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舊與新世界
【神話時代早已去不複返,他卻能開始全新的人生,用同樣的靈魂繼續追逐同樣的夢想。】
男人的手指太過冰涼,蘇岸被刺激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然而在最初的冰冷過後,男人蜘蛛腿一般纖長蒼白得可怖的手指仿佛攜帶着巨大的電流,無情粗暴地貫穿了他脆弱的器官,蘇岸在那一刻的恍惚中甚至都不确定自己是否驚呼出聲。
于是就像擡起某種植物的莖葉,就像向日葵渴慕着陽光——少年在自己年輕的義父手中勃起了。
這真是堕落至極的莫大的罪愆。
男人笑着繼續羞辱面色慘白的少年,“你看,果然還是欲拒還迎。”
蘇岸顫抖着看着眼前蒼白高大的男人,看着他完美無瑕的五官和嘲諷而蠱惑的笑容。他的心底漸漸萌生了古老的欲望,像是瘋長的蔓草一樣蔓延到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他仿佛能看到男人身後一扇巨大的門扉正在緩緩打開,門縫間漆黑一片,卻有缥缈的聲音在耳畔訴說門後的寶藏與歡愉。他被內心爆發的渴望推着向前走去,沒有人救他。
這扇門正在向他打開,通往地獄的大門。
似乎瀕臨絕境的動物終于激發了巨大的潛能,蘇岸猛地推開了蘇西棠。
因為過猛的力道,男人被他推得一個趔趄,而他自己則狼狽至極地滾下了床。
蘇西棠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他看着摔落在地上的少年嘗試着想爬起來,卻仿佛剛剛的一個動作而耗盡了所有的力氣,在掙紮嘗試了幾次無果後,少年放棄了嘗試,也不再管自己完全赤裸的身體,少年惡狠狠地望向他。是的,惡狠狠,那雙晶瑩剔透的貓眼蘊含着亟待爆發的憤怒,他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這麽蓬勃生機的眼睛了。
因為憤怒,少年原本顯得可愛的眼睛此刻更像是另一種貓科動物,年幼的卻有着兇殘本性的豹子。
蘇西棠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看着這個一直懦弱的少年惡狠狠地望着他,似乎因為畏懼面對他的眼神又有了退縮,終于平靜下來望着他,聲音是強行掩飾上的恭敬。
“我想我的父親,他在天之靈不會願意看到這種場景的。”
在蘇岸鼓起勇氣說出這句話後,他明顯看到蘇西棠的表情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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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無法具體描述那神情,卻能發現窺見那神情的自己的反應,他再度開始顫抖,卻已是再也不能掩飾的顫抖,仿佛渺小的凡人面對神怒。
可他一點都不打算認輸,不打算和已經死去的蘇岸一樣,跪拜在面前男人的氣勢與誘惑前,淪陷為最最卑賤的蝼蟻。
蘇岸咬着牙,坐在冰涼的地板上,倔強地回望冷漠俯視着他的男人。
時間仿佛已經靜止,又像過了千萬年,蘇岸眼睛酸痛,卻逼着自己不去眨眼,免得流下眼淚。
蘇西棠忽然動了起來,他起身下了床,站在蘇岸面前,在濃郁的陰影中如淵渟岳峙,高不可攀,諱莫如深。
垂着眼看了蘇岸一會,蘇西棠沒有管地上的自己的衣物,轉身徑直向門外走去。
随着這人的轉身離開,原本凝結的空氣漸漸開始有了松動的跡象。
“明天早上我就離開。”蘇岸忽然開了口。
蘇西棠的腳步停了下來,男人赤裸筆挺的背脊仿佛高大的石碑一樣讓人沉重。蘇岸堅持着說完了自己的話。
“明天早上,我收拾好了就走,以後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所以……”
“謝謝你以前對我的照顧。”少年還是表示了感謝。
——
在那人毫無回應地離開後,蘇岸如臨大赦,癱軟下身子靠着床,許久才能平複下呼吸。
在穿上衣服後,簡單處理了一下手腕上的傷口,蘇岸開始搜羅整個房間。他在衣櫃裏發現了行李箱,打開一看,發現裏面早已陳列好了衣物和洗漱用品,裝着一沓厚厚人民幣的信封。
原來自殺前的蘇岸早就想過離家出走,逃離這座別墅和那個男人。
倒是方便了他。
蘇岸笑了笑,将行李箱拖出來放到床邊。
在桌子上放着一部手機,想來應該是自己的,憑着記憶解鎖進入界面,發現桌面壁紙是一個碩大的骷髅頭,張大着猙獰的嘴。
這孩子的人生是有多偏激絕望呵。蘇岸也懶得開燈,直接躺在床上,将桌面改成了系統自帶的壁紙,藍天草地,真是清新可人。
通訊錄裏聯系人寥寥無幾,除去蘇西棠、管家和幾個重要人物,其他的全是一些從前的狐朋狗友,蘇岸把這些人的聯系方式全部删除了。
