“要休息一下嗎?好的你去吧,我忙完來找你。”
池焰走到花園角落的長椅坐下,低着頭數石子路上的落葉。
他一個人待着的時候,臉上就沒什麽表情,眉眼低垂地收斂了情緒,透出一股疏離的淡漠,像還飄在空中的落葉,輕晃晃地不知該落向哪裏。
冬日難得的暖陽曬在他身上,拖出一道寂寥的影子。
池焰沒有手機,只能大概估計他在這兒坐了多久。
可能有七八分鐘了,但也可能有十幾分鐘。
有時候他擡起頭,看見南棠還站在花園另一邊講電話,恍惚中會有一整天都寂寞過去了的錯覺。
一個穿着病號服的孤獨小帥哥,總能格外引起阿姨奶奶們的憐愛。
她們老遠看見池焰獨自坐在長椅上,忍不住愛心泛濫地圍過來,七嘴八舌地問:
“弟弟你生什麽病啦?”
“不能一個人坐着,要起來活動活動,不然會冷的。”
“哎喲怎麽穿那麽少,有沒有帶厚衣服過來呀,我家老頭子有多的羽絨服,你要不要穿啊?”
南棠處理完工作回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副壯觀的畫面。
“……”
她揉揉眉心,繞過阿姨奶奶們的包圍圈走到另一邊,看着中間那個宛如被遺棄的大型犬一般的男人,“回去嗎?”
池焰慢條斯理地擡起頭:“嗯。”
見小帥哥原來有人認領,阿姨奶奶們依依不舍地散開了,臨走時還心情複雜地多看了南棠幾眼。
回住院部的路上,池焰低聲問:“你忙完了?”
南棠點點頭,忍不住問:“剛才那幾個阿姨什麽情況?”
“不知道。”
池焰是真不知道,他只覺得自己在那兒專心等姐姐,莫名其妙身邊就圍了幾個人。
南棠走進電梯:“是麽?我看她們很關心你的樣子。”
池焰短暫地“啊”了一下,隐約明白了過來。
他跟進電梯裏,想了想說:“可能看我在那兒坐了太久,以為我沒人陪怕我出事吧。”
南棠沖着電梯的鏡牆挑了下眉。
池焰從鏡牆裏看見她意有所指的動作,下意識避開她的視線,輕輕舔了下嘴唇沒再說話。
電梯到達病房的樓層,“叮”一聲響後,門往兩邊打開。
南棠按住開門鍵,讓池焰先出去了,才一腳跨出電梯。
應該不是她的錯覺,這大半天相處下來,她很清楚能感覺到,池焰比從前黏人了。
以前他是有意識地保持着與她的距離,現在卻像潛意識作祟一般,無時無刻不想把她留在身邊。
就是不知道他本人,有沒有覺察到這一點。
“池焰。”南棠叫住他。
男人轉過身來:“怎麽了?”
南棠看着他說:“哪怕過幾天真相水落石出了,我們的來往也不會就此斷在這裏,你明白嗎?”
池焰猛的僵住身體,下颌利落的線條繃得更加明顯,他微微垂下眼,在低緩的呼吸中愈發安靜。
南棠所說的想法,在他腦海裏出現過嗎?
肯定有過,而且是不止一次地竄出來讓他痛苦過。
他不清楚南棠交往過的其他男人是什麽樣,但先是池星遠、再是他在寧平見過的許子晉,他們兩人身上都有着顯著的特征。
比南棠要年長幾歲,無論真實性格如何,至少外表看起來成熟斯文。
是完完全全與他相反的類型。
所以他一點信心都沒有。
哪怕被南棠知道了他的喜歡,他也沒辦法當着她的面大聲地說出來。
畢竟說到底,為南棠所做的一切,都是他心甘情願的決定。
在答應給劉懷宇做線人的那一刻起,他就沒想過要從她那裏得到回報,也不想用這件事來換取她的感情和承諾。
否則他和池星遠有什麽區別?
他什麽都不敢想,唯一的願望就是盡可能抓住短暫的時間,讓她的眼神能在他身上多停留一會兒就好。
可到頭來,還是被她看穿了。
池焰慢慢地開口問:“你的意思是說,以後還能經常見面,對嗎?”
“為什麽不能?”南棠笑着反問他,“難道我看起來像那種過河拆橋的人?”
池焰撇開眼,整個人沐浴在走廊燦爛的日光下笑了笑。
那點笑意順着唇角延伸到眼尾,讓他看起來像一個從未見過陰霾的、坦蕩又明朗的少年。
南棠看他一眼,補充道:“還有,我那通電話總共只打了六分鐘,你也沒有一個人孤苦伶仃地坐多久。”
“……”
池焰眼中的笑意瞬時散去,他動動嘴唇,想說什麽又沒說出來,只能轉身悶頭往病房走。
兩人一前一後地進了病房。
南棠靠在門邊,見池焰漫無目的地在病房裏兜了一圈,便笑盈盈地問:“你剛才以為等了多久?”
“忘了。”池焰不看她,“就是覺得不止六分鐘。”
南棠故意拖長音調:“這樣啊,那要看看手機裏的記錄嗎?”
池焰無奈地睨她一眼,找了張椅子坐下:“不看。”
“真的不看,萬一我騙你呢?”
南棠不緊不慢地追問道,她不知道自己怎麽了,但就是控制不住地想逗他。
池焰抿緊嘴唇,懷疑她是故意的。
他一擡頭,撞上女人寫滿狡黠的雙眼,不由得擡手捏了下耳垂。
“是我錯了好不好?”他偏過頭去,低聲笑了一下,“饒了我行麽,姐姐?”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耳朵到頸側紅成一片。
此時如果有第三個人進來,百分之百會懷疑南棠做了非常不道德的事,因為池焰看上去就是一副被姐姐調戲了的樣子。
但南棠卻愣住了,她說不上什麽感覺,只覺得聽見池焰句尾那聲低啞的姐姐後,空氣中似乎蕩開了一圈接一圈的漣漪,它們被無形的波浪推搡着,一下下地撞上她的胸口。
不太對勁。
南棠開始默默反省,以後不能随便開他玩笑,因為比起他那些反應,她自己反而更不對勁。
她正想着,包裏的手機又震了起來。
南棠一看是溫語冬的電話,便跟池焰打了聲招呼,退出病房去接聽。
溫語冬找她還是剛才臨時會議裏的事。
南棠站在安全樓梯裏,慢慢跟他商量完後,想起來問:“對了,都行在你家還習慣嗎?”
“挺習慣的啊,我懷疑它都愛上我家麗莎了,天天隔着門偷看人家。”溫語冬說,“不過你這次打算去幾天?我看都行的疫苗本上寫着這兩天該打第二針疫苗了,不行的話我帶它去?”
南棠會趕在這時候來寧平,其實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何凱提前通知她過來确認譚明的事。來之前她沒想到池焰會住院,原本安排的假期也就兩天時間。
醫生說池焰情況還好,只是需要留院觀察三天,确認身體沒有大礙後就能出院。
于情于理來說,南棠都不想把他一個人扔在這兒。
她想了想回道:“那就麻煩你帶都行去吧,我周末再回去。”
溫語冬說:“沒問題。唉不過話說回來,你看你那麽忙,要不然把都行送給我怎麽樣?反正它都愛上麗莎了,咱們做父母的,不如幹脆成全它?”
“不行。”南棠毫不猶豫地拒絕,“這不是我的狗,我幫人家養的。”
溫語冬在那邊沉默數秒,才錯愕地問:“搞半天不是你的狗?!”
不怪他如此驚訝,實在是南棠以前多次表示過不想養寵物。溫語冬原以為她這回轉性了,沒想到居然還是代養。
“誰啊這麽大面子,居然能請你幫他養狗?”溫語冬納悶地追問道。
南棠說:“一個弟弟。”
“你到底上哪兒找的弟弟這麽……”溫語冬一頓,接着問,“不會是上次你幫我打聽的那個,池星遠的弟弟吧?”
“就是他。”
“我靠。”
溫語冬不知腦補出什麽,在那邊連連咋舌,“你不是吧這招也太毒了,這是要讓人家兄弟倆反目成仇啊?”
南棠深吸一口氣,再三提醒自己,溫語冬是她尊敬的老板。
等到手機那頭驚嘆夠了,才不慌不忙地說:“我沒想挑撥他們兩個的感情,你別亂說。”
“真的嗎?”
“但我發現有件事,你倒是沒有說錯。”
南棠垂下頭,腳尖碾過地上的灰塵,“吊橋效應下産生的愛情,确實很可能是一種錯覺。”
她曾經天真地以為,溺水時産生的就是愛情誕生的信號。
就像她已經知道救她的人是池焰,也已經知道池焰為她付出了什麽。
那些感動、愧疚、心疼,林林種種加在一起,織成了一張密不透風的網,讓她只需要往前踏出一步,便能就此陷入其中,自欺欺人地以為這就是愛情的樣子。
可事實并非如此。
直到幾分鐘前,南棠才在一瞬間幡然醒悟,那只不過是一種無視了對方真實模樣的盲目。
真正的心動,是她看見池焰坐在窗邊,側過去的半張臉浸在光線裏,無奈地低笑着喊她姐姐的時候,那一剎那産生的無比真實的沖動。
讓她在那一刻摒棄了所有紛亂的思緒,只想上前緊緊地抱住他,看陽光在他清澈的眼睛裏跳躍。
然後,再與他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