胡亂到處翻找信息,卻在圖庫裏找到一個帶鎖的文件夾,文件夾的封面是一朵花。正是他在象牙文明杖上見過的花,西府海棠。
蘇岸頓了會,在密碼欄裏輸入了“xitang”,輕輕一點,順利點進了文件夾。
裏面全部是蘇西棠的照片,大多是側面或背面,不難猜出全是少年的偷拍。然而即使是毫無防備的偷拍,畫面中的男人依舊英俊的毫無死角,。
蘇岸嘆了口氣,選中文件夾,點擊了“删除”,在彈出的對話框中再次點擊了“确定”。
該結束了,本來也結束了。
這樣想着,蘇岸模模糊糊地睡着了。
原本以為有這麽大的變故,會直接睡到第二天的中午,然而蘇岸睡得不算好,做了個很不安穩的夢。
夢裏有童年的小院,有他初次站在攝影機下,有在角落裏看到張琉白的驚鴻一瞥,有迎面沖來的巨大卡車,最後定格的,是一個男人修長挺拔的背影,只看得到他蒼白的沒有半分血色的後脖頸。
蘇岸猛地睜開了眼。
房間裏一片黑暗,窗外遙遠的天邊,已經浮現了模糊的光影。
按了按太陽穴,拿出手機看了下日期,4月2日。日期下有一條備注。蘇岸打了開來,看清內容後坐了起來。
備注框裏只有很簡單的一句話:“陪義父給爸掃墓”。
蘇岸才回憶起來,4月2日是他父親蘇酬的忌日。努力回憶,腦海中卻依舊只有一張模糊至極的年輕男人的臉。
蘇岸有些感慨,親生父親的相貌都忘了,卻對義父産生了畸戀,甚至給親生父親去掃墓,最大的意義只是能夠得到義父的陪同。
對蘇岸而言,這真是可恨可悲的過往。
坐在床上發了會呆,蘇岸起身,從衣櫃裏取了套衣服換上,将自己的睡衣工整折好,放在床頭。
低頭看了眼手表,淩晨4點50。
又呼了兩口氣,蘇岸提起行李箱,一步一步走向房間的大門。
在打開門的那一瞬間,蘇岸感覺呼吸有些停頓,他甚至都做好了門外一片虛無的準備。
他可以接受這是死亡的幻象,是生命消失後某種莫明的狀态,是天堂是地獄或者是徹底的結束。
然而門外是一條休憩在陰影中的長廊。
長廊下有一點火光,火光旁的沙發中坐着一個人。
一圈沙發圍繞着歐式壁爐擺放在地毯上,壁爐裏燃燒的木炭,紅紅的火舌舔着黝黑的木炭,不時炸出噼啪的火花,照耀着大理石砌的壁爐架就像兒童口中的魔法門,能夠帶人穿越到遙遠的西方。
在明明滅滅晦澀不清的火光裏,時濃時淡的陰影仿佛大家的妙筆丹青,漫不經心地描摹出沙發中身影的輪廓。
那人正低着頭,似乎在沉思也有可能在休憩,他的雙手交疊在身前,修長筆直的腿伸展開,顯得有些随意憊懶,卻依舊充斥着某種懾人的韻味,仿佛結束了朝會的帝王,輕易能教黑暗與光明謙卑地自甘為他的披風。
應該是聽到了動靜,原本低着頭的人擡起頭看向了蘇岸。
蒼白如鬼的臉和冷漠迷人的眼。
蘇岸收緊了呼吸,拎着行李箱的手指也不由自主的收縮。
他定了定神,逼着僵硬的身體點了點頭,當做打了招呼,然後立即挪開視線帶着行李走下樓梯。
空曠的大廳靜默到木炭燃燒的噼啪聲響分外清晰,仿佛長鞭抽打着背脊。
蘇岸挺止了背,在男人冷冽的視線下一步一步走下臺階,像是小孩一樣在做某種幼稚卻咬碎了牙齒也不肯開口認輸的戰争。
當他終于來到一層的大廳,将行李箱放在冰冷的大理石上,卻略微有些茫然。
想要直接離開,然而手機上的備忘消息又讓他覺得應該詢問一下。
啪。
身後的壁爐中某塊燃燒的木頭忽然發出了極大的噼啪響聲。
像是有了某種借口,蘇岸回過了頭。
沙發中的男人不知何時站起了身,他不遠不近地微微颔首望着自己的義子,冷淡地開口,和之前許多年裏一樣冷漠地開口:“今天是你父親的忌日,現在和我一起去掃墓。”
“然後你就可以離開了。”
毫不留戀,毫無轉圜,證明名叫蘇岸的少年把他死前的青春和熱烈全部奉獻給了虛無。
蘇岸在黑暗中站着,回望着。
有兩位年輕的傭人出現,将大門打了開來。
蘇岸挪開了視線,望向了門外。
陽光如澎湃浪潮而至。
就像是黎明女神厄俄斯,用她那玫瑰一般手指打開了暗無天日的蟋蟀籠子,她用曙光遍染黎明的天空,同時将多餘的顏料潑在了門口。這一霎那頃刻而至的光明仿佛神谕與救贖。
蘇岸定定地望着門外,即使因為陡然轉變的光線眼睛刺痛也不肯去眨一下眼,他望着層層洇染開的朝霞望着開始蘇醒的都市巨人。
神話時代早已去不複返,他卻能開始全新的人生,用同樣的靈魂繼續追逐同樣的夢想。
在這瑰麗美好的新世界。
——
注:厄俄斯是古希臘神話中的黎明女神,相對應于古羅馬神話中的歐若拉。古希臘的詩人和畫家總把厄俄斯作為一個極其美麗的女神,而荷馬常稱她為“玫瑰一般手指”的女神。
厄俄斯愛上了人間的美少年提托諾斯,但苦于他是凡人而她卻作為女神是不死的。她再三懇求宙斯要他讓提托諾斯也永遠不死,而宙斯終于答應了她以後提托諾斯不會死。在厄俄斯高興之極,匆匆欲去跟她所愛的人重聚,卻又忘了要求宙斯讓提托諾斯不只“不會死”,而并非“長生不老”。後來她只能看她愛的強壯青年慢慢不斷地老去,然而萬年過後他力量與知識全失,日漸衰縮,最終竟縮成一只蟋蟀,而厄俄斯無可奈何,唯有含着淚水把他關在一個蟋蟀籠子裏面,提托諾斯早就失去了說人話的能力,只會用蟋蟀的鳴聲終天唧唧唧唧地陪伴她